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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不离的心里,亦是一份酸意难以自抑。莲生对这殿下的亲密熟络之态,溢于言表,“你别这样对他”……说得温言软语,还带了几分娇嗔。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啊。当年辛不离被李重耳欺辱,莲生暴跳如雷,挥着拳头一顿痛骂,那才是,才是真正站在他这一边……
官道劲风飒飒,芳草离离,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各怀心思地默不作声。李重耳闷闷下马,自身后牵来一匹鞍鞯齐备的坐骑,亲手交给莲生:
“我巡视厩苑,偶然见到这匹良马,正适合你乘骑。圣上赐我的大宛良马,名唤‘雪叱拨’,脚程极健,只因性情过于温驯,我不甚喜欢,但对女子合用。你这匹劣马是打哪儿买的?来,换掉,千里远行,须要良驹。”
他不容分说,执着莲生的手,助她下马换乘。那雪叱拨高大俊秀,遍体毛发洁白如霜纨,长鬃飘飘宛若少女,一身雪白幂篱的莲生骑坐上面,背后青天朗日,白云绿草相接,全然便是精心描摹的一幅画。
“马儿啊,马儿。”李重耳拍拍马头,斜眼瞟一眼辛不离乘坐的黄骠马,低声道:“给我快快地跑,把别的马儿都远远甩在后面。”
“谢谢你费心。”莲生握紧了丝缰。她并不信他是巡视厩苑偶得,大清早的巡视什么厩苑,怎么那么巧就偶遇这匹马?正因洞悉他的心事,体会得到蕴藏最深的用心。手上余温渺渺,依稀还留着他掌心的热度,一时间心中也是热潮翻涌,脸上都起了红云:“……待我回来再见。”
“什么时候回来?”
望着那张强掩热切的面容,莲生一时答不上话。
什么时候能回来?能回来吗?
前路茫茫,无迹可寻。
并辔驰到敦煌城南百里处的千泉驿,李重耳不能再前进。雪叱利步履轻捷而稳健,与辛不离乘坐的黄骠马一起,于那漫漫官道上飞快驰远。莲生回头遥望,只见那金冠朱袍的人影,伫立路边一动不动,随着长风浩荡,渐渐消逝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作者有话说】
咳咳,我阿五现在已经是大男主,自然没那么容易变成小点点的!明天,后天,大后天……敬请期待阿五继续强势上线!……
第65章 娘们唧唧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是想你那小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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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敦煌,春光正好,除了偶有风沙肆虐之外,莺飞草长的美景也不输江南。城南宽阔的官道两侧,大片杨柳已经绽出新叶,阳光和暖的日子里,满眼都是嫩生生的绿,让过往行人的眼底心底,都回荡着一点暖烘烘的愉悦。
杨七娘子一身家常布裙,颜色也是嫩嫩的青绿色,腰身束得极窄,裙裾又拖得很长,鬓边簪了朵鲜艳的海棠花,斜倚在店门口酒幌子下头,宛然便是一个生招牌,每个人经过酒肆,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她倒也不看行人,眼神总是那样缥缈地斜飞着,嘴里衔了根草叶,偶尔吹出些懒懒的音调。
“七娘子,干什么呢,是不是想我?”一个泼皮结了酒账出门,涎着脸笑。
“想你娘的心肝!”杨七娘子啐了一口。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是想你那小郎君呢。”泼皮吐了吐舌头。
杨七娘子一张粉脸,竟微微红涨起来,昂然扭了头,细白牙齿只管嚼弄着嘴角的草叶,未理那泼皮的话茬儿。
店里所有常客,都知道老板娘倾心那个姓柳的画师。每次柳染到店,杨七娘子的气色都异常光鲜,殷勤宛转,亲自招呼,酒水美食流水价地奉送。只是那柳染始终客客气气,维持一个淡漠的微笑,看来对杨七娘子没什么意思。
