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却去牵别人了。
裴向云一想到这儿,太阳穴便突突地跳,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看着眼前的一切便觉得无比心烦。
明明重生是重新开始,为什么江懿却宁可去教那个陌生的小孩,也不愿意再多看自己一眼。
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连这学生之名也无法保住了吗?
裴向云越想越心惊肉跳,不顾腿跪得发麻,踉跄几步上前,拽着张素便往后拖。
张素不过一个小童,论力气压根无法与裴向云抗衡,几乎哼都没哼一声地便被人拖着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将军之子,纵然摔了,他也仅瘪了一下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没落下来。
江懿被那股力量拉扯了一下,悚然而惊,一回头,张素那委屈的脸与上辈子和太子分别时的模样不偏不倚地重合了。
而这梦魇般的场景让他倏地手脚冰凉,狠狠将裴向云推开。
裴向云仰面摔在地上,左手恰好从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蹭过,留下一道沾上泥沙的伤口。
他胡乱地抬手抹了把脸,目露狠戾,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素。
裴向云原本脸上就有沙土,方才又用流了血的胳膊擦过,弄得脸上半是血迹半是污渍极为可怖,如同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厉鬼,看上去极为可怕。
张素被他的狰狞相吓得忍不住,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出来。
江懿心中一紧,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一会儿看见的是摔了个屁股墩的张素,一会儿又是太子被裴向云掐着脖子时那双惊恐的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记忆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着,让他恨不能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将眼前这上辈子的逆徒直接砍了。
别哭江懿将张素搂进怀里,有些颤抖的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不怕,老师在。
裴向云撑着地坐起身,被「老师」二字当头砸了个透心凉。
当年这个称呼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或许是因为童年经历,裴向云自小就没有安全感,每日都活在被清理或被抛弃的恐惧中。
后来遇见了江懿,感受到被全心全意爱着和照顾着的感受后,他更害怕失去,曾无数次要江懿保证从始至终只会收自己这一个学生。
上辈子江懿信守了诺言,这辈子却不要他了。
「被丢弃」这件事在裴向云看来十分骇人,于是他压着声音,用一把沙哑的喉咙问道:为什么
江懿抬眸,双眸中满是冷淡:我收谁做学生是我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可是
可是你上辈子明明说过只会有我一个学生的。
你明明
裴向云喉咙发哽,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他可以去赴死,也可以被江懿责罚打骂,却无法接受对方选择了别人,却没有选择自己。
他眨了眨眼,看着泪水落在地上,将黄土打湿,轻声说:可是我也想做你的学生。
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学生。
方才张素应该是被摔懵了,手心蹭出几道血痕,此刻正眼泪汪汪地小声啜泣。
江懿小心地检查了他掌心的伤,发现没什么大碍时才松了口气。
张素年岁小,在家中娇惯,万一出个什么好歹,他又得自责许久。
走,老师带你去见军医。
张素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事,江大人,我不疼。
江懿将他乱了的头发理好:还喊江大人?
师父张素眼睛一亮,连带着手上的伤都不疼了,亲昵地贴了过去,师父,我不疼的。
裴向云愣愣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中那股无法遏制的无名火愈演愈烈,驱使着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
这回江懿有了防备,将张素紧紧护在身后:你少在这儿发疯。
我没有,我就是
裴向云嗫嚅着慢慢垂下头,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我也想做你的学生,求你别对我这个样子,我好难受。
你难受?
你上辈子心安理得背叛我,囚禁我,侮辱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难不难受?
江懿怒极反笑:你难受与我何干?最好明日直接暴毙,世间倒是少了个祸害。
裴向云咬着唇,刚要继续说什么,便听身侧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师父,这个大哥哥是不是很伤心啊。
江懿指尖一滞:不知道
他哭了
张素不顾江懿的阻拦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仰着头看裴向云,一双圆亮的黑眸中满是担忧:他刚刚也摔倒了,是不是很疼啊?
裴向云垂眸,撞上了张素的目光。
孩子的眼中没有猜疑害怕,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恃宠而骄,全然是对他手臂上那道伤口的担忧。
胸间一直缭绕的愤怒和狂躁似乎慢慢被抚平了,裴向云有些无力地以手掩面,踉跄着后退几步。
你连个稚童都不如江懿轻声道,废物
他说完,带着张素向军医的帐中走去。
近日没有战乱,军医得闲,很快将张素的伤口处理好。江懿恐怕裴向云还在自己帐外等着找麻烦,于是将张素送去了将军帐。
原本张戎是思念家中幼子,将父爱移情到了裴向云身上。
如今张素来了,裴向云怕是没有什么理由继续住在将军帐,到时自己再找个理由将这狼崽子赶出去,便永绝后患了。
江懿心中这么想着,抬头才发现陇西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擦黑了,只余下些许橙红色的夕阳挂在天尽头,往远处看便是一片苍茫。
晚风渐凉,他拢了下衣领,加快脚步,刚撩开帐帘,却被人紧紧扣住了手腕。
江懿毫不留情地化掌为拳,向那人小腹锤去。那人慌忙躲闪,却不愿将他的手放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懿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还想让我再死一次,是吗?
裴向云的呼吸急促,听见他这话时却蓦地一愣,电光火石间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江懿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挣脱出来,有些后悔这次出来没带趁手的兵器,听见他的回答时蹙眉抬头:你装什么?
裴向云不是重生之人吗?
一不做二不休,裴向云咬死了一个回答:我真的不明白。
方才的一番挣扎似乎碰到了他身上的鞭伤,疼得他弯下腰,小声地倒吸着凉气:我是真心要做你学生的,我一定会对你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江懿慢条斯理地将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好,口中说的话却没半分心疼的意思:我为什么看你?你也配?
裴向云抬头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受伤与不可思议。
上辈子江懿从来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可自从重生到现在,算得上句句诛心。每当自己调整好心情,却总能被那人的下一句话打击得体无完肤。
江懿懒得和他继续耗下去,转身要走。
可是这不公平,你为什么选别人不选我!
裴向云原本就心里乱,见他要走更是慌张,下意识地便要去拽他的手,却被人一掌拍开。
放肆江懿轻声道,谁许你这么与我说话?
裴向云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
纵然这里并非朝廷之上,但我依旧是大燕的丞相。
江懿静静地看着他:你这是以下犯上。
可我
让你说话了吗?
江懿眉眼间凝了霜一样冷,低喝一声:跪下
作者有话说:
江美人:治不了你了(冷笑);
晚上还有一更;
狗子还是虐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