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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为没有到清明节,过来探望逝者的人不会很多,可在墓地管理员的带领下, 他们踏上一层又一层阶梯, 灰色的墓碑前摆满了色彩艳丽的鲜花, 管理员还贴心地为它们放上一把小伞,防止雨水将这些花浸烂。

有的墓碑前放着几瓶酒,旁边摆着两个小瓷杯, 一杯已经喝完了, 另一杯大概还在等缺席的某人幻化成人间风雨,共同酌饮这杯喜悦。

春归收回视线, 望着前方好似数不尽的台阶, 他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男人没有看他, 始终盯着前方,唇角却扬起浅淡的笑容, 没有犹豫地回握紧了。

墓园据说是由废弃度假村改造的,侧面连接着一座后山,管理员说那里存在着许多生灵,就连森蚺都有, 经常有迷路的小动物闯入这里,然后停在某一块陌生墓碑前嗅嗅闻闻,稍微迷信一点的家属都愿意相信是逝者回来看望自己了, 所以很乐意让它们偷吃贡品。

台阶的缝隙长满了杂草, 汉京向来四季无常, 这会都冬天了还有小雏菊和蒲公英, 他们经过时扰醒了趴伏在上面休憩的小灰蝶, 它吃力地扇动着翅膀,察觉到危险离开后,又晃悠悠地回到花蕊。

春归低垂着头,认真地盯着两人同样左迈右抬的步伐,他和沈雪迟的同步率太高,滑稽得好像在走什么情人路,传说只要牵着手将这条路从头走到尾,他们就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青年默默地想,那他们下一世肯定还能再次相遇,因为过会他们还要从尾走到头。

其实最开始,提议去看望春归家人的人是沈雪迟。

不过在逃避这件事上,春归一向做得很好,但他真以为用被子蒙住脑袋就可以斩断外界的一切联系吗?

男人垂眸,用沉默凝视着对方蜷缩成团的鸵鸟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想撬开春归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都装着些什么,就连无意识的举动都要自己像摩斯密码那样猜测。

可他到底做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屁股,轻声报了个数字,“一。”

春归当然听见了,但他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他犹豫了一会,继续向被窝深处钻去。

直到半晌过去,他茫然地露出半颗脑袋,这才发现男人去阳台晾被单了。阳光倾洒在对方的身上有些晃眼,青年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刚才的对话是自己缺氧,闷出来产生的幻觉。

沈雪迟对此表现得若无其事,提溜着他出门买菜时还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春归头顶的小呆毛一摇一晃,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辣咖喱饭!”

说完,他瞬间噤了声,一脸警惕地盯着沈雪迟,生怕对方下一秒又冒出什么有关墓园的话题,可直到他提心吊胆地吃完饭、洗完澡,男人替他掖好另一边被角,他都没能说出自己害怕却期待的答案。

但正当春归完全忘记这件事,且愉快地度过一个周后,沈雪迟却在他最惬意的时候再次放出大招。

当时男人正在帮他清洗身子,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脆弱的,他哆嗦着双腿,心想就算对方现在提出要去天上摘星星这种荒谬条件,他都可以无脑答应。

可沈雪迟咬了口他的耳垂,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爸妈?”

这句话仿佛羞耻地成为了春归的高-潮按钮,下一秒,他突然很急促地喘了口气,用力拽住男人的衣领,仰起喉结小声尖叫,他晕晕乎乎地想:他在叫我的爸妈为爸妈欸……

人是爽了,但春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在这种氛围下做保证,有些像渣男的事后一根烟,含情脉脉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青年索性窝在对方怀里装死,粉嫩的小舌头一吐,结果沈雪迟居然捏着它不肯松手,春归见缩不回来,立刻像炸毛的小猫张开口,把整个指尖都含进嘴里去咬,男人却在此刻掐住他的下颌,拇指探进嘴里撬开牙关。暴风雨般激烈的吻瞬间袭来,春归承受不住,呜咽着去躲,沈雪迟就按住他的后脑勺,折腾到两人的嘴唇都见了血才肯罢休。

沈雪迟亲了亲他的眼睛,淡淡道:“二。”

春归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挣扎着要从对方怀里出来,他这才明白报数的含义,敢情这是威胁倒计时啊?

他扬眉瞪向沈雪迟,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可见真的很气恼:“三!”

沈雪迟倒是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洗完手,这才漫不经心道:“确定吗?”

春归:“……”燕陕婷

他想沈雪迟一定是故意的,只好用沉默抵抗,但那人轻攥住他的两根手指,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分明被握住的只有食指和中指,春归表现得却好像整颗心都交在男人手里。他有点不安,索性放松身体像只树袋熊趴在对方身上。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软肉,像个尽心尽力引导学生迷途知返的老师,“为什么不愿意去呢?因为害怕吗?”

春归闷闷道:“害怕给他们丢人,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优秀。”

三十五岁的春归隐约意识到,在同龄人中,没有像他这样活法的,只不过世界没有告知他这样的活法究竟算不算成功,但绝对不是大多数人口中的功成名就。

青年顿了顿,语气极其低落:“我太可怜了。”

他其实是想和沈雪迟撒娇的,但千言万语凝聚在嘴边又不知怎么讲才好了,如果他能更早一点与对方相遇,想必也会成为很好的人吧。

男人不赞成地啃一口他破了皮的唇瓣,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擦净了,嘴上却偏偏附和道:“是啊,可怜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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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他们才终于来到埋葬春家父母的地方,这里是春归亲自选中的,左边种着一排柳树,右边就是一条小溪,偶尔还能看见对面低头饮水的小鹿,他想他的家人也会对这里感到满意。

只不过视线落在刘玉珍的墓上时,春归搓了搓自己发麻的指尖,依然感到难过。

他本是决定遵从刘玉珍在世界里的遗言,将她海葬,可真当联系完墓地管理员,看着他们企图翻开那片土壤,把刘玉珍的骨灰捞出来扰她清净后,眼泪瞬间打湿了春归的睫毛,他崩溃着跑上前阻止。

墓地不允许烧纸,但青年已经在自家院子里烧过了,老一辈的说烧纸要用树枝在土地上画个圆圈,一边烧还要一边念叨逝者的名字,喊他们过来收钱了。

春归也不记得自己和沈雪迟总共烧了多少,但他们肯定能用上最新款的手机,每天从三十万平米的床上醒来,无聊时还能开开坦克大炮了。

他把花束放在三个墓碑前,回头看了眼沈雪迟,紧张道:“……我来看你们了。”

对着空气讲话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春归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没话找话,可说得多了,那些话语就像流水般顺其自然地就从嘴里淌出来。

他说沈雪迟昨天给自己做了农家小炒肉,自己很快就要三十六岁了,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年底的时候他和沈雪迟大概会去云滇旅游,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日照金山。

他絮絮叨叨地说太多,但就像考了一场长达两小时的普通话考试,事后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口渴的时候,沈雪迟会默默为自己递来矿泉水,瓶盖子一定是拧开的,说到动情的时候,旁边会适时地出现一张印有奶牛印花的手帕纸,甚至不需要春归自己动手擦,到最后,青年的睫毛黏成一簇簇,哭的一抽一抽,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示意沈雪迟说。

男人怔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墓碑前,张了张口,却又很紧张地闭上了。

春归带着鼻音,很诧异似的,“你怕啊?”

沈雪迟手脚僵硬,看着他,迟疑、缓慢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男人第一次这么坦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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