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卫孟喜也是很多年后才懂,恨不得给她竖大拇指。
不过,这都是后话,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奶粉买到手,当妈的最揪心的就是明知道怎么做对崽崽好,却只能干等。
正想着,四个大的回来了,不过跟这几天张口闭口叫妈不一样,他们低着头,小鹌鹑似的,迈着鸭子步准备往房里钻。
站住。
卫东吓得抬头啊一声。额头上有个红黑色的伤口,脸上还有不少血迹呢,血迹顺着下巴脖子还流到了衣服上。
卫孟喜赶紧拉住他,一面打水帮他清洗,一面问怎么回事。幸好伤口不算深,像是尖利的石头磕出来的,血止住了,再一看其他三个都不同程度的脏了衣服散了头发。
看来,是群架啊。
一开始卫东还扁着嘴不愿说呢,无论好话歹话就是不愿吐口,再问就憋出一句告诉你也没用。
卫孟喜正色道:以前我是没保护好你们,我向你道歉,但以后都不会了,你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真能改正?
我对着红太阳发誓,我可是能用嘴给你们炒猪头肉和红烧肉的人。
卫东咽了口唾沫,铁柱,他又来招惹我,说我是拖油瓶,还吓我妹
咋吓的?
他说要把我妹送大山里喂狼,扔海子里喂鱼,卖给日本人养我就揍他。
这孩子嘴巴可真够毒的,揍死活该。你四岁,他八岁,你揍不过,所以就四个人一起上了?
对!四个孩子昂首挺胸,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们妹。
卫孟喜心头暖暖的,虽然未来他们会反目成仇,会斗得不死不休,但至少现在,他们就是一群可爱而勇敢的小家伙。
妈妈别生气,这次闯祸我们自己兜着,铁柱要是告奶奶,就让他们打我吧,是我让大家伙一起上的。
卫孟喜没想到,居然是卫红鼓动的,看来这张小嘴巴在不说长道短的时候,还有点演讲的天赋?
根花根宝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狼藉,还帮妈妈倒水递毛巾。
铁柱就是陆老二和王秀芳的大儿子,但并不是亲生的。
这两口子结婚五六年了,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西药该吃的吃,该检查的检查,但也一直没个音讯,不仅陆家有意见,就是老王家也觉着生不出孩子不是自家闺女的问题,一定是女婿不会生,两家人差点闹掰。
恰在此时,王秀芳的哥哥说自己有个同事的战友,两口子都死了,但有个三四岁的男娃,与其送孤儿院不如送给妹妹妹婿养,说不定能给他们引个亲儿子出来,就算他们真的不会生育,至少以后也能有个养老送终的不是?
才四岁的孩子,对亲生父母也没啥印象,只要养好了,养恩就比生恩大。
还真让大舅哥说中了,养了四年后,也就是上个月,王秀芳还真的怀上了!以陆老太的尿性,她又开始嫌弃铁柱占口粮了,可能是孙子太多了,老大家俩,老三家也有根宝,对亲生的她都爱答不理,更何况是铁柱这半路孙子?
但铁柱的地位并未就此跟卫东一样尴尬,因为人在王家可是香饽饽,王姥爷和王大舅可喜欢他,放话陆家要是不想养可以让他回姥爷家去。
这不,一回去就待了半个月,吃得肥头大耳虎兮兮的,可不就没事找事了嘛。
孩子们紧张地看着卫孟喜,生怕她又变回以前那个,只会责怪他们为什么要闯祸,为什么不能懂事听话夹起尾巴做人的妈妈。
卫东卫红刚来那会儿,其实胆子也不小,受欺负都会反击和告诉她,可卫孟喜不仅不为他们讨公道,还一个劲赖他们闯祸,惹麻烦,不省心,流着眼泪数落他们寄人篱下有多不容易,生怕惹人不喜欢。
可她那样忍让讨好,又换来什么?孩子受了委屈,就得讨回来。
嗯?!四小只有点傻眼。
走,妈带你们讨公道去。
村口大榕树下,一群七八岁的男孩正把一个瘦叽叽的小孩按地上,压手的压手,按腿的按腿,小孩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也挂了彩。
使坏的大孩子,还齐声唱着:没爹的孩,跟谁过?跟狗过,狗咬我;跟猫过,猫抓我;娶个媳妇搂搂我,又掐我,又扭我,不要你个浪老婆!
