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在教职工饭堂楼下告了别,两个老师都回宿舍,只剩下顾渊和池虞两个人,慢慢往高三楼的方向走。
连廊上的暑气毫不留情地卷走了刚才的清凉,池虞果然又伸手到衣摆处,将它掀起好让风能灌进去。
只可惜全是热风。
顾渊难得看了他一眼,在池虞转过头来的时候说:刚才谢谢。
他原本是想诚恳道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又变成了那种冷冷的调子,仿佛根本不情愿领池虞的情。
池虞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嘲讽,话也没说就将脸转了回去。
他们从此一路无话,爬上三楼,回到已经人满而患的教室。
班上学生正做题的做题,吃饭的吃饭,看见他们同时进来,都投来有点儿诧异的目光。
顾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深深的厌恶感。
他拉开椅子,看见何田田正在玩一台无需联网的老式游戏机,画面是由黑灰小方块拼凑的,拿在手里就是空调遥控的大小。
哈喽。何田田在激烈操作中跟他打招呼。
哈喽。顾渊坐下,注意到她在玩的是一款自己小时候见过的游戏。
就是操纵小方块一路往下,期间会遇到许多障碍物,还会碰上高处砸下来的炸.弹。而为了增加难度,小方块下落速度会越来越快。
何田田没过多久就撞死了,将游戏机递过来:玩玩?
顾渊看着闪烁的灰色屏幕,笑了,说:不了,谢谢。
他只玩过两次这个游戏,第一次公园里的小孩儿还有池虞都围着他看;第二次他玩给爸妈看,游戏机被没收,他被打了手心。
晚上七点,晚测试卷照常发下来,今天是考数学,整个班级都陷入了安静。
顾渊算着题,他做题的速度非常快,选择题十道,填空题四道,他用了不过十五分钟。
随后他翻过卷子背面,开始写几何证明。
在写完最后一行得证,顾渊快速打定了主意,盖上笔盖放下卷子,低声对何田田说:我走了。
去哪儿?何田田用气声问。
逃学。顾渊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露出了有几分痞气的笑,随后朝何田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田田笑了,摇摇晃晃比了个ok。
顾渊于是出去了,熟门熟路地先到卫生间去,带上隔间的门,摸出手机开机。
他进入微信,点开一个叫尤尤暗杀名单的四人群,发出去一句话:我要出去。
群里很快就有人秒回:okk,15分钟后。
在挨饿:我可以走路。
月光光:姐开车接你,近得很
鉴于有被拿三轮车载过的经历,顾渊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在挨饿:什么车?
月光光:当然是四轮
在挨饿:别酒驾,我马上出来
DOMI:可以让弟弟开,很简单的,就是刹车和油门【龇牙】
顾渊和他们相处两年了,虽然知道他们疯疯癫癫,但还是能分清玩笑。
他关了手机出去,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手扶好胃部,熟练地敲门推门。
今晚万东方不在,只有副班主任在,是极佳的请假时间。
副班主任姓余,教英语,这时用夸张的语调对站在旁边的池虞说:Poor boy! You look so pale!
顾渊看向池虞,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来请假的。
池虞不是苍白,而是他本身皮肤就很白,真病假病就很难说了。
Whats going on?余老师问顾渊。
顾渊刚要捂着胃开口,就果然听见她说:IN ENGLISH!
这是向余老师请假的必经之路,余老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学生说英语的机会。
于是顾渊妥协道:Ive got a stomachache.
And you?余老师看向池虞。
池虞硬着头皮回答:Headache.
余老师教育他把句子说完整,好容易给他俩都写好假条,督促他们互相搀扶着去校医室。
他们固然是不肯搀扶的,只能并肩捂着痛处一脸虚弱地出去,特地绕开班级门口,走另一边没人的楼梯。
刚下去他们就知道对方是在装病。
你头疼?顾渊看池虞一眼,头长哪儿?
池虞默默将手从腹部移开,刚被余老师硬拉着练习了头疼胃疼牙疼腰疼,他都忘了自己到底该哪儿疼了。
他们俩离了教学区就迅速强健起来,什么病痛都好了,直接往学校围墙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逃学了,因为都是惯犯,他们自然不会去揭发对方。
虽然顾渊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好奇过池虞逃学都去哪里。
学校的围墙建得不高,还赶不上他们人高,顶上也没有装玻璃碎,要想翻出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顾渊先落地,心情愉悦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呼吸了一口围墙外边的空气。
似乎是比里面要凉快一些儿。
池虞也翻过来,稳稳落地,并一步朝顾渊靠近,说:今天是20比19,是我赢了。
他们只要在学校,就会比拼,会像这样计分。
但是光是争个输赢没有意思,他们想要实际性的获胜感,于是他们在一年前定下了一个规定:赢的那个人可以无条件命令输的那个人做一件事。
他们互相厌恶,所以做一件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顾渊眼睛里的光瞬间冷了下来:说吧,明天想要我做什么?
池虞看着他,仿佛认真思考了许久,随后笑了笑。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顾渊能清楚看见池虞眼睛里带着的些微恨意池虞是真的很讨厌他。
池虞说:我要你明天一天不许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顾渊听了,面无表情道:成交。
而后他们就在围墙下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顾渊一直走到约定的地方,这样酷暑的夜里竟然破天荒起了风,他站在一盏路灯下,不知道自己面色冷得可怕。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在他身边停下,驾驶座车窗摇下来,里边是个剪了寸头的漂亮女人,朝他吹了声口哨:弟弟,走了!
顾渊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随即滑进夜色里,因为校门前这条路除了上下学,可以说是空无一人,于是徐玥将车开得飞快。
但这车行得极稳,丝毫不打飘,车上循环播放着《你要跳舞吗》,这是徐玥最近爱听的歌。
车在路上行驶了大约有十五分钟,逐渐拐进一片荒废的工业园,夜晚漆黑如墨,唯一的光亮来自前方。
那是一幢经过多次装修改建的三层小洋房,音乐从那里传出来,蓝的绿的黄的红的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晃来晃去,二楼的露台上,有人正背着电吉他大声唱high歌,披头散发,汗如雨下。
这是顾渊的一位远房表哥开的店,与店风格极其不搭的木制招牌就挂在店外,上边用文艺的手写体写着遇甜。
估计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原本是一家蛋糕店了。
徐玥就将爱车停在店门口,店门敞开着,里边的客人都往外看,看见顾渊有人轻吹了声口哨。
弟弟来啦!徐玥喜笑颜开,这回没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