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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笑而不语,给他倒了杯水,指了指蒲团示意他坐下,之后便自顾自地敲着木鱼念经。
这儿没有佛堂的香火味,但却更让人心静。
陈落禛静静听着经文,一杯寡淡的水被他品出丝丝苦涩。
他奇道:“大师这水竟是苦的。”
圆觉停下,澄澈的眼睛直视着他,“不是水苦,这水是贫僧早上从甜水井打的。”
陈落禛一怔,不是水苦,便是心苦。
他放下杯子,正色道:“鱼要从河流游至江海,须得水的助力。”圆觉赞同,“这不错。”陈落禛问道:“那要是这鱼一开始存活的河流快干涸了呢?还请大师解惑。”
圆觉浅笑,“心性不可急躁。即使快干涸,那也终归有水,何不继续向前游,待到天降甘霖,生机自显。”
陈落禛似是释然,“但若甘霖久久不至呢?”圆觉叹了一气,“命数如此。但它大抵会放手一搏,而非画地为牢。这样即使最后存有遗憾,那也不悔。殿下迷障了。”
陈落禛笑道:“是我执拗了,多谢大师赐教。我还有一问,常人有言,尽忠职守。但要是所谓职守与所求不符呢?可否两者得兼?”
世人大多都有此疑,有些人迫于生计而放弃所求,有些人在外界的指责中放弃职守,最后皆存悔意。
圆觉不语,白皙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心房所在的位置。
陈落禛会意,“那可否得兼?”圆觉轻笑,“出家人无所欲求,贫僧亦是不知。万事皆有可能,殿下身份贵重,何妨一试。”
陈落禛苦笑,就是这种种身外之物束缚了他,如何试!他垂眸掩去苦涩,只顾饮水。
半晌后,圆觉开口,“殿下天潢贵胄,天资聪颖,遇事不必妄自菲薄。一事不顺也不用急得上火,慢慢来,烹小鲜需要万分心力,纵观全局才是重点。”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陈落禛静静地听着,“受教了,多谢。”
圆觉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二位?”
陈落禛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缓缓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余事莫管。”
骆珣却像突然来了极大的兴致,“我们在一块儿好久了。”
陈落禛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但没说什麽。
圆觉笑道:“伯玗,原来你那日夜半来此,找我畅谈时说的爱慕之人是殿下啊。”
骆珣面上罕见地泛着红,“你是我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之人,我既决定和殿下长相厮守,便想来告诉你。”
圆觉提点道:“不过你的爱人不是别人,他是太子殿下。你想好他人知道后要怎麽办了吗?你一贯张扬,听我一言,行事该谨慎。”
骆珣笑道:“但我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与殿下的关系,我们行事磊落,为何要藏着掖着?”圆觉没理会他,转而看向陈落禛,“我看殿下像是有了对策。”
陈落禛微微垂首,状似无意地玩弄扳指,平日温和的眉眼在未点灯的静室内滋生出微不可查的阴暗来。当他再次擡头时,阴暗烟消云散。
圆觉眯了眯眼,刚刚难道是错觉吗?
陈落禛丹凤眼弯起,“大师,你眼睛怎麽了?”圆觉讪笑,“没有,风吹的。”
这和尚什麽都好,就是不会说谎。
陈落禛眼睛愈发弯了,当着圆觉的面大大方方地环顾四周。
嗯,家徒四壁,哪来的风?
圆觉大约是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索性又给他倒了点水,开始打坐念经。
陈落禛暗笑,将水喝尽,一展纸扇,拉着骆珣潇洒离去,“在下疑惑已解,不必送。”
骆珣追问道:“圆觉方才说你有了对策,是什麽?”
陈落禛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今日谢谢你,我好受多了。”
他前脚刚踏出茅草屋不久,圆觉睁开眼,喃喃道:“殿下,再等几日,就不会这麽简单了吧。”
屋外寒风拂过,落了满地枯叶。
他似有所感,暗自伤神,“前路艰险,万自珍重。”
赏梅
碎琼纷纷洒下,京中四处皑皑。
陈落禛不紧不慢地临完前人的《伯远帖》后搁下狼毫,移开羊血玉镇纸,看着小笺上清隽飘逸的字迹满意地笑了笑。
他起身时望见了窗台上半月前骆珣所赠的那盆文竹,上面缀着几颗紫黑色小果。
内侍递来一张请帖,“殿下,誉王世子殿下邀您去赏梅。”
“这麽冷的天,不去。”陈落禛想都不想,立即拒绝。
内侍看了那盆文竹一眼,小心翼翼道:“您窝在府中几日了,好不容易今日休沐,没有政事要处理,该出去走走的。听说世子殿下请了好些人呢,有嵩国公世子、陆公子、骆大人、兰大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