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玖胸口堵堵的,连带着喉咙都像被泡泡糖黏住,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她真的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只是想和妈妈分享,她遇到了一个挺好的朋友。
话筒那边,依稀可听见护士的声音,蒋晗应该还在医院。
易玖不再围绕那个话题,她说:妈妈,你在医院吗,外婆还好吗?
蒋晗嗯了声:你不要担心,护士叫我了,我先挂了。
好,妈妈再见。
午后阳光斜斜地撒下来,照得整条走廊上弥漫着金色的光晕,长长的走道,像被金秋时节的枫叶盖满一般,折射进易玖的眼里。
梁肆延很好,却和易玖无关。
这样一个,外来的,家境普通甚至贫寒的,靠熊猫血勉强获得了优渥生活的女孩,也配肖想京北圈子里的少爷?
可是易玖又觉得,怎么就不能呢?
扪心自问,如若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谁能先到终点还不一定呢。
哎,你摆着吃了屎的脸摆了多久了啊?沈邵闻终于忍不住了,他回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梁肆延,长腿懒懒地踮着地,嘴里爆珠咬得咔嚓响,不爽二字大剌剌地写在脸上。
他来网吧不是来打游戏的,更像是来打坐的。
梁肆延看都不想看他,面如死灰地看着电脑屏幕,游戏界面上的光影像蜉蝣,在他的眉眼间移动:你把我的宝贝弄丢了。
......沈邵闻往他裆下睨了一眼,轻嗤,这他妈不是还在啊。
梁肆延难得没搭他的腔,他随手一扔鼠标,下巴磕在冰凉的桌面上。
易玖要是真说的是那句话,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到底该说是还是不是啊,万一易玖只是单纯地在问他这件事,并不想和他有更深的发展呢?
毕竟易玖一个文科生可是个要连物理大题的最后一小题都搞懂的人啊,她抱着钻研的目的问清楚这件事也无可厚非。
第一次问被打断,她还会来问第二次吗,是应该主动出击还是时刻敞开大门坐等她随时光临啊?
好几把难的题。
沈邵闻:你刚刚和小九说什么啊?
梁肆延睨了他一眼:跟人熟吗就小九小九瞎叫唤,怎么这么自来熟啊沈邵闻。
人看见我就乖乖叫哥哥,我叫她一声小九怎么了。沈邵闻想了想,继续犯贱,哦,我忘了,她好像每次都连名带姓叫你,啧啧,怎么会如此啊~
梁肆延听着他的话就来气,他冷着脸:男人不要这么多话,直接来一把,爷弄不死你。
结果,梁肆延输了个彻底。
梁肆延十八年来人生第一次,在游戏上败给沈邵闻。
老脸丢尽啊。
再来一把。梁肆延正襟危坐,胜负欲猛然升起。
沈邵闻善意提醒:施主今日心浮气躁,不宜游戏人生。
梁肆延懒得听他的讥讽:滚边去儿,说了再来就再来。
又是长长的一局结束,梁肆延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战绩,心情大好。
他仰着身子,电竞椅晃着,无不嘚瑟:赢我是侥幸,输我才是常态。
正说着,他瞟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大剌剌的17:45。
尚和原本是四点半放学,轮上运动会,放学时间会更早些。
卧槽。梁肆延快速地起身,随手揣过手机,我忘记了。
而后快步朝外走。
沈邵闻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嘴角抽搐。
这个点正赶上晚高峰,梁肆延堵车堵得心烦气躁,还不如开摩托来呢。
十五分钟的车程,他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沿途喇叭摁得震天响。
拐进尚和的那条学院路,已经没有来往车辆,偶尔有几个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的学生。
他开到尚和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易玖。
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脏的裤子已经换成了校裙,那件原本系在她腰上的黑色衬衫披在她的大腿上,腿上摊着一本书,她就低着头看着书,偶尔看看手机。
石阶一旁就是路灯,路灯在六点准时亮起,幽黄的光打在她的头发上,灯下好像有小蚊蝇打转着。
对于十月中旬来说,六点半也只能唤做一声傍晚,天亮得和白日里没什么差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太阳收敛了光芒,散发着金色的余晖,给一切尽数铺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
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梁肆延下车,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易玖。他念着她的名字。
易玖看着他的球鞋撞进自己的眼底,她抬起头,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嘴角泛起笑容:咦,你来啦。
你不知道回家?
不是说在校门口等你吗?她晃了晃手机,界面上正是她和梁肆延的聊天记录,我给你发微信了,但是你没有回。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可是梁肆延却觉得,她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在马路边的小狗,又一次看见主人。
一种,失而复得,没有被抛弃的感觉。
梁肆延蹲下来,和她的视线平行:我要是不来怎么办?
易玖合上书,指腹在书上不自觉地画着圈圈。她想了想,问:那你会不来吗?
眼神黑亮如玉,太过认真。
梁肆延有些失神,他喉结滚动。
不会。而后干脆利落地给出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易玖把书装进书包里,没再看他:那不就好了。
梁肆延突然心里一阵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千沟万壑的情绪如此势不可挡地涌上来是为哪般。
为什么易玖没有生气呢?
他迟到了,他失约了,她应该生气的。
不生气,是既不在乎,又无所谓的潜台词吗?
梁肆延起身,竭力抑制住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想法:那回家吧。
易玖点点头,起身跟在他后头。
只是,快走到车前时,易玖突然说:其实有一点点生气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却一不小心泄露秘密。
梁肆延的脚步陡然停下,他的耳际好像被骤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使得易玖的声音是那么得模糊,可在那一片模糊之中,他还是准确地攥住了那几个字。
他喉间燥意升起,有些痒,下意识想去口袋里摸烟盒,那烟盒一角在口袋里被他捏的扁扁的。
有些紧张地回过头:生气......什么?
气你把我忘记了。易玖看着脚尖,鞋尖捻着地上的小碎石,声音又轻了几分。
我不会忘记的。梁肆延忙不迭地接过她的话。
像承诺,也像一个保证。
只是迟到,不是缺席,对吧?
易玖抬起头,走近了一点,微微踮起脚尖,因而使得梁肆延能够将她的脸看的更加清楚。
暖黄路灯下,她白嫩脸颊上的绒毛像是点缀了一层光晕,万千星河点缀在瞳眸上,亮晶晶的。
黑发如瀑,乖顺地贴着脖颈,连发丝上都带了些许光亮。
夜风吹动间,准确无误地钩起他的心。
梁肆延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拳,攥得紧紧的。
不过片刻,终于没有抑制住那股想法,他抬起手。
易玖滞住,停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梁肆延抬手,大手贴着她的脑袋,指骨分明的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间,轻轻地揉了一下,手腕处的那块黑表也顺势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耳垂。
他点点头,很轻地笑了下,语气挫败又无力:对。
第28章 肆意
梁肆延起先和沈邵闻打了好久的游戏, 放下手机后又是一整个晚上没睡着,最后不知怎的昏昏沉沉睡去,睡得并不踏实。
大概是满脑子全是易玖, 以至于他又做了一个关于易玖的春梦。
梦里的画面像刻意慢放的电影镜头, 一帧一帧地晃过, 带着模糊光影感。
她还是穿着那尚和的校裙,肩膀瘦弱,就是这样的她, 跪坐在他身前, 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白嫩如藕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