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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这一遭也同样是白跑,这灰头土脸如垃圾婆一样的几个女囚,更不可能被他看上。一想起这趟差事的苦,朱贵和吴大器就忍不住地暗自骂娘。天色已晚,就算马上回城,都要被关在城外过夜了,一定要寻个舒适的驿店,把这几个女子狠狠蹂-躏一番,尤其那莲生,要把所有闷气都报复在她身上,趁着还没押去军营之前……
“这几个女子,怎么了?”
猛然间帘幕后传来语声,差点把朱贵吓了个跟头。那声音低沉缓慢,却极是清晰:“为何都这般狼狈?”
朱贵愕然片刻,与吴大器对视一眼,怯怯地向帘幕深施一礼:
“这次的七个,是明明适龄却不到府衙登记,依照官长命令,以逃奴论处,要押送军营为妓。为免遗漏,特送来请先生过目。”
“造孽。”帘幕后的声音蓦然变得激动,有些微微颤抖:“谁下的命令,我只要找一个义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启禀先生,圣上下旨要为先生找义女,做臣子的自然全力以赴啊!为了不做遗漏,所以须要办得仔细些,规矩定得严苛些……就这样还有这七个贱人不肯来登记呢。”朱贵恭敬施礼,堆起满脸的谄媚:“这都是小人们的一片孝心呀。”
帘幕后寂静良久。“这几个,都留下。”
“先生是说……是说哪几个?”
“七个,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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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魂里梦里
◎敦煌三十万百姓,终于能让我们遇到你。◎
朱贵与吴大器茫然无措,面面相觑了半天,却是无言以对。
人家是圣上眼中的红人,说要几个就要几个,就算连他俩都一起要了,也得乖乖依从。当下唯有恶狠狠地瞪视了莲生等人一番,老老实实地向帘幕施礼退出。
天已黑透,官路上早已寂静无人,只剩朱贵与吴大器二人在气急败坏地赶路。今天这异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苦了他们两个徒劳往返,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到手的佳人还飞了。
“这家伙搞什么鬼?”朱贵边走边骂:“这几个泥猴似的小娘他留下来做什么?以往看了几百人都看不中?”
“全都要了。”吴大器向地上唾了一口:“到底是红人、贵人,漂亮小娘要多少有多少,哪像咱们两个,到现在连个妻室都还没讨着……”
蓦然耳后风响。
两人都没来得及回头。
一匹黑马无声无息地掩至,马蹄包了毡布,马上骑者也一身夜行黑衣。寒光暴闪,两柄利器霎霎飞来,卟卟两声劲响,分别插入朱贵与吴大器的后颈。
二人僵立了片刻,彼此瞪视着对方咽喉。
那咽喉毫无征兆地已被割穿,各自张着一张可怖的大口,透出半只锋锐的利刃。浓稠鲜血喷涌而出,月光下黑如墨汁,瀑布般洒满整个前胸。
黑马瞬间已至身边,那骑者翻身下马,一手一个,拔出两柄利器,就手在朱贵与吴大器身上将鲜血揩净。
月光明澈,照亮那利器形状,是两柄小巧精致的手戟。
烁烁寒光,反射着骑者的脸,映出宿阿大阴沉的面容。
他收起手戟,纵身上马,又沿着来路飞驰而去。一人一马,身影消失许久,朱贵与吴大器的僵尸,才无声倒地。
荒野茫茫,暗夜无边。漫漫官道又恢复了彻底的死寂。
——————
七个女子,瑟瑟抱成一团。
那童仆已经为他们解了绑绳,七人却更加惊恐,不知那帘幕后的人要搞什么把戏。
这座庄园如此怪异,主人又是如此诡秘,留在这里做他干女儿,只怕比去军营为妓都好不了哪儿去。
“走吧。”
帘幕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沉重:“每人十吊钱,各自回家。为我一人之诉求,让你们受苦了,非我本意,对不住。”
七人愕然对视,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莲生反应快,急忙拉起众人:“快走,趁他没反悔,快快逃出去回家!”
