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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最终以我们各写一份检讨,听了半个小时的教育大会结束,那本《金兰四友记》也被当成杂书被主任没收。
走出教务室的时候,顾亚萍心情还好,她问我,“书不要紧吗?”
我摇了摇头,“没事,不重要。”
已经看到了结局,结局不是我想要的,那它变成一堆废纸也无所谓。
顾亚萍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问我,“你和谢君玉是怎麽回事?”
我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跟她说。
蝴蝶还在我的口袋里,因为太像个垃圾,所以主任放过了它。
我把它攥在手心,认真对顾亚萍道,“谢君玉是蝴蝶。”
顾亚萍张了张嘴,表情古怪。
不怪谢君玉,从头到尾都怪不了谢君玉。
那晚之后我对“谢君玉是假的”这件事接受得很快,其实在相处过程中“他”已经暗示了我无数次。
庄周的蝴蝶,永远予取予求的吻,我熟悉的古琴曲和牡丹亭的唱词。
我一直疑惑谢君玉为什麽会唱牡丹亭。
他靠着墙,指尖一下一下点着窗棂,哼唱声合着琢漪记淅淅沥沥的雨声,帮我气了一把谢淑梅......
我看见谢淑梅哼唱着曲子走远,而靠着白墙的人渐渐变成了我的样子。
连同古琴上逸出的那首《捣衣》,也是谢淑兰曾经抱着我一点点教的。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谢君玉...还是他根本就是谢君玉谢淑兰的综合体,是仅存于庄周梦里的一只蝴蝶。
我讨厌门前的金桂,喜欢谢君玉身上的栀子。
所以我曾幼稚地把栀子簪到了他的衣领上,最后这朵栀子枯萎在我的心口。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假的,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直到这本金兰四友记彻底点破了妄想。
顾亚萍安静地听完了我的陈述。
她没有问谢君玉怎麽样又或是惊讶我的性取向,而是说,“江徵,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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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天没能答出我想不想谢淑兰这个问题。
说实话我已经连她长什麽样都记不清了,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个不输谢淑梅的美人。
不然离婚后也不会被那个外交官从上海追到苏州,最后带着人去了新西兰。
谢君玉从七八岁起就有人说他最像三姑姑,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长大后更是如此,我只能从他的脸上拼凑五岁起就未再谋面的母亲。
在我五岁以前谢淑兰对我很好,会搭着手教我弹古琴,会带我在琢漪记踩水捉迷藏,会折栀子花别在我耳后。
但她不会带我走,她的外交官丈夫也不会允许我这样一个麻烦存在。
01年的秋天四季桂开花的日子琢漪记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车,谢淑兰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站在抱鼓石旁,秀丽挺拔。
她提着行李箱在门前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离开了我们的家。
01年的元旦,我像过去四个月做的那样蹲在石桥上叠石头,等着谢淑兰回来。
五岁的我不能理解“移民”或是“改嫁”这些词的意思,只是固执地认为谢淑兰只是出了趟门,她还会回家,继续带着我弹那把古琴。
而我一定会抱着她的脖子撒娇,问她怎麽才回来,而谢淑兰一定会亲着我的额头说抱歉。
石子叠成高山,我听到了南石皮巷口汽笛声,听到了汽车关门的声音。
谢琅和蒋婉青迎了上去,然后我看见了六岁的谢君玉。
他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谢淑兰,踏着晚霞走进了琢漪记,对着他蹲在石桥上呆滞的弟弟笑了一下。
谢君玉或许也想不到,他的善意之举会变成弟弟意淫他的开端。
不论是琢漪记还是云归处,他都是一个好哥哥。
哪怕在家门外亲眼见到我和潘沈榕荒唐的一幕,他都没忍心骂我一句。
谢君玉是正常的,但他不是我的“谢君玉”。
周末,像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地更彻底一点,我回家前提着锦旗去了派出所,询问了警察昆剧院的案子。
警察看我穿着十中的校服,手里还拿着锦旗,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最近昆剧院怎麽了。
我跟他解释,“我去年不懂事,一个人带着二姨去老昆剧院玩,麻烦你们跑了一趟把我们带出来,不然危房倒了我们俩都得出事,所以攒了零花钱做了个锦旗给警察叔叔。”
警察拿着锦旗,像是想起来了,扯着嗓子往后头喊了一声,“老邓,有个小孩来谢谢你。”
被喊老邓的警察端着茶缸子出来,看见我就想起来了,他笑道,“小伙子你怎麽来了?还带个旗子。”
我面不改色,“谢谢邓叔叔,我二姨以前是唱戏的,那天她跟我说想唱,我一时没忍住就带着她去了。现在想想,一个未成年人和一个病人,确实挺危险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