妈,他们又欺负二蛋呢。
卫孟喜心说,这群孩子可真够缺德的。二蛋没爹,那是因为他爹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国家追封烈士,还给了抚恤金的。
这不,一个肥头大脑的男孩,正好脱了裤子,提溜着小牛牛,还吆喝大家把二蛋的嘴巴掰开。
这是要往二蛋嘴里尿尿?卫孟喜彻底被恶心到了,本来以为他只是被宠坏的小屁孩,可这压根就不是熊孩子,是小畜生!
对于小畜生,那自然是新仇旧恨加一起,教他做人呗。
第12章
在卫东和根宝的解释下,卫孟喜才知道,这不是铁柱第一次欺负二蛋了。
二蛋的爸爸,曾经是H国西部湾事件后参与抵抗帝国主义侵略的工程兵,走之前二蛋还没出生,妻儿在家盼星星盼月亮,谁知却在去年盼回一封阵亡通知书,和一笔国家发放的抚恤金。
这样的烈士家属,有书记队长的照顾,村里人背后是会八卦几句,但都会敬而远之。况且二蛋妈是从不招惹是非的性子,哪怕与人起了冲突也是奉行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按理来说,两个孩子也不会有什么仇怨。
可铁柱偏偏就把二蛋当成眼中钉,这还得从二蛋身上那一身小绿军装说起。
二蛋爸爸参战这几年,部队编制番号保密,就是书信来往也不多,更别说回来看一眼妻儿。只在去年给儿子带回一身自己穿旧的绿军装,妈妈为了鼓励二蛋,改一下他怯懦的性子,就给改成了儿童版的小军装,自从穿上它,小家伙的胸脯挺得可高了,仿佛是爸爸在保护着他一样。
这年头的绿军装,那是光荣和英雄的象征,这可羡慕坏了一村的孩子,尤其铁柱。
铁柱在王家虽能有吃有喝,但王家没有解放军叔叔啊,这种好东西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的。
买不到就只能抢呗。
可二蛋平时怯懦胆小,在这件事上却抵死不从,所以才出现铁柱见一次打一次,越是穿着绿军装他越要打。
这一次,不仅是打,还侮辱人格了。
卫孟喜磨着后槽牙,走过去一把推开那几个小喽啰,边儿去。
大人终究是大人,还是个最近人人传说变身疯狗连婆婆都敢锄的大人,孩子们还是怕的,也不敢反抗。
卫孟喜一把拉起二蛋,指着他的绿军装问,谁弄脏的?
铁柱用他胖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斜睨着她,是三妈啊,我弄的,怎么着?这只小鹌鹑他是知道的,总是被他妈妈呛得不敢回嘴,反正爷爷奶奶也讨厌她。
弄脏怕啥,反正坝塘就在那儿,去洗洗不就行了?
卫孟喜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二蛋死时就是穿着绿军装,社员们都只说他是嘴馋下河捞鱼淹死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去洗绿军装的时候,淹死的呢?
难怪她提醒二蛋妈别让孩子下水时,二蛋妈一口咬定她儿子不会去河边,就连水沟也不敢去,因为这孩子是个旱鸭子,小时候曾经呛过一次水,怕水得很。
这样胆小、怕水的孩子,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去坝塘边?卫孟喜觉着不是一口吃的那么简单,而是他的信仰,他的希望被人弄脏了,他是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想要小心翼翼的把爸爸的衣服洗干净,就像保护爸爸的身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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