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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如此速战速决?”城头上的姬广陵,闻听此言,不禁脸都白了:“那赫连阿利是通晓兵法的名将,必然有所防备,殿下如此贸然出战,一旦失利,教我三军置身何地?”
“像你这般谨小慎微,什么时候才能取胜!”李重耳不耐烦地召人带马:“本王与你没什么话讲,不如去找七宝商量。”
“殿下怎能去跟一小卒商量军情,他懂什么军情?”
李重耳已经跃上碧玉骢,直奔城下:
“他的本事,你没看到吗?我二人联手天下无敌,端他个大营什么的,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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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与东境各地驰援的一万兵马,都驻扎在城东校场。
此时大部分人马都在城中守卫,基本只剩空营。夕阳渐渐西沉,镀得一座座的牛皮营帐闪着金光,偶有几座营帐中透出灯火,为这萧瑟的沙场之夜,带来些许暖意。
“没有异状?”莲生隔着帐帘低呼:“眼哥,你也不准进来。”
“不进去不进去。”牛大眼将两手揣在袖筒中,紧张万状地在帐外踱步,一双圆滚滚的大眼左右张望:“没人,老张他们也要晚上才回,你快点,快点!”
莲生掩好帐帘,坐回自己铺位,咬紧了嘴唇,从行囊中摸出香丸与酒袋。
她的两样护身法宝。平素能帮她抵御一切内外伤痛,此时在这大军之中,却比什么伤痛都更加凶险。
捏碎蜡丸,香气冲天而起,盈满整个营帐。莲生只穿贴身小衣的身体,也在这一瞬间,由壮硕雄健的男身,化为细弱窈窕的女体。肩头处被枪尖刺穿的血洞,在周围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大,更深,更加阴森可怖。
女身更难以承受这彻骨的剧痛,霎时间全身颤抖,痛得缩成一团。更多鲜血止不住地自伤口流下,染得半边身体都是一片血红。莲生抓起面巾塞进口中,狠狠一咬,伸出手指用力按捏创口,心头只回荡着一句话:
“快点,快点,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快点,快点……”
寻常小伤也都忍了,然而这次受创太重,龙泽丹也难以见效,必得用上香丸。李重耳见惯她每次受伤之后飞快痊愈,那都是因为闻香之功啊!越是浓烈的香气,越能助伤口快速愈合,然而这个过程中不能自控地要变为女体,需要饮酒才能化回男身……
身边一盏灯火摇曳,昏黄光影不绝跳动,映着这娇小柔弱的女孩子,痛得满脸是泪,口中面巾都被咬穿。浓香熏蒸下,肩头血流已止,肌肤飞快愈合,莲生也顾不得等它全愈,一把抓起酒袋,咕嘟嘟灌入口中。
“西土营十七伍听令!”
帐外陡然传来一声暴喝。
刚刚化回男身的莲生,全身一颤,霎时间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十七伍正是她所在的伍,传令声来自上司佰长,作为十七伍成员,她与牛大眼都应当立即出帐肃立迎候。然而她一身酒气,万难掩饰,怎敢在此刻现身?脑海中乱念纷杂,尚未想出对策,耳听得马蹄声、军靴声纷至沓来,大队人马已到帐外。
“殿下,使不得!”
姬广陵焦切地纵马急追,身后众将紧紧跟随,李重耳压根儿毫不理睬,自顾自地骑着碧玉骢直奔七宝营帐。陌长厉声传令下,只见十七伍帐外有一个人哆哆嗦嗦地肃立,敦实矮壮,并不是七宝。
李重耳翻身下马:“七宝在这里?”
“他……”那人眨巴着圆亮的大眼睛,灯火下闪着惊惶的光:“在治伤。”
李重耳闻言连忙向前,伸手就要掀帘进帐,那大眼军士看在眼里,只急得抓耳挠腮,想要阻止,又没有法子。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脆亮暴喝自帐中传来:“别进来!”
李重耳的手,停在了空中。“七宝?”
“殿下。”
“你伤势还好?”
