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就灰溜溜地爬起来,驾上一辆停在不远处的红色法拉利绝尘而去。
走之前还刻意向两人冲来,甩了她们一身车尾气,全是解气的幼稚手段。
谢谢。
陌生人之间微妙感情的建立来得也是莫名其妙,也许这次经历勉强算得上是一次并肩作战,顾重总算转过身,认真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释放着善意的成熟女人。
不客气。
得到善意的回馈,凌烟同样回以微微一笑。
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沉默了一瞬,顾重突然问道,凌烟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未尽的一句话被渣男打断了。
我是想问问顾小姐,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用尽全部心神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凌烟生怕顾重将她视作不怀好意的人。
谢谢,不过我想,不需要。
然而不出意外,顾重略微缓和亲近的眼眸中,重新树起怀疑的坚墙。
也是,一个从无交集的陌生人,突然提出要帮助刚刚背负了几十亿负债的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合常理。
就算是这世界上最富有最仁慈的慈善家,也不一定有这援助的勇气。
何况这个人刚刚从法院走出来,很大可能是债主之一。
不是来者非善,就是另有所图。
顾重不觉得现在身无分文、一穷二白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眼前人图谋,她只能怀疑这个女人的动机并不单纯。
别想太多,只是顾小姐很合我的眼缘罢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瞧见顾重眼底的警惕与敌意,凌烟轻叹了一口气,挣扎着又解释了一句,却又点到为止,随即递出了一张纯白底色的名片,将信任的选择权交由顾重手中。
好,谢谢。
犹疑片刻,顾重最终还是伸出苍白利落的手指接住了名片,扫过一眼。
燕京茂林地产,凌烟?你是内陆来的?
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诧异的神情。
嗯,対。
你的港语说的很好,我几乎听不出你是外地人。
顾重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小时候专门请这边的老师教导过。
你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这边?
顾重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却是令凌烟心头一跳。
因为我确实一定会来找你。
不在顾重身边,如何能维护此世她的一生顺遂?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愣了片刻,凌烟同样笑着打趣了回去。
很高兴认识你,凌小姐。
与顾重佯作告别之后,凌烟并没有走远。
她寻了一间能够看到顾重与法院的咖啡厅,要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狭小却明亮的玻璃窗观看着,静静与顾重一同等候。
顾重就站在那里,好像不知疲倦一般。
从日中站到日落,直到夕阳低垂,华灯初上,最后一批参加拍卖的债权人们走出法院。
対于往昔的悼念再无必要,拍卖会的结束,意味着顾家的产业被瓜分殆尽。
如果情形好的话,因着拍卖溢价,她的债务可能会减轻不少,只是顾家的时代将彻底落幕。
曾经给顾家带来辉煌的,又或者拖累着顾家走向灭亡的产业,再过不久便会被摘取顾氏的名头,换上其他知名或无名的名号。
若是买下它们的人财大气粗,可能还会重新换上一遍装潢,再対人事进行一番变动,让它们从头到尾再看不出一丝一毫曾经的痕迹。
顾氏的基业,可能最终连那厚重的历史都无法留存住,只落得草草一句语焉不详的记载。
在时代的浪潮中,有着太多诸如此类的故事,历史从来不会铭记失败者。
顾重从口袋里掏出不知什么东西看了看,随即转身走到街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跟上她。
凌烟掏出呼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很快,刚刚起步的红色的士后面,不知不觉跟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将咖啡杯中最后一口黑咖饮尽,凌烟掏出钱包数出足以支付茶费的数额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这家小小的咖啡厅。
她漫步在比起内陆来说并不宽阔的狭窄街头,仔细看着世纪末最为繁荣的港岛。
因着夜幕降临,得到休息的上班族或者是学生们,从装裹着他们的钢筋混凝土铸成的盒子里一涌而出。
成群结队的少年人梳着潮流的发型,穿着夹克卫衣阔腿裤,相互打闹着经过,清爽又利落,充满着无限活力,正是青春的代名词。
手挽手的女孩们轻言细语地交谈着,清纯的碎花裙是此时的潮流,站在街头令人仿若看到了各色不同的花朵,风姿卓越,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开得甚好。
她们或聊着小报上的明星八卦,或者讨论最近的剧和电影,又或者结伴走进最近的音像店,挑选某位最喜欢歌手的新专辑。
沿着街道炫目的灯牌被开启,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喧闹的声音从街头穿到巷尾。
直到夜晚这座城市的活力仿佛才被唤醒一般,到处都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准备好彻夜不眠的狂欢。
世纪末的港岛,引领着这个时代的一切潮流,从吃穿住行到文化娱乐,它正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着,最终沦为一个时代的烙印与回忆。
可能只有城市,才能忠实而认真地记录时光的痕迹,再仔细将它封存在砖瓦城墙之上。
她去了大都会。
装在口袋里的呼机震动了两下,凌烟掏出来就看到这条简洁明了的讯息。
她当即停下了或是感慨或是观赏的漫游脚步,疾速走向下午没能坐上的白色小轿车,朝着呼机里讯息所指明的地点赶去。
大都会夜总会,在跨越了香江最为豪华的一片商业区,能进入此地便是非富即贵的象征。
许多高调而爱炫耀的普通富豪子弟均以能够去大都会看一场演出而骄傲自得。
而它所在的湾区,正是这年头上流阶层灯红酒绿的代名词,最贵的餐厅,最贵的衣饰,最贵的酒,最红的明星,均聚集于此地。
说句直白话,这是专门为热衷于享受、自以为高贵的豪门贵族们所专门准备的地方,好让他们与所谓的平民区分开来,以彰显他们高高在上的权力与财富,满足他们的傲慢。
即使在顾家没有破产的时候,顾重也一向不爱到诸如此类的地方来,即使她的身份地位足够。
在如今很可能被拒之门外的情况下,她反而是来了,那必定是有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凌烟从白色轿车上下来,将车钥匙连同小费递给恭候在一旁的门童,让他前去泊车。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从车一出现就开始打量,打量车的品牌价位,接着他开始打量凌烟的穿着首饰。
在这里做接待工作的人,无人不拥有一双毒辣的眼睛,能够在瞬间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地位,这样才能将权贵们并不想看到的平民记者狗仔准确地拒之门外。
小姐,您好。
打量完毕,他礼貌而热情地向凌烟鞠躬问候,作出邀请入内的姿势。显然,他作出的评判是眼前这个女人具有进入此地的资格。
轻轻颌首,凌烟维持着高傲而冷淡的表情,散发出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的气场,迈步走进了夜总会。
在收到颜玉邀约的讯息时,顾重本是准备婉拒的。
毕竟在顾家破产以后,就算以前是玩得要好的朋友,也不再是一个阶层了,两人的往来反而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颜玉紧接着发的下一条讯息倒是惹得顾重心动了她言说有路子可以介绍给顾重,以积攒东山再起的资本。
如今顾重手上没有一点产业,只有一点顾朝陆陆续续打给她的零花钱。
这点钱,在普通工薪阶层眼里也许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只是若是想要还清那巨额负债,可谓是杯水车薪,丝毫作用都起不到。
但这也是顾重仅有的资本了,总比完完全全的白手起家好上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