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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娃。”莲生伸手按住他的肩头,用力拍了拍:“从今以后,你身边就是爷娘俱全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充大辈儿了?我已经是你阿兄了,老是自称阿爷成什么话?”
“哼,阿爷就知道你找我结拜是不怀好意。”
“喂喂,一直是你对我不怀好意好么?”
“是你对我不怀好意!”……
新年已至,篝火旁的欢筵到了高-潮。肉香四溢,酒水泼洒,众将士勾肩搭背,围着篝火回旋起舞,粗豪嗓音吼出走了调的歌谣,吼出离家千里的男儿,深藏胸臆的恋恋之心: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这热烈,这欢腾,决战制胜的畅快,生死同命的男儿情怀,令一向骄横高傲的李重耳也早已忘记了身份。
举着酒杯在人群中纵声高歌,忘形大笑,和莲生一起,与众将士勾肩搭背地起舞。将士们也终于不再对这小殿下敬而远之,争先恐后地敬上水酒,那边塞水酒不比敦煌佳酿,极浊,极烈,一口饮下宛如熊熊火焰烧灼喉咙。李重耳神采飞扬,全不介意,酒到杯干,逸兴横飞,和着众人歌韵一齐高唱: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间最纯朴最深切,也是最珍贵最难圆满的祈愿。
这首传自先秦的歌谣,万千将士,人人会唱。有人说这是离家千里的夫君对妻子的誓言,也有人说这是军中同袍同进同退的约定,到底是怎样,又有什么重要呢?生死承诺,可以给爱侣,可以给兄弟,可以给同袍,可以给所有值得放在心头的人。
篝火烂漫,迎风飘摇如云,宛若硕大的摩诃波楼沙花在夜空中盛开。
飞舞中的莲生,眸光自一张张热烈的面容上掠过,望见一脸痴迷思念的牛大眼,郑重中带点悲壮的百里孤鸣,雄姿英发的段昆仑,壮气满怀的张钧程,望见贺朝宗豪情不减的两道飞扬白眉,望见嘹亮歌声里,姬广陵眼角涌出的一点泪花……冥冥中是什么奇妙的缘法,将这些原本陌生的人的命运与她紧紧维系在一起?
死生契阔,她愿与他们一起分享。
身边的李重耳,一手挽着贺朝宗,一手挽着莲生,在这喧腾人群中率性起舞,时不时地侧头望向莲生,交换一个灿烂的笑容。莲生的心中,忽然如这霁蓝夜空,通透而清湛,适才一点点莫名的茫然,早随着篝火升腾而烟消云散。
一手握紧李重耳,一手扯住牛大眼,一起围着那篝火唱得更响,跳得更欢,让这已经历经血光验证的生死承诺,遥遥传遍天地之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
计划中的第二卷 到这里就完结啦,二十万字,一起回顾一下开卷前的预告吧,现在看起来有没有会心一笑呀:
半为草芥半为仙,
几重辗转几重天。
凝香苑中施妙手,
馨宁宫里辨沉冤。
手足金兰结契语,
丹青水墨化云烟。
长恨此身非我有,
恩仇难舍情难安。
十六年前风雨声,
何日卿卿会卿卿。
韵寄弦端寻解语,
香飞袖畔叹伶仃。
瘟霭氤氲遮皓月,
奇花绚烂动繁星。
精诚所至甘露降,
然诺为重身为轻。
旌旗蔽日起边关,
鼙鼓铿锵撼陇安。
英雄百战擒封豕,
壮士千秋镇岳山。
死生契阔烽烟里,
与子成说血海边。
漫道来途多劫难,
人间何处不悲欢。
原本给下一卷也写了预告,但是有读者小天使指出来这样剧透不好,比如读者已经知道第二卷 里莲生会跟重耳一起去打仗,看到陇安开战时候就不惊喜了。说得很对,所以第三卷就不剧透啦,只能说节奏会更快,更短更精炼,可能十万字就会结束,莲生的身世之谜会在第三卷里揭晓出来。
写文真的是个好辛苦的过程,这一卷里改动非常大,把存稿都改没了,下一卷基本是裸更了,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我努力加油吧。不过自己觉得文字真的是在不断进步,有很多新的收获,以后一定还会越写越好!
