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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萧奕茫然轻唤。
那人并不说话,只慢慢踱着步子,渐渐靠近他。萧奕心里说不上是错愕还是有些惊惶,这样的陈浩宇让他感觉不真实,却又有些熟悉。隔着两步距离,陈浩宇忽然停住,定定的看他。即时冷漠如冰也遮不住他眼底波澜汹涌,他从中读出了太多情绪。悲伤,绝望,震惊却又了然,怨愤却还有丝眷恋,它们忽明忽暗的刺入他的眼,渐至扭曲。
四个多月不见,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回来后,就像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自己面前。你到底经历了什麽,还是……萧奕倏然一惊,突然意识到什麽——
“你……你是不是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他莫名心慌,拿不準陈浩宇为何这般模样对他,除了这个可能,还能是什麽?
“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在做梦。”良久沉默,陈浩宇忽然开口,声音里是极力压制的颤动,“这些记忆都不是真的……没有那场大火的,对麽……”
“大火……”萧奕呢喃,茫然看着陈浩宇,虽不明所以却有些心虚,他低转视线,忽然就想起自己曾有过的火焰幻觉,却想不起到底因为什麽。
面前的男人似痛苦的咬牙闭目,扭过头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起来。萧奕膛目看他,半天才回神猛的上前将他双臂箍紧。他看不清他是否在流泪,也不知道陈浩宇是为了什麽,却因为他痛而加倍的痛,他无奈的使劲摇了摇他,胸口窒闷得没法呼吸。
“浩宇……别这样……我们就要回去了……”那个同样绝望的声音是自己的吗?为什麽,只感到彻骨的冷。耳边呵出的气息依旧压抑而凛然。他始终望着远处,不肯回过头来。
回去?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良久沉默,他微微啓口,似乎要说什麽,却又紧紧闭上。
他曾经茫然过,怀疑过,不甘过,可葬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却一天比一天清晰。
从相见到相恋,从相恋到期待一生相守,看似顺理成章,却有着荒谬绝伦的真相。
该如何告诉他,又怎能说服自己。
两年零九个月,他已看尽累累旧怨,不管后来如何了,他已无力也不想再知道。
终究三生石上,没刻着他们名字。一切,都只是误会。
一开始就错了。不管你曾经如何对我,我又如何对你。
压抑的水汽弥漫在萧奕耳旁,他上前紧紧抱住陈浩宇,却觉得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他了,真要这样支离破碎了吗?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愈加清晰可怕。
陈浩宇猛吸一口气大力将他推开些,攥紧他的胳膊,情绪突然变得分外激动,“你可以讨厌我,当我什麽都不是,可你为什麽要杀她?!为什麽!为什麽要让我去放那把火?你怎麽能这麽狠毒!!”说着一把将萧奕搡开,差点将他推倒。
萧奕惊愕中犹带茫然,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受伤,陈浩宇紧咬牙关闭上了眼,身体微晃。
远处秋风呼喝,萧奕皱眉屏息,一动不动的看着陈浩宇,他却好似神游天外,呆滞的矗立在眼前,城墙的巨大暗影围拢过来,仿佛要将他们压垮。
草野上传来阵阵军马嘶鸣,不安的躁动,城楼上守卫的官兵也喧哗起来,“着火了!宫里着大火了!”
陈浩宇突然睁开了眼,神情极度慌乱,冷汗不住从额头淌下,这梦魇跟随了他整整一千多年,至今无法消弭。什麽样的罪,什麽样的业,要他背负了这麽久还不肯撒手。自己曾经杀过那样多的人,在他追逐着从前的足迹踏遍整个漠北,在他重回战场看到被敌人围杀直至失去意识的自己,无数热血喷溅命悬一线的瞬间,耳边回蕩的,竟还是千年前那句无声的呢喃……
你看得到吗?你看得到吗?
……
我记得这些。可记得又能怎样?除了让我知道,你不曾爱过我。
可我却,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如果一切都只是场梦,该多好。
那样我便可以对自己说,没有那些伤害,没有那场大火,没有你的无情,没有我的仇恨。也不曾被你赶出过这片故土,将你给的痛深深刻在心底,从此势不两立再无交集……
心一次次的被撕裂,是否就可以没有心。
记忆太过沉重,是不是久了便会麻木。
跑到世界尽头,跑到哪里才能有出口?只要能忘掉,忘掉……
陈浩宇突然调头沖进城内,发疯似的狂奔,似乎只要他赶在那之前,便能将历史改写。他没命的跑,听不见任何响动,只有声声喘息混杂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火光。那一处没有黑夜的地方,仿似触手可及,却又永远奔不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游魂,浮浮沉沉、飘飘摇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