一个女子哀声道:“他该不会……不会趁我们逃走时射杀我们取乐吧?怎么会无故放走我们?不可能啊?”
“管他呢,有机会逃,还不赶快逃!”莲生奋力拉着众人出门,撵着已经腿脚发软的六个女子向厅外逃去:“钱不要了,逃命要紧!出门各自散开,让他追不上……”
“莲生。”
帘幕后蓦然又响起声音:
“请你留步。”
已经跨出门槛的莲生,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了门扇。
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缓缓回头,望着那深深帘幕,强捺心头紧张惊惧,朗声开言:
“启禀先生:感谢先生救命之恩,帮我等小女子逃脱苦难。莲生自幼流落荒野,散漫无礼惯了,无知无识无教养,更无福气做先生的干女儿,还望先生开恩放过。莲生若能平安回家,定为先生燃香祈福……”
一边说着,一边脚下悄悄向外移动,只待出到门外,便发足狂奔逃走。孰料一言未尽,唰啦一声,那厚厚的帘幕拉开了。
莲生的双眼,瞬间睁得滚圆,连逃走也忘了,只愕然呆视着帘后出现的身形。
根本就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不是什么猥琐的大色狼,是个风仪如画的中年人。
白衣白袍,披一身雪白鹤氅,纹理精美异常,似以银线刺绣,隐隐一层光晕笼罩身周。长发皓白,以一顶素白砗磲小冠束于脑后,衬着莹白面色,整个人似个玉人,冰人,雪人。
那张面孔,看不出多大年纪。肌肤五官,极清俊,极水润,似是弱冠少年;双眼却是幽深如海,微作淡青色,眼神异常沧桑,像是已过不惑;然而鬓发全白,满头苍苍如雪,又似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
他的身边,还端坐着一个美妇人。
淡眉细眼,肌肤微丰,相貌其实平平,谈不上有多漂亮。
然而面色温柔和暖,如春水,如夏花,教人不自禁地心生亲近之意。她的衣着倒是极花哨,蜜合色鹿胎绞撷上襦,下着足有十七八种颜色拼成的精致裥裙,外罩一件半透明白纱衣,顿时将这所有颜色融为一体,若隐若现地浮动在柔和雾气之中。
那男子始终凝视着莲生,端坐不动,满面沧桑中带着浓重的忧愁,女子则是颤巍巍地起身,张开双臂迎向莲生,一双秀目悲欣交集,泪水滚滚滑落:
“女儿,我的女儿……终于找到你了!阿娘日日想念你!……”
那声音,绝清脆,绝娇美,宛若莺歌鹂鸣,虽是字字伴着哽咽,却也动听到了极处,优雅到了极处,也入心到了极处。让人一听之下,无论在说什么都不自禁地动容。
莲生心中一震,呆呆凝视这女子,脑海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整个身体都起了战栗。
是……阿娘吗?
是莲生魂里梦里期盼的亲娘,终于找到她了吗?
那香神乾闼婆告诉莲生,阿娘在找她,指日便可团圆,难道眼前这夫妇,就是莲生寻找了十六年的生身父母吗?
那女子已经踉跄行到莲生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潸潸泪水顿时浸透莲生衣襟,一阵阵悲恸的啜泣,绞得人肝肠寸断。莲生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也紧紧回抱这女子,颤声问道:
“你是我阿娘?你是莲生的阿娘吗?”
女子泣不成声,双手一下下抚摸莲生面颊,只连声呼唤“女儿”,一旁人影闪动,是那男子也下了座,缓步走到莲生身边。
“莲生姑娘,原谅内人太过激动。小女四年前亡故,我夫妇二人伤心欲绝,至今不能释怀。这次来敦煌,本意是想寻觅一位容貌相近的女孩收养,却不想,遇到了你……”他那一双青眸中,也隐然泛起泪光,带着满腔的爱惜与凄怆,深深凝视莲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