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帆点点头,恍然道:对,那正是小侄一生所向。
齐牧负手看着顾千帆,慢悠悠地开口道:可你若娶赵氏为妻,此生就绝无可能做成清要文官。
齐牧将顾千帆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摇着头解释道:你初为文官时资历尚浅,不清楚个中的门道。朝中的确并未有律令禁止官商为婚,但是这样做的,只有世人眼中不知礼仪的武官。你若由武转文,五品已是高职,妻室若曾为当垆女,言官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一个婚宦失类的恶名背上,别说官职,你连你娘的诰命都保不住。千帆,你真的想好了吗?
顾千帆的眼眸瞬间收缩,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方才还灿若正午的天光瞬间阴沉下来,顾千帆的心情也同这天色一齐暗淡了下去。顾千帆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上下了车。此时,一直远远驱车跟随在后的陈廉忙驾车赶来,然而顾千帆注视着齐牧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陈廉小心观察着顾千帆的脸色,担心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顾千帆没有回答,上车后,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晚一点,报个暴亡上去,就说帽妖案的那个嫌犯,已咬舌自尽。把人交给来要他的人。
是。陈廉大松了一口气,纵身上马驱车前行,帽妖案闹这么大,殿前司是官家亲军,这么大的烫手山芋,自然是早点丢出去的好。半天没听到顾千帆回答,陈廉小声问:我又多嘴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顾千帆闭目靠在车上,脑海中不断回响起齐牧的话,他的手紧紧地扣住了车壁,手臂青筋虬起,心中陷入了天人交战。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停车!
怎么了?陈廉吓了一跳,赶紧勒马急停。
顾千帆尽力捕捉着那一点灵感,良久,他突然惨然笑道:为什么连我都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个人犯,可他却能早早查清帽妖身后的主使,就是安国公?
陈廉惊异地问:谁?
刚才我和见面的人。顾千帆脸上堆出一个苦笑。
陈廉不假思索地说:那,他多半就是帽妖案真正始作俑者了呗。
天边一道闪电亮起,雨珠一下变得密集而猛烈。
第二十四章 风雨来
临近傍晚,滂沱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夹道两岸的玉柳经过甘霖浇灌,染上了更浓郁的翠色。一艘小船摇摇曳曳地靠到岸边,宋引章在沈如琢的搀扶下鬼鬼祟祟地下了船。她一边担心地四处张望,一边对沈如琢说道:别送了,这儿不远,我自己能走回去。
沈如琢却满不在乎地拉住了她的手:引章,金屋已备,别让我等太久。
宋引章心慌意乱地草草点了点头,目送沈如琢乘着小船离开之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漫步回家时,沈如琢和顾千帆的形象,不断交替在她面前浮现。宋引章越想越是混乱,她用力甩头:不不不,我怎么能够这么贪心呢?不可以,不可以的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赵盼儿焦急的声音:引章?
宋引章仓促回身,果见赵盼儿匆匆奔来。
赵盼儿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你是怎么回来的?萧家的下人跟我说你从侧门出去的,你上哪去了?
我一念之间,宋引章突然想到倘若她照实说出自己方才是与沈如琢一同回来,盼儿、三娘她们肯定会拿这件事打趣她,而她暂时还没考虑清楚她与沈如琢到底是什么关系,索性改口道,我被教坊的人接走啦!那儿好多人,我光顾着跑,上车的时候也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才知道上错了车。啊,车里还有别的教坊的姐妹,我做主先送她回去,所以这会儿才到。
赵盼儿稍微放下心来,拉着宋引章左看右看:平安回来就好。刚刚那帮人简直跟疯了似的,没伤到你吧?
宋引章任由赵盼儿上下检查着,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赵盼儿看到宋引章怀中的琵琶上柯相题的字,不由赞叹:这风骨两字果然是金钩铁划。她注意到宋引章有些心不在焉,误将她的走神归因于白天献艺太过疲惫,连忙道:咱们赶紧回去吧,三娘和招娣置办了庆功宴,你可得跟我们好好讲讲今天在相府的事
宋引章心中仍在天人交战,并没听清赵盼儿的话,只是晕晕乎乎地跟着赵盼儿朝桂花巷小院走去。
华灯初上,桌上的酒菜已经吃的七七八八,赵盼儿的座位空着,宋引章仍在眉飞色舞地给孙三娘和葛招娣讲着自己在萧府的见闻,丝毫没注意孙三娘和葛招娣已经有些走神了。
这时,赵盼儿端着碗走到了桌边:来来来,尝尝我新做的红蜜沙冰!
葛招娣欢呼一声,抢先尝了一大口:天气热了,吃这个最好!
宋引章被骤然打断,为了缓解尴尬,只得勉强一笑。
桌子上的盘子太多,赵盼儿将一盘已经吃得只剩骨头的蒸鱼挪开,在宋引章面前也放了一碗沙冰。看着那盘鱼骨,赵盼儿突然想起这些天葛招娣一干完活就偷偷跑去掏藕,便问向葛招娣:今天的鱼,又是你掏藕挣外快的时候带回来的?
是啊。葛招娣想到掏藕,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
孙三娘不禁奇道:你笑什么?
葛招娣憋着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们知道为什么陈廉叫陈廉吗?
赵盼儿和孙三娘都来了兴趣:为什么?
葛招娣越想越好笑,先自个儿笑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因为他小时候的名字其实是莲花的那个莲!他娘不是先生了几个女儿吗,轮到他,怕养不住,就故意起了个女孩儿名,还让他拜藕老大当干亲镇着。赵盼儿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他能介绍你去挖藕呢。
一旁的葛招娣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陈廉竟然被当女孩儿养了好几年呢,下回遇见他,我肯定
孙三娘注意到的宋引章的意兴阑珊,暗地里拉了一下葛招娣:刚才引章还没讲完呢,引章,再跟我们讲讲相府的寿宴吧,你刚才说,连装菜的盘子都是用的御瓷?
宋引章这才来了精神,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装普通的菜式才用御瓷,上驼峰的时候,用的是黄檀木雕大盏;顾副使的鱼脍,萧相公特地吩咐用的玉盘
赵盼儿和孙三娘小心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已经是宋引章今天第四次提到顾千帆了。葛招娣边听边吃着冰沙,听到这里突然抬头打岔道:哎呀,三娘姐,说到鱼脍,你会做吗?
孙三娘胜负欲大涨,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会啦,不信明天我也做一回,肯定不比顾千帆的差!
赵盼儿眼前顿时一亮:不如咱们趁着这回引章的机缘,在茶坊里加卖一道鱼脍吧?反正最近茶坊的生意因为天热也有点平淡,这鱼脍不用动烟火,又清凉
早就因又被岔开话题而不快的宋引章突然开口:不行!茶坊是品曲赏茗的地方,怎么能突然改卖起吃食来呢?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绝对不可能混为一谈!
赵盼儿被宋引章直接驳倒,脸上有些挂不住。
孙三娘察觉屋内的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连忙打岔:大伙不过是说笑而已,不用那么较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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