凭什么啊,真是。杨七娘子虽然是个寡妇,却也不过二十三岁芳龄,容颜娇俏,聪慧能干,店子操持得红红火火,比起那奇女子甘怀霜也毫不逊色。甘怀霜是因为担着白老虎星的恶名所以嫁不出去,杨七娘子呢,其实十七岁便嫁了如意郎君,只是新婚不到一年夫君便离家远行,死在外地,就此耽搁了七娘子的青春。
那泼皮岂不知杨七娘子心无旁骛,但是漂亮小寡妇不调戏白不调戏,当即涎皮涎脸地凑上,正待继续调笑几句,忽听官道上嗒嗒作响,一辆驴车奔着酒肆过来。
“驾!驾!吁——”
放眼望去,只见那驴车尘土满棚,棚上布帘低垂,车辕两侧各坐了一个小子。
两个小子都只有十几岁,瞧打扮毫不起眼,但是行到近处一看,其中一人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直至下巴,显得面貌极其凶狠,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另一个呢,模样倒是俊秀,一双眼灵活地转动着,还带着点笑意,但右手按在腰间,腰后明显一个凸起,看起来身上带了家伙。
泼皮眼看着这两人驾着驴车直驶到酒肆前停下,紧张地吞了口涎沫,顺便把没说出来的调笑一起吞了,战兢兢沿着墙边溜走。杨七娘子倒是神色不动,望着两个小子下了车,冲她走过来,反而横过嘴里的草叶,吹了声大大的唿哨。
“七娘子……”俊秀小子先开了口,语气有点讪讪的。
“怎么,送回来啦?”杨七娘子呸地吐掉嘴里的草叶,哼了一声。“我说过吧,不出两日,就得给我乖乖送回来!”
那小子仍然讪笑着,低头道:“七娘子开恩,帮我们说几句好的。”
后面那刀疤小子气虎着脸,一声不吭地掀起布帘,搀下一个人来。
一头浓长卷发,瀑布般直垂过腰,身上裹着缀满珠粒和亮片的纱裙,连头脸都用轻纱包裹着,但是仍然可以隐约看出轻纱背后雪白肌肤和浓黑眉眼。柔软的腰肢扭动,慢慢下了驴车,扫视一下四周,轻舒一双玉臂,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这么快就回来啦。”语声娇媚,酥软,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奴家还没玩够呢。”
却是那粟特舞姬史琉璃。
旁边的俊秀小子袁小虎,和刀疤小子周小龙,彼此对视一眼,都悻悻地不作声。
这鼻子灰碰得,够吃个把月的。
说起他俩,还真没存着私心。前日在杨七娘子的店里打尖,瞧见史琉璃当众起舞,风姿盖世,宛若天女下凡一般,袁小虎当即碰了碰周小龙,使个眼色。周小龙本是袁小虎的多年搭档,岂有不懂之理?心中马上把这一眼读出好几重的意思来:
“瞧这美女,不多得吧?既然被咱们遇着,岂能放过?劫了去献给大王,想必重重有赏,就算不给个小头领当当吧,起码能捞一顿好的吃。怎么样,动手?……”
废话无需多说,周小龙郑重地点了点头,哥俩一拍即合。傍晚时分,史琉璃歌舞已罢,到店后马厩解下她的小黑驴,还未待骑上,两兄弟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脖颈。
“美人儿,乖乖跟我们走。别想跑,老子可是五阴寨的!”
那美人一双幽黑的大眼睛霎霎眨动,向周小龙和袁小虎瞄了一眼。
不愧是旷世的舞姬,这一眼差点把两个小子的魂魄勾走,若不是经过多年山寨培养,早把对大王的忠心搁在最紧要处,这下子立即跪下来拜了史琉璃为老大也说不定。迷蒙夜色中,那张粉脸上鲜艳的朱唇微启,笑吟吟道:“可吓死奴家了,五阴寨好玩么,奴家不想去怎么办?”
五阴寨,敦煌民众闻风丧胆的盗寇山寨。
多年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寨主钱金彪尤以好色采花恶名远扬,只因寨子雄踞三危山深处,易守难攻,官府也拿它没办法。眼下这舞姬听到五阴寨的名号,不但不惧,还调笑起来,若不是胆子大得包了天,就是脑子傻得过了分!两个小子正在踌躇,身后已经传来杨七娘子的声音:
“喂,又是你们,”杨七娘子一手擎着个油灯,一手叉腰,立在马槽边喝叫:“别在我店里干这损阴德的勾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