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其力?玉香一脸的迷茫,一时间像小孩子迷了路,无着无落的。
玉香保养得好,人到中年依旧风韵犹存,性格也很单纯,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玉香的命好。
玉香娘家是榕林当地的富商,作为家里的小女儿,她从小便是养尊处优长大。
六几年那一场动荡,娘家遭难,可玉香却在这时候遇到了玉温的爸爸。
他是中央调动到榕林的革委会主席,对年轻漂亮的玉香一见钟情,动用全部权利护住她,并为了她甘愿一辈子待在榕林。
玉香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衣食无忧,总有人替她遮风挡雨负重前行,这也成就了她善良单纯的性格。
丈夫死后,玉香转而又把哥哥岩应当成了自己的倚靠。
可现在女儿玉温坚决要出走,玉香的天都要塌了,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自食其力四个字啊。
在玉香看来,女人要是没有男人倚靠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回想玉温当年被岩应掐死后,岩应的酒瞬间被吓醒了。
索性他尚未得逞,玉温除了上衣的衣襟破碎,身体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罪证。
玉温的死本就扑朔迷离,再加上舅妈做伪证,说岩应当晚醉酒,一整晚都在屋里睡觉,哪儿也没去。
而表弟岩罕瘦得跟只小鸡仔似的,单薄得一阵风都吹得倒,要真打起架来不一定是玉温的对手。
况且他也偷喝了酒,一整夜都在房间里没出去过。
案件成了一桩悬案。
岩应怕夜长梦多,以舅舅的身份做主,早早把玉温下葬了事。
家人不再追究,警察也不过走个过场就结案了。听起来很草率,可现实常常是这样。
玉香一生没有遇到过波澜坎坷,女儿突然暴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跟着去死。
最后虽然被救下来了,人也彻底废了。
1995年,45岁的玉香遇到了一个律师,对方骗她说一定可以还玉温一个公道。
结果不难预料,玉香被骗财骗色,人像没了根的花朵,很快枯萎下去。
她拖着泱泱病体,苟活于这个世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一生,1990年是一条清晰无比的分界线。
前半生鲜衣怒马,要风得风。
后半生家破人离,寒蝉凄切。
玉温微微仰着头,怜悯地看着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她的心情也是复杂的。
一方面,她毫不怀疑,阿妈是深爱着她的人,甚至可以为了她去死。
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不是有个妈,而是养了个女儿,在这种时候更是负担一件。
岩应有一句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
现在的玉香和玉温就是两个寄生虫。
阿妈。玉温又唤她一声,阿妈,汉族有句话叫做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们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那要是自己也靠不住呢?
自己永远不会靠不住的,刚开始会有点苦,但你要相信我,阿妈,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见玉香怔怔的,玉温轻轻抚着她冰凉的胳膊,劝到,阿妈,你赶紧吃东西,吃完我们去大众浴池好好洗个澡,早早的睡下,养足了精神明天还要赶路。
玉香不说话了,低下头开始吃那块面饼,咬下外面的一大口干面团以后,她惊异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糖芯,红糖很香,甜甜的。
玉温你看,这个丑大饼,里面居然是甜的!
玉温没绷住,噗呲一声笑了,果然是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个时候了,不问明天去哪里,以后怎么办,反而关注的是饼子里的糖芯。
晚上睡觉的时候,玉香小声说,阿温,这个被子有点臭。
旅馆的被面是洗过的,可被芯已经浸润了各种人的汗水,发酵时间长了,闻起来确实一股酸臭味。
睡吧。玉温翻个身,明天就好了。
天还没亮,玉温就催促阿妈起床。
俩人换上玉温昨天买回来的女装,是90年代最常见的的确良衬衫,藏青色帆布裤子,千层扣绊布鞋。
穿上以后,玉温只嫌布料太新了,倒也和她走亲戚的说辞对上了,在90年的农村,新衣裳平时舍不得穿,走亲戚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上。
今早镇子上开门的店铺多了许多,在街道转角处,有一间搭着红色塑料棚的小吃店,是镇供销社直营店,出来半天一夜,母女俩可算是吃到了一点热汤饭。
俩人点了两碗小馄饨,馄饨是八毛钱一碗,这边的物价是要比庄慕便宜,玉温记得,这样的小馄饨在庄慕要卖到一块到一块二了。
玉温吃得很快,吃完以后她让阿妈等等,自己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怀里小心地拎着一个小布包。
玉香就着大瓷碗,把馄饨汤都喝干净,她好奇地问,阿温,你手里拎的什么?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玉温刚出去打听了一圈,福村送茶叶的拖拉机要周五才会过来,今天是周四,去福村只能步行进去。
等玉香吃完,天也亮了一些,玉温催促着她快点上路。
作者有话说:
红包连发三天!继续冲鸭!
第4章 何以为家
前面的十公里路还算好,天气凉快,山里空气好,没感觉太困难路程就过了半。
走了两三个小时,太阳开始毒辣起来,人走着就费劲了。
玉香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还是咬着牙跟在玉温身后。
玉温现在这具身体也是娇嫩得很,但她在中阴间里32年,灵魂早就磨出了茧,在强大的精神意志前,肉体上的这点劳累根本不算什么。
再对比前世,在这个时间点,玉温已经死了,玉香承受不住巨大的伤痛,这会儿已经哭得晕死过去。
现在她们还能脚踏实地地踏在阳间的道路上,耳边有鸟儿的叫声,鼻尖是青草的香气,想到这些,便不会再觉得劳累。
又往前走了两公里,玉香实在走不动了,靠在田埂上的一丛青草边休息。
玉温把早上在镇上灌的水给她喝。
阿妈咕咚喝了半瓶水,说,阿温,我脚疼得厉害。
玉温让她把鞋子脱了,这千层底布鞋,新鞋的时候鞋底很硬,玉香的大脚趾胖已经磨起了两个水泡。
还好这山里植物多,玉温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一丛野玫瑰,这玫瑰长得短小精悍,连杆径上的针刺也比家养的玫瑰锋利。
玉温拔下那针,走回到阿妈身边,蹲下身,小心地挑破了那两个水泡。
水泡挑破以后,再找一块干净的棉布把脚裹起来,重新塞回鞋里去。
处理好阿妈的脚,玉温这才脱下自己的鞋,玉香这才发现,玉温的脚上也起了一串水泡,比她的还严重些。
看着玉温面不改色地处理脚上的泡,后知后觉的玉香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阿温,你以前是吃不了苦头的人,现在怎么这样能吃苦有主见的?
玉温的父亲在榕林是革委会主任,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她也是名副其实的干部子女,确实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玉温挑破一个水泡,用棉布按压,将里面的液体吸出来后,疼痛感一下子好了许多。
阿妈,爸爸死了,舅舅一家又是坏人,我们再不能吃苦,是等着老天来收吗?
玉香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
我们干脆不要穿这个布鞋了,我们不是还有自己的绣花软底布鞋吗?穿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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