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小喜你放心,如果他真的我会替你教训他,咱们也不稀罕,咱们
看着小喜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是啊,如果卫衡不仅活着,还组建了新的家庭,那这就是对小喜和她母亲的背叛,这样的男人还有相认的必要吗?教训他几拳,又算得了什么?他对妻儿的辜负,是挨一顿打就能弥补的吗?
想到这个,孟金堂就彻底偃旗息鼓了,就这样吧,你想好哪天出发,护照签证和机票我来搞定。
除了港城,卫孟喜还没正式的出过国,办这些手续确实没有他熟练。她点头,我明天想先回朝阳县一趟,咱们尽快吧,如果舅舅那边没什么事的话,一办好立马就动脚。
孟金堂知道她回去的原因,也就不再多言,这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事,自己不合适过早的插手。
第二天一大早,等卫小陆去学校之后,卫孟喜自己开车回了朝阳县,本来平时要开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她今天只开了两个多小时,具体有多快,她自己都没察觉,反正到朝阳县的时候,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间。
她直奔枣子巷第六家而去,经过第五家的时候,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原本能结甜甜的枣子的树,已经被不知道第几任房主给砍了。
这座小小的四合院,曾经是她六岁前生活的地方。
旁边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谢鼎和孟淑娴现在的家。
幸好,这时候谢鼎出去会友,谢景元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弱老妇人正蹲在水井边上,艰难而熟练的用搓衣板洗衣服。
九月份的水还不算凉,可孟淑娴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很多地方都皲裂化脓,看着十分可怖,但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一边搓,一边还哼着小曲儿。
卫孟喜轻咳一声,她抬头看见,脸上的惬意立马就没了,还十分警惕,你来干嘛?
看看吧,这就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十年没见的孩子说的第一句话。
卫孟喜本来还有点同情她的,如果卫衡真的抛妻弃女,那她也算受害者,那么她跟谢鼎的结合也就人之常情了。可站在,刚升起的一丝同情也没了,孟淑娴还是那个孟淑娴,不会改变的。
卫孟喜也倒不觉得伤心难过了,她只是淡淡的说:我有个事要问你,当年我父亲火化,是你全程陪同着去的吗?
孟淑娴一愣,没想到她问这个,眼神里有一丝慌乱,我当然是我。
她在撒谎。
卫孟喜心里有了这个结论,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那我父亲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
这下,孟淑娴倒是没有闪躲,更没有慌乱,没有,他都咽气了,还能有什么话。
你们去的是哪个殡仪馆?
城南那个,当时是政府要求拉去火化的,毕竟他生那个病会传染。这时候还没有什么殡葬风俗改革必须要求火化,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落叶归根式的土葬,能去殡仪馆的非常少,所以几乎没有记错的可能。
卫孟喜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不再多说一句话的离开。
诶等等,你什么意思?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回来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这些不要脸的长舌妇,近干挑拨离间的事儿,以后死了让她们下地狱,被恶鬼拔舌头!
孟淑娴平时在外人面前是金丝鸟一样的温柔小意,不可能这么破口大骂,除非是她在虚张声势,掩盖什么。
卫孟喜几乎能够肯定,当年孟淑娴压根没有全程陪同着父亲走完最后一程,她也不关心她当时干嘛去了,以她的软弱无能,肯定是哭呗,哭得昏天暗地,自有热心街坊帮忙,自己当时也是被好心街坊大神抱住,没回去的。
想着,卫孟喜就从车上提下一堆东西,敲开了第四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娘,比孟淑娴大好大一截,现在已经快七十了。
卫孟喜记得,当年枣子巷的人都叫她胖嫂,她自己还在朝阳大街上卖包子,因为人白胖像包子,做的包子也馅大皮薄,很是受欢迎。不过后来禁止摆摊经营之后,她就再没做过这营生,转而在街道办食堂里做饭,有时候看卫孟喜七八岁的小丫头一个人端三四个人的饭,还会帮忙搭把手,甚至偷偷给她刮一片锅巴,多两段鸡脖子之类的。
卫孟喜一直很感念她的好。
哎哟喂,这怎么有点眼熟呢?老三你来看看。
胖婶的眼睛已经花了,只觉着门口的女同志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叫老三的是她儿子,四十出头的秃头男,穿着个红背心儿,两根带子拽得窄窄的,长长的,你是小喜?
真是你卫叔叔家小喜?
是哩,跟我卫叔叔长得一模一样。
卫孟喜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秃头中年男,居然是以前那个抱着收音机说要研究半导体且信誓旦旦要把卫星送上天的头发浓密的邻家哥哥,这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
胖婶,您还记得我吗?卫孟喜把东西递上去,笑眯眯的挽住胖嫂的胳膊。
哎哟怎么记不得,你这丫头可是咱们枣子巷最漂亮的闺女,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卫孟喜笑笑,转移话题,我张叔呢?他这几年都还好吧?
母子俩顿了顿,胖婶唉声叹气,唉,这短命鬼啊,也不等等我,九年前胃癌没了。
卫孟喜说声对不起和节哀顺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再提又怕提起母子俩的伤心事,于是只能说起大家伙的近况,这才知道枣子巷这么多年房子没啥变化,但人的变化却非常大,真正的物是人非。
曾经笑眯眯很好说话的老大娘,因为崴了脚睡在炕上,睡着睡着人就没了。
曾经经常给小喜扎头发的心灵手巧的邻家大姐姐,婚后因为不会生育,离了,后来去南方打工了,幸好南方的钱好挣,听说还开上了小轿车。
曾经故意放狗吓唬小喜的坏小子,结婚后改邪归正了,可惜后来手痒去沿途铁路边偷运煤火车上的煤炭,结果没及时跳下来,不知道被火车拉去了哪里,有的说是北疆,有的说是临夏,也有的说是东北内蒙
卫孟喜唏嘘不已。
这些人,以前她也想不起来,可一走进枣子巷,记忆就全都活过来了,一景一物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有人情味。
胖婶母子俩知道她现在生活在金水市,嫁的男人是工程师,倒也很是羡慕和欣慰,又聊了几句,说难怪她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原来是日子好多男人得力。
卫孟喜没提自己是干啥的,所以老邻居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在家带孩子,毕竟她没学历,连小学都没上过,还能去坐办公室当干部不成?现在这社会啊,变化太快啦,咱们也跟不上,没文化要吃亏哟
卫孟喜深以为然,但这只是开始,等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那才叫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没文化的是最先被淘汰的。
这次我回来是想给我爸迁坟,最近老做梦梦见他叫饿叫冷,风水先生说这是坟地阳气和水米不足,让给迁到风水好的地方去,因为要做法,所以想问问当年他去世的场景。她跟孟淑娴也是这么说的。
胖嫂连忙夸她孝顺,说卫衡在地底下也该欣慰了,当年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还是你张叔第一个发现你爸没了的,当时他要过去借墨水儿写几个字,过去见你们家里没人,叫人也不应,进去就看见你爸趴在床上,面前吐了好大好大一滩血哟可瘆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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