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看来,尹明毓从前在大娘子面前微不足道,从只能嫁去普通人家到嫁入谢家,身份转变,全都是因为大娘子,没有大娘子就没有尹明毓现在的婚事。
而且尹明毓处处都不如大娘子,自然无法平心静气。
她们就算能想到,大娘子和尹明毓皆是尹家女,根源在家族,其次才是大娘子早逝,依旧自以为是地抱不平。
认不清现实,作茧自缚,以至于身契一事传回来,知道尹明毓轻易掌控她们,陪嫁们落差大极了,全都蔫下来。
最高兴的便是尹明毓的陪嫁下人。
银儿还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出去转了一圈儿,回到书房后难掩兴奋道:瞧她们先前的气焰,娘子早就该掀出身契,好教她们知道日后的命运都在谁手里。
尹明毓在书房里添了一张长榻,晚间不用去正院,便换了衣服解了头发,舒服地靠在上头,边喝汤边道:怎么,先前气到了?她们不是没做什么吗?
银儿气哼哼地说:那是不在您跟前,婢子们可没少瞅见她们阴阳怪气的德性。
那是我白教你们了。尹明毓勾唇,你越是悠闲乐呵,看你不顺眼的人越是憋闷,偏偏他们又不能将你如何,你说气是不气?
银儿眼睛转了转,重新笑起来,那还是晚些露出身契好,娘子明早想吃什么,婢子去膳房知会。
她哪是想去跑腿,分明是还想借机出去气人。
尹明毓一笑,纵容道:胡辣汤吧,配煎饼。
好嘞。银儿脆生生地应下,转身轻快地出去。
金儿笑着目送她出去,而后埋头整理书箱,将尹明毓的书册摆放到书架上。
傍晚谢钦回府,先去正院看谢老夫人,听了些话,一刻钟后才离开正院,来到东院。
谢钦神色如常地走进书房,没有提胭脂等事,而是注意到书架上新添的书册,闲问道:这是你的藏书?
尹明毓眼神闪了闪,一本正经道:是,瞧着书架空着,便让金儿拿出来了。
谢钦站在书架边看上头的书册,瞧见一本诗集,封面画着一枝桃花,诗集名的笔迹是与桃花极不相称,潦草洒脱。
很像是尹明毓的性子写出来的。
你的诗集吗?
嗯。尹明毓也不怕献丑,装作看书,随意地说,郎君可以随便看。
谢钦这才伸手取下诗集,从侧面发现有一页夹着一张纸,便直接从那一页展开来。
然而他还没细看诗,只一瞧见纸上画的东西,便啪地合上,声音有些大,完全不像是他惯常慢条斯理、有礼有度的姿态。
尹明毓一脸无辜地看过去,问:郎君,怎么了?
谢钦绷着脸,微微皱眉,冷声轻斥道:怎能放这种画在书房?
什么画?尹明毓放下书,走过去从他手里拿书。
谢钦握了一下,方才松手,别开眼。
尹明毓打开诗集,作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避火图啊,许是金儿忘记收起来了,这粗心的丫头。
不过尹明毓好奇地打量着谢钦,避火辟邪而已,按理不是该悬挂起来吗?郎君不放书房,要放在何处?
谢钦喉结微动,皱眉道:你庄重些。
还真是个古板的?
尹明毓把书放回到书架上,庄重道:是。
谢钦看她没有收起那画,眉头更皱,不合礼仪。
尹明毓不理会他,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冲着外头问道:金儿,晚膳可备好了?
金儿推开门,应道:娘子,已备好。
尹明毓踏出门,还吩咐她:请郎君去用膳。
金儿便又恭敬请谢钦用膳。
谢钦扫过变化极大的书房,短短一月多,尹明毓便添进许多极具她特质的物件儿,尽皆按照她的喜好而置。
也不知是霸道而不自知,还是知而故我。
谢钦又瞥一眼那诗集,随后迅速移开,轻咳一声,正容,抬步走出书房。
膳后,谢钦未动,似乎打算留宿。
尹明毓装作不明,掩唇打了个哈欠,道:郎君,我今日奔波,累极,便不陪您了。
谢钦霎时凛若冰霜,浑身冷气似有实质。
尹明毓没眼色地出声:郎君?
谢钦自然不会下作到强迫女子,可瞧尹明毓的作态,又生出些被耍弄的气闷来,倏地起身,话都没有留下一句,便大步离去。
尹明毓看着他的背影,摩挲下巴,自言自语:没误会我的暗示吧?
像她这般贤惠的妻子可不多,还顾及着郎君的自尊心。
第22章
有权有钱好办事。
翌日午后,房契便到了尹明毓手中。
四张薄薄的纸,薄到手上力气稍大些便能扯碎,但放在手心里却觉得分量极重,不过快乐的重量本就该这么重。
尹明毓举着地契轮番看,看了一遍还不够,又挨个看,若是眼神能当笔使,地契上都要被她看出花儿来了。
金儿银儿也都替她高兴,笑容比昨日还收不住。
东院里的婢女们瞧见她们两个这般,本就性子平和的倒罢了,其他心眼儿小的,有怨没怨都在心底暗暗酸一句:得意忘形。
可惜没几个是真清高的,大多数见到金儿银儿,甚至尹明毓那几个没有存在感、做着闲散活计的陪嫁婢女们,也都开始讨好,寻常说话都要好声好气地称一声姐姐。
而原先大娘子在世时被排挤出东院的青玉和红绸,对继夫人表忠心后也重新成为东院的红人。
角院还能够出点事儿便合上门,降低存在感,夕岚和石榴在东院的位置却尴尬起来。
东院里全都在观望,东院的势力是否会重新洗牌,权力将会倾向谁的手中,究竟是继夫人的两个贴身婢女、还是青玉、红绸,或者仍旧在夕岚手中
只要尹明毓一句话,便会有结果。
夕岚照旧兢兢业业地做事,石榴则是萎靡又担忧。
胭脂就这么被赶走了,咱们日后在东院可如何自处?
胭脂会被赶出去,是她犯错,跟咱们有何关系?你老实做事,不出岔子便是,况且夕岚平静道,主子若真想处置你我,又岂是你我能够违抗的?
石榴咬住嘴唇,落寞地点头。
夕岚转头,眼神才闪过一丝黯然。
再是如何脑筋清楚,可若是真的跌入谷底,被赶至边缘,这样的落差,谁又愿意瞧见呢?
但尹明毓就像不知道东院里这些弯弯绕绕似的,兀自快乐。
她教金儿仔细收好地契,过一会儿又教她拿出来,后来总忍不住惦记,干脆全都摊平整齐地摆在书案上,一抬头瞧见,嘴角便会上扬。
好心情一直延续。
谢钦的教养,他是男子该心胸宽广,不应太过与女子计较,是以即便昨日带着气闷离开,今日晚膳还是来到东院用。
未到晚膳的时辰,他进书房看书,正好看见未收起的房契以及浑身散发着喜气的尹明毓。
郎君,今日请你吃席。尹明毓爽朗道。
她的神情太明媚,谢钦神色微缓,看向那房契,不甚理解,只是几张房契罢了
尹明毓不受影响,神色如常,郎君安耐毁誉,八风不动的境界,自然不是我这般的俗人能够领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