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江懿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十五爷贵气得很,都舍不得纡尊降贵说句喜欢呢。
陆绎风听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心中便冒火,恶声恶气道:江丞相也不遑多让,一边说着人家是白眼狼是细作,一边又收人家做学生,到底谁更口是心非?
江懿和他讲不明白,索性和和气气道:今儿大年初一,微臣不愿吵架,十五皇子自便。
这句「自便」说得不像自便,倒更像是谦和有礼地请十五皇子快些去旁边凉快待着。
他说完,拢着大氅施施然向灯火辉煌的清平宫而去。
陆绎风磨了磨牙,说不过他,回头看向梅晏然:走了,一会儿要赶不上给父皇敬酒了。
梅晏然抬头应了一声,将一袋子酥糖塞进裴向云手中。
上次要你给我买了挺多零嘴,回去后我有些过意不去,现下补给你梅晏然小声说,里面还有我给你的礼物呢,记得打开看看。
裴向云眉眼间罕见地少了几分凶戾:谢谢
还有还有。
梅晏然瞥了一眼前面站着等自己的陆绎风,面上浮起一片红晕:我和阿风的婚事定了,就在大年初八,诸事皆宜的良辰吉日,你一定要来。
裴向云眨了眨眼,有些苦恼:但我是跟着师父回的燕都,得听师父的安排,我怕
师父师父,就知道你师父。
梅晏然瞪了他一眼:江大人那边有阿风搞定,你不必担心,他肯定不能放你老师走的。
裴向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去了陆绎风身边,而后向自己挤了挤眼。
他被梅晏然的喜悦与快乐感染,没忍住也笑了下,一边跟上老师一边将那装着酥糖的布包打开,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和另外一张红纸。
昨日在家中清点时发现多了一张上上签,想着你那日看上去很难过,本王妃大发慈悲送你一张。
少女的字迹虽然不至于「好看」,但实在秀气,工工整整写了两行,看上去格外憨稚可爱。
裴向云将那布包放入怀中,快走两步跟上了江懿,一抬眸便被清平宫中的装潢震撼住了。
宫外的院子中腊梅正迎着寒霜盛放,点点红色与积雪相映成趣,衬得那红色更像画圣笔下的胭脂色。
而这会儿分明是寒冬腊月,宫中却暖意盎然,甚至于两边的席位上设置了长而美观的管道,上面漂着做工精致的小竹筏或莲花座,盛着他从未见过的吃食与饮品。
裴向云只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下意识地向江懿身后藏了藏,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周遭喧嚣声本该入耳,可却如一层障壁般堪堪糊在耳畔,让他在一片光怪陆离的繁华中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站那么后作甚?江懿淡淡道,别给我丢人。
裴向云心神一凛,慌忙向他望去,却见那人已松开了手。
又是这样的一触即放。
他轻轻抚着手腕上被那人碰过的地方,周遭原本模糊的喧哗声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如同潮水冲破了那层古怪的障壁,将他豁然也拉进这一片雍容的热闹之中。
梅晏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参加宴会,却依然难掩心中的新奇,又撒开了陆绎风的手四处张望,不知在找些什么。
十五皇子半颗心都系在她身上,生怕小姑娘自己跑摔着了,只匆忙地向江懿打了个招呼,而后匆忙去追那乱跑的小王妃。
江懿瞥了一眼裴向云,动了动唇,还未说话,便听狼崽子自己悉数交代了:十五王妃说上次花了我钱买零嘴,这次带了酥糖来补偿我。师父你喜欢吃甜的吗?这个酥糖还挺好吃的。
现在倒是学得很乖。
果然打还是有用的,不然没什么能制得住这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不喜欢,说了让你少费功夫揣摩我的喜好江懿移开目光,向两边的宴席走去,你自己留着吧。
他说完抬眸,迎面遇见了一个算得上熟的熟人。
那人一身绯色的官服,似有心事,匆匆忙忙而来,险些撞在江懿身上。
他停下脚步抬眸,发现自己差点撞上的是当朝丞相,当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连鞠躬:下官冲撞了江大人,请江大人责罚。
江懿摆摆手让他不要这样拘谨,还未说话,几道声音便从侧旁响起:浦侍郎,许久未见,家中亲眷可还安好?
另外几个同样穿着绯色袍子的人凑了过来,看着与那浦砚是一个品阶的官员,平素交情应当还算不错。
浦砚转过身,面上连忙多了几分笑,挨个儿行了礼:亲眷尚好,劳各位同僚费心了。
今次怎的不见你将幺儿带来?其中一人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上次元夕大宴时令郎一首《别春赋》可是让全场叫好,连陛下都绝口称赞。
浦砚笑道:可休要再提,犬子不过卖弄下文字功夫,如何教各位大人记到现在?
那说话的人正要让他别再自谦,目光一转瞟见被浦砚遮在身后的人,再定睛仔细一看,登时冷汗覆满了额头,急忙行了一礼:下官未注意江大人也在,冷落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怎的一个两个都要我责罚?江懿似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大过年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那人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想着这年轻的丞相倒好说话,不似其他同居高位的人一般愿意摆架子刁难他们这些下官。
方才听你说浦侍郎的幺子才思敏捷?江懿顺口继续了方才的话题,可惜今日令郎不在,不然本官也想一睹少年人的风采。
江大人您去年没回来,真是错过了顶精彩的一幕那人抚掌而笑,浦侍郎本就是个能过目不忘的天才,真是虎父无犬子。
过目不忘?
江懿来了兴趣:听着有些稀奇,是怎么一个过目不忘?
那人刚要继续说,却被浦砚打断了:江大人休听他们胡说,在您面前提这些都是班门弄斧罢了,下官如何担得起如此谬赞?
他向江懿抱了拳:下官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江懿的目光在他衣袖上的一大片墨渍上停了片刻,颔首放人走了。
那搭话的人似乎不愿放弃这样与丞相拉近关系的机会,看江懿好说话,大着胆子继续道:在下刑部侍郎郭禄,江大人身边这位小兄弟是
哦,我学生。
江懿看了眼拘谨地站在一旁的裴向云,伸手拽着人的袖子往这边拉了下:给郭侍郎问个好。
郭禄连忙摆手:受不起受不起,江大人的学生也当如人中龙凤,定然是很优秀的。
裴向云觉得喉间哽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堵着难受得很。
这夸奖对他此等不孝徒而言当真算是个如芒在背。
是啊,挺不错的江懿似笑非笑,能干又聪明呢。
裴向云琢磨着他话里的深意,面上蓦地一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
那绯袍官员轻咳一声,眼珠转了转,凑近江懿压低了声音道:江大人,下官瞧着您这学生,是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吧,可有中意的对象了?
江懿挑眉:唔?
是是这样的郭禄继续道,下官这儿正巧有一姨母家的小娘子,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勤快能干,又习字,会读些书。下官斗胆,想问问江大人的这位学生可有成家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狗子(心虚):有了qwq
第88章
在这种宴席上说媒的不少。
上到皇子皇女,下到七品官员,都恨不能在这样达官显贵齐聚一堂的时刻给自己或亲人寻个好亲家,往后办事说话也方便。
只是
江懿若有所思地端详了裴向云片刻,也不知道身边这位到底如何将心思打在了狼崽子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笑着问裴向云:郭侍郎问你可有中意的人呢,你有吗?
裴向云倏地回过神:有,好像是有了。
这样吗?是下官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