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应了一声走出包厢,他看起来面色如常, 紧绷的脊背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环球大厦的门被推开, 一点烟酒气息混着信息素的味道飘散出来,融进夹杂着暑气的夜风里, 被送到不远处的南江大桥边。
就说我能找到你吧?你还不信。
郑绮越站在霓虹点缀的大桥人行道上,扶着栏杆朝梁颂偏头一笑。哗哗的水流声和耳边零星的车声把她的声音渲染得有点模糊和不真实。
现在信了。梁颂也笑了, 没看她的眼睛, 我投降。
我才不要你投降, 没意思。
郑绮越说着啜了一口奶茶, 好奇地看着梁颂手里原封不动的那杯:你怎么不喝啊,不给我面子?
没有。
梁颂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这和上次在学校里打完篮球,张雪买来请客的那种一模一样。冰凉的杯壁上结了一层水雾,濡湿他的手心。
他把吸管扎进杯里,轻吸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吗?郑绮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很甜。
梁颂心不在焉地回答。奶霜的甜味过去以后他舌根泛起一阵发酸的苦味,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就好。郑绮越又啜了一口奶茶,抱着杯子出神,哎你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第三次喝奶茶。
她话音未落,余光看见梁颂唇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不信是不是啊?她不大开心地拍了一下梁颂的胳膊,还笑我。
是,我不信。梁颂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半步,别告诉我你不喝奶茶是因为它太贵。
当然不是。
郑绮越闷闷地说,下一秒又自我振作似的把语气往上扬了扬:我要保持身材啊!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在闪烁的霓虹下转了个圈:腰太粗会被未来婆婆嫌弃的,那样的话我还怎么嫁给富家公子?你知道郑飞那个傻逼最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我和爸妈尽最大的力量供你好吃好穿、让你受教育,而你除了乖乖听话没有任何办法报答我们,因为你幼稚又无能。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梁颂的语气有点难以置信,我是说最后半句话。
当然。郑飞什么时候要是知道照顾我的感受,那猪都能上树了。
他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想反驳他,我根本就没求我妈把我生下来、也没求他们养我啊。郑绮越踱回梁颂身边,苦涩地笑了一声,我倒宁愿自己生在普通人家,哪怕是捡破烂的呢?学校收废品的大叔攒一个多月钱买个什么好吃的,还知道可着孩子吃。
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空气里一时间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桥上的车声。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不找个时间和你哥好好谈谈?
话是这么说,梁颂自己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郑家早年是靠轻工实业起家的,后来虽然也涉足股票和房地产,但和那些老牌的商业家族比起来,始终还是低了一头。
郑家要想往上爬,最重要也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和那些家族联姻。郑飞和他母亲绝对不会平白地放过郑绮越。
谈谈?
郑绮越低低地嘁了一声,望着江水的眼睛有点泛红:他不会跟我谈的,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棋子,哪有人会和棋子讲道理啊?
别光说不开心的,咱们聊点别的吧。
郑绮越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若无其事地深吸一口带着潮腥气的空气:为了找你我可是乖乖念了一周多的书,怎么都没看见你来上学?
没怎么,就是不想去。
郑绮越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探究地看着梁颂: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呀?
梁颂笑了:你觉得我怕你?
那倒没有。郑绮越摇头,愈发话里有话,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呀?你不是怕我,是怕某些人。
梁颂手里的奶茶杯发出咔的一声:你想说什么?
你不诚实。
郑绮越啧了一声,看向梁颂的目光中像带着不满,又像是愈发兴味盎然:你真的不知道?那我问你,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课文?
你少来啊。
梁颂的避重就轻让郑绮越真的有点急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偷看了你的课本,你把那句话圈起来了,还在下面写了他的名字又划掉。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就是刚开学的时候我问他名字,随手写在上面的。梁颂恍然大悟地说,看着郑绮越笑,你怎么这么能联想,嗯?
我不信,你还把那句话圈起来了呢。
那是笔记,我又不止圈了这一个地方。梁颂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
真的。
梁颂看着她的眼睛说,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点躲闪。
流转的月光和霓虹把他本就立体的五官勾勒得更加分明,有种逼人的英俊,和天然的让人信服的气质。
那行吧。
推测失败,郑绮越无聊地耸了耸肩,双手攀着栏杆,身子荡秋千似的往后仰,不过我觉得也是,估计他也不喜欢你,你俩没戏的。
哦?梁颂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成天想这些?
因为我无聊啊。郑飞不死心还想拿金屋藏娇的事儿跟何家谈判多捞点儿好处,我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烦都烦死了。
你在学校也是这样拿他解闷的?
干嘛,不行啊?郑绮越扬起下巴看他。
梁颂没说话。
他不敢想象苏乐生经常从郑绮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别过头看着奔涌不息的江水,一艘夜游的客轮从桥下驶过,把霓虹和悠扬的音乐撒到江水里。
以后没事别总去找他了。
为什么?
他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可不这么觉得。
郑绮越一口气把自己的奶茶杯吸瘪:学霸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啦?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那么清高。带他上会所酒吧混上几天,能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你想干什么?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哪有。梁颂反应过来,敛去眼里的锐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可是你刚才好凶。郑绮越蹙着眉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