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了数刀顾休休难以想象,那被褥下遮盖住的身体,此刻该是伤成了什么样子。
她垂在锦被上的手掌,缓缓地攥成了一个拳头,泪水沿着眼尾,一滴滴落下。
顾休休倏忽转过身去,疾步朝着津渡的方向而去。她的脚步,停在了美人榻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扬手便挥了下去。
津渡不躲不避,应下了这一巴掌。
她的眸光中毫无温度,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阿姐说得对,你就是个混账!
津渡笑了一声,垂下头,抬手继续调试起尺素琵琶:花儿是这样说我的吗?
说得真对呀。他勾了勾唇,脸颊上微微灼痛,想必她是恨极了他,才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挥起了那一巴掌。
你想带我阿姐离开对吗?顾休休胸口沉浮着,看着他的神色那样冷冽:津渡王子,只是为了让我阿姐能离开,让旁人相信北魏的宸妃娘娘将死,你便令人下此狠手,夺了我阿姐半条性命去?
津渡敛住了笑意,沉默半晌,缓缓抬头看向她:不是我。
北魏太后诞辰将至,我两个哥哥提早来了洛阳,他们原本是想假传父王病重之信,诱我回苗疆,意图对我下毒手。
他神色落寞,嗓音有些哽噎:见我没有上当,他们便盯上了花儿,对她动了手。
顾休休却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见你没有上当,你那两个哥哥又是如何盯上了我阿姐?
你明知他们在永宁寺附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还故意将同心玉佩转交给我,而后引得我阿姐前去寻你,想要归还尺素琵琶,与你划清界限。
生怕他们看不清楚,又特意寻了个青天白日,到斋坊里见一见我阿姐,好让他们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这确实不是你做的,但又与你做的有什么差别?
津渡叩在琴弦上的指尖一顿,收起那落寞的神情,倏忽笑了起来,抬起那双桃花眼,赞道:花儿说得不错,你这个妹妹很是聪慧。
这便是默认了她说的那些话。
顾休休瞧见他那不以为意的样子,总算理解了顾月的心情,也不知她阿姐到底倒了几辈子的霉,才会被这样彻头彻尾的疯子喜欢上。
她真是恨不得抬手扇烂他的脸,只觉得方才那一巴掌实在打轻了这个该死的黑心男人,从她一进门就在装无辜,装可怜,还想把事情都推脱干净,仿佛什么无暇洁白的莲花似的。
见顾休休眼睛都在喷火,津渡敛住眉眼,正色道:你阿姐没事,都是皮外伤,不过是我动了些蛊术,才显得比较严重而已。
你怎么进的北宫?她指着地上横七竖八晕倒的宫婢,咬牙切齿地问道: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我是有北魏皇帝的准许才入宫毕竟有我的蛊术,花儿才捡回一条性命,后续还要指望我救她呢。
至于那些宫女她们说,我不能一个人在殿内跟花儿独处。现在应该不算独处吧?
津渡侧过头,看着倒了一地的宫女们,神色无辜道:只是叫她们睡上一会,补补觉,不妨事的。
顾休休忍不住道:你真不要脸啊!
什么高僧,还佛子,真是徒有其表,简直是斯文败类!
津渡托着下巴,笑了起来:是吗,你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顾休休咬了咬牙,努力压下想要杀人的冲动,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阿姐离开?
等你跟太子成亲后。津渡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道:总不能让你丧事、喜事撞在一起办,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不差这半个多月。
顾休休愣了一下,道:你倒是思虑得细致。
津渡看着她,嗓音温和:谁让你是花儿最疼爱的妹妹。花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顾休休:
你可以走了,我会在这里照顾阿姐。
津渡抱起尺素琵琶,依依不舍地看向内室,似乎不怎么想走。
他往顾休休的方向靠了一步,似乎是想拍一拍她的肩膀,手还没落下,便听见她淡淡道:津渡王子,我劝你最好不要想着,将蛊术用在我身上我的未婚夫可是北魏的太子殿下。
没有过多的掩饰,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你想和太子为敌吗?
津渡犹豫了一瞬,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后悻悻然地收回了手,将藏在指缝里的蛊虫随手扔了出去:哦,多谢提醒,那我明日再来看花儿。
顾休休:
目送津渡离开后,没过多久,晕倒在殿内的宫婢便先后醒了过来。
就如同他所言那样,她们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晕厥过去了,各自忙活起各自的事情。
顾休休在顾月榻边,陪同了大半日,直到傍晚前,她才起身,准备去一趟皇后的宫殿。
刘廷尉上午在北宫门外,转达了元容的意思她想留在北宫里照顾顾月也可以。
但若是想留下,顾休休自然要去跟北宫之主的皇后娘娘打声招呼,总不能一声不吭就住在永乐殿了。
她拿好了元容的手牌,吩咐宫婢们好好照料顾月,独自一人去了皇后所居的永安殿。
永安殿离顾月住的永乐殿有一段距离,这时候顾休休才反应过来,清晨赤着足往外跑时,脚底板被碎石扎伤了。
她每走一步路,足下都泛着刺疼。
到底走了一半了,总不能再折回去,顾休休忍着痛,寻到了永安殿外。
皇后身边伺候的夏嬷嬷,刚好在院子里,见顾休休来了,也不怎么意外,似乎是早有预料,上前迎道:女郎来得正巧,太子殿下也在皇后娘娘这里。
顾休休应了一声,随着夏嬷嬷进了正殿,此时天色将晚,殿内已是燃上了蜡烛。
皇后正在跟元容下棋,她危襟正坐着,眉头紧蹙,抬着手放在嘴边,轻咬着大拇指,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走下一步棋。
夏嬷嬷带着顾休休走了过去,元容听见脚步声,慢慢侧过了身,见来人是她,朝着她微微颔首,便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皇后似乎下棋下得入神,连殿内多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顾休休立在棋盘旁,观战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她夹着黑子的指尖一滑,那黑子咕噜噜滚了下去,掉到了顾休休的脚边上。
顾休休弯腰拾起黑子,递到了皇后面前,皇后道了声谢,愁眉苦脸地看着棋盘:这盘棋局又输了
通过这个又字,顾休休就知道,元容对皇后进行了不止一盘棋局的精神摧残那棋盘上的黑子,被杀得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想来元容是一点都没让着皇后。
顾休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棋局,思索片刻:倒也不一定。说着,她执起一颗黑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这样下,黑子便还能活。
皇后愣了一下,将身子探过去,看着棋盘,眼睛却是慢慢瞪得圆了果然,就如同顾休休所言,这颗黑子布下去,原本必输的棋局,竟然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