明天原地继续,开更下一卷,还是每晚七点!感谢一直陪伴的大家,今天评论发红包,谢谢大家么么哒!~
📖 第三卷 :降魔变 📖
第60章 一见钟情
◎霍都尉,你这番情意,本王有些承受不起。◎
大凉嘉兴十七年,二月初八。
早春将至,敦煌城内外风沙更烈,高悬天穹的日头一片混沌,宛如一幅白灰斑驳的壁画。
一阵单调马蹄声踏碎沉寂,嘚嘚嘚一路飞驰着冲进鸣沙山下九婴林。密林枝叶被骑者扫起的劲风席卷,发出脆亮碎响,伴随蹄下泥土绽裂的声音,在广阔密林中荡起阵阵波澜。
密林深处的宫家庄园,庄主宫羽夫妇似已被蹄声惊动,二人携手迎至庭院。宫羽是永远的一身白发青眸,白冠白袍,外披一件雪白大氅,飘然有仙姿;宫夫人倒是服色绚烂,淡青绞缬襦,下着十二种颜色拼就的月华裙,披一件七彩雀羽裘,艳丽如花朵。
蹄声转瞬到了院外,远远地望见一个遍身甲胄的少年骑一匹白马驰来,艳红盔缨在风中飘飞,映得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而更灿烂、更醒目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掩去了满面风尘、深深浅浅的疤痕,恍然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
“阿父!阿母!”欢快的叫喊随风而至,笑得弯弯的黑眸、雪白贝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莲生回来啦!”
宫夫人张开双臂,急步趋前,温婉面容上已经忍不住地泛起泪光。那少年自马上飞扑而下,高大健硕的身躯挟着凛凛寒气扑入她的怀中,母子二人紧紧相拥,长久不放。一旁的宫羽背负双手,点头低叹一声:
“平安无事就好。沙场生死地,这一去近半年,可让阿母忧心得很。”
“平安,一切平安!”莲生用力抹去眼角泪花,仰天纵声长笑:“有小爷在,大军必定凯旋!哎,大军正在入城,百姓投花掷果,我不能去真是太可惜啦,还没看过大军凯旋的热闹呢。”
“你去了就更热闹啦,”宫夫人爱惜地握着他的手,一双眼只不离儿子面庞左右:“民间都说张七宝这次立下大功,好多人吵着要看看这位小英雄的模样。”
“小爷这么英俊,哪家小娘子啪地一朵香花砸我脸上,当场现了原形,岂不惹下大乱子!”莲生笑得弯下了腰,周身甲胄嚓嚓嚓一阵乱响:“阿父,阿母,我得先更衣沐浴去,这一身上下,脏得都生蘑菇了!”
豪气的笑声中,莲生迈开大步,直奔后园而去。
后园一座高大的水晶花房,日照下光芒璀璨,房中奇花异草盛放,浓烈的香气充盈整个庄园。
娇艳花影中,馥郁香风中,飞掠而过的莲生渐渐变了模样。周身甲胄变为娇嫩的淡绯襦玉色裙,头顶随意扎结的发髻变为插珠戴翠的双鬟,那健硕的男儿身,转化为纤弱女体,方正的面庞,恢复了精致如画的少女姿容。
十七岁的少女莲生,一路唱着歌儿飞奔进自己的闺房,拉开门扇,望望四周,欢喜不尽地大叫一声,纵身扑在六尺宽的宽阔床榻上。
暮色渐沉,夕阳消逝,幽寂的黑夜来了又去了,旭日重又升上天空。宫羽夫妇在窗外窥看,只见清香四溢的闺房里,莲生仍然摊开手脚俯卧着,不但没有沐浴,连衣衫也未换,竟是一头扎在那里就睡着了,一天一夜没有醒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