“没事,你请回吧。”
“我还有事与你商量。”
“小爷疲累得很,需要静养,不喜旁人打扰。”
说得也是。这小子今天不惜性命拼来的大胜,此时想安静养伤,合情合理,就算是知交好友,也不好随意闯帐。李重耳虽然关心焦切,凝思一下,也只能放开帐帘,转回身来。
灯光之下,只见面前那个大眼军士,神情惶恐,满头满脸的汗。
“你紧张什么?”
“我……我……”
李重耳眉头微蹙,正凝神思索,身后已有一人上前,掀开帐帘,呵呵干笑着进入帐中:
“张七宝,殿下亲自来看望你,拒之帐外可太失礼了吧。”
是庆阳郡守靳全忠。自从李重耳斩了他那违犯军令的堂兄之后,整日只一脸晦暗,失魂落魄地跟在李重耳身后,若不是被姬广陵盯得严,说不定早已逃走了,此时却忽然来了精神,目光烁烁地在帐内扫视:“张七宝,张七宝?”
李重耳心头疑惑,也掀帘进了帐中。乍一看去,也无甚异常,四个铺位都空着,只有帐角一个铺位,铺头燃了一盏灯火,铺上被子隆起,有人拱在里面。靳全忠上前两步,一把将被子扯开,露出的正是七宝微微泛红的脸。
被子之中,涌出一股浓烈的气息。
其实一进营帐就已经能闻到,只是这被子一掀开,气息直冲鼻端,更是毫无疑义。
“你饮酒了!张七宝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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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就此别过
◎李重耳蹲下身来,不能置信地扫视莲生面庞。◎
大凉军法第十七禁,严禁犒筵之外私下饮酒,违者必斩无赦。
小小营帐中挤满了人,灯影飘摇下,众将在李重耳身后肃立,个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作声。人群正中,张七宝低头坐在铺位上,一脸通红,遍身酒气,剩了一半的皮酒袋还丢在身旁。
“为什么饮酒……”李重耳厉声喝问:“你……为什么饮酒?”
腾腾烈焰,燃烧在他眼中,交杂着愤怒,焦躁,憎恶,无助,与……失望。
一整天的欢欣鼓舞,胜利的喜悦与豪情,到此际消逝得无影无踪。虽然执掌三军,无命不至,无令不从,但是满心都是孤寂与绝望,仿佛被整个三军一起背叛了一般。
七宝爱饮酒,李重耳知道。九婴林比武之后,时常拖着李重耳去杨七娘子的店里畅饮七步香。
然而军法十七禁,乃是大凉严律,任你平日怎样豪饮,战场上绝不容许有一丝饮酒误事的可能。初次上阵统帅三军,令出必行对李重耳而言尤为重要,“将军不可以不信,不信则令不行,令不行则军不抟,军不抟则无名!”几个违犯军法的将士,都被他不容分说一刀斩了,孰料……
“军法十七禁,你不知道吗?斩首你懂吗,懂吗?”李重耳蹲下身来,不能置信地扫视莲生面庞:“为什么明知故犯?只因阵前大胜,就私下庆功?……”
“不是!”莲生急切抬头:“是为了治伤。”
“治伤为什么要饮酒?”
莲生咬紧了嘴唇。“是我的……秘方,以烈酒疗伤止痛。”
“呵呵。”身后的靳全忠冷笑一声:“从没听说过治伤是饮酒免罪的理由。若是这样就可以赦免,今后奸-淫-妇女,掠夺百姓,言语喧哗,不驯禁令……都不妨说是治伤秘方,军法十七禁还有什么效用?如此饰词狡辩,是恃殿下宠爱,还是欺殿下不察呢?”
李重耳的目光,直盯着莲生双眸,眸光如冰湖如烈火,凄冷与炽热交缠难分:“你要治伤,为什么不对我说,要偷偷饮?”
莲生口唇微动,哑然无声。
男女双身的体质,是她不能泄露的秘密,“与众不同,必生大祸”,何况是在军中。一旦暴露于众,难免被当做妖异和凶谶剿灭,只会死得比斩首更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