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扶着榻沿不自觉地又箕踞着坐到了地上,抚膝闲闲道:
“朕是同你商量嘛,若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只不过——”
“不过什么?”
“恐怕需要结一门亲。”
“和林若甫?”
“他……大概是不行的,其余的人,只要母后没有意见,你可以自己选。”
“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他斜过身子定睛细审我面上的表情,缓缓地问了一句:
“当真不乐意?”
我与他凝目相对,低眉忍俊一时,轻轻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倒也不至于,陛下恩赐,我接着就是。”
我望着他唇边舒舒然弧开的笑容,又淡淡乜了一目他过分“豪迈”的坐态,拿履尖轻轻碰了碰他膝腿:
“坏习惯!”
“好好好。”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
“养好身子,待天暖些,朕陪你下趟江南。”
说罢,他大概忘记了我已经不是梳着双丫的小姑娘了,信手在我发顶上撸了一把,险些将我髻上的钗子划拉下来两根。
日子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我独自住在广信宫,寂寂寥寥,空空荡荡,只有庭院里几星明脆的鸟啼偶尔乘着春风添来些缕生机,我好像又回到了我在诚王府时的闺房。
我虽做了母亲,却又不大像母亲似的,自从婉儿养在了母后宫里,我便好像心里的一块巨石安稳落地,一颗战战兢兢的随时能跳出来的心终于本本分分地安住在腔子里了。
我甚至也不很惦记她,许是养的时日长些,感情更深,仿佛我记挂承泽的时候,倒还比想她的时候略长。
只是母后还生着我气,我去请安,十回里倒有八九回是推故不教进门的,便是恩许见上一面,也绷着脸不大肯与我说话,这些时竟是连婉儿也不肯教我碰一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一回哥哥过来陪母后说话,适逢我在殿外候着,便将我一同捎了进去。
母后拉着哥哥嘘寒问暖,聊得火热。到底有哥哥在,总算我的待遇也略改善些,还是哥哥向宫女递了个眼色,才为我铺设了席簟。哥哥说:
“过几日,我想带着云睿,下趟江南。”
母后这才略抬了抬眼皮瞥了我一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仍是不大欣豫的模样,从小便是如此,母亲看向我的神情,总比看向哥哥们的时候多一层隐晦的忧思。她并没有说我什么,只是淡淡回覆哥哥道:
“噢,这很好,朝事繁累,你也应当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家里一应有我呢,你只管放心去。”
哥哥小坐了一会,便说大臣在书房等候议事,起身告辞,我便也跟着起身,退了两步,却被母亲叫住:
“你留下。”
我看看哥哥,又看看宫人,确认留的是我之后,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好显露什么,只是乖顺地止了步子,恭身立在母亲身前,小声唤了一唤:
“母后。”
她看了看我,转头嘱咐女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去年陛下猎的白狐皮拿来,并江南新进的丝织,给姐儿裁两身衣裳。”
“母后,不必这样麻烦,南边不冷,况也去不了多少时日……”
她垂下目来,我便不自觉地将手蜷进袖子里,立时便教她察出端倪,又将我冰冷的手牵过来渥了渥,冷着脸嗔道: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落下这一身病。”
我抿着唇默了一默,才略含撒娇意味地轻轻唤了一声:
“娘……”
母亲白了我一眼,扬颌指了指榻边燃着的炭盆:
“滚去那边呆着。”
“喔。”
夜里我留下陪母亲,仍像我小时候那样共卧于一榻,母后却兀自背转过身去,又不肯搭理我了。我从背后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将脸贴着她单薄的寝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
我摇着胳膊低低地唤她,又索性张臂环住她的身子:
“娘,我知道,那晚,是您让洪公公去找哥哥的。
“您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一滴柔凉的眼泪悄然无声地滴落在我手背上,春庭月光皎洁,漾满窗纱,我阖目拥紧了母亲。她轻拊了拊我的手背,缓缓开了口。
“叶轻眉她……”
“不……您不要说……让它过去吧,让它过去吧……”
我蜷紧了身子,生怕听见什么教我不能面对的事情,母亲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说:
“好,那你要保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船橹在阿嬷手里徐徐摆动,欸乃一声,摇皱了一池凝碧的春水,水里波光灵动,盛着满满一个歌诗摇曳的江南。
我哥哥这日穿了一身官绿春袍,嫩色恰与他背倚的山水相照,他坐得难得斯文,垂手轻叩着船舷,眸光不经意地拂掠岸上林立的商铺与街市上往来穿梭的行人,像一个温柔而慈悲的造物者。
之后的许多年我忆起那日坐船时的神采,不禁会想,他爱过姐姐么?他又是否真正在意过这些所谓的子民?
为我们揺船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阿嬷,却比一般的船娘穿得略体面些,摇的船也比别人新,专有个小厮在岸上替她报价收钱,要价便贵了三倍。我本原本要上一个漂亮姐姐的船,是哥哥选了她,说老人家经历的故事多,可以为我们讲古。
歌楼里传来青年女子的嬉笑之声,一举眉,便望见满楼红巾翠袖,迎风招摇。阿嬷笑着向我哥哥建议道:
“相公,听个小曲罢?”
哥哥还在望着街市出神,我正坐在他对面,便拿履尖碰了碰他的靴子,学着阿嬷唤他:
“相公,问你呢,要不要听曲儿?”
哥哥回过头笑吟吟地看过来,却将问题抛给了我:
“都行,看你。”
我却不像他那般看着温柔敦厚,作意刁难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嬷,这一路船上的小娘子都会唱曲儿,你要唱,可有过人之处?”
想是觉着我这张嘴实在是太讨人嫌了,不待阿嬷应话,哥哥便来救场,另拿了话来问:
“阿嬷,你这一日,能摇几趟?”
“回相公,平日里约莫五六趟,若赶上收茶的时节,远客多了,一二十趟也是有的。”
我在心里算了算,笑道:“那敢情好,这一日下来,工钱竟比坊里做工的人高出三四倍了呢!”
哥哥却叹:“也太辛劳了些。”
老嬷道:“说什么辛劳不辛劳,这人要吃饭么,都不容易。”又对我苦笑了一笑,“娘子太看得起老身了,我们替东家做事,您付的价钱,东家要拿九成,分到我们手里的,还不到一成呢。”
我有些惭愧:“这样少……想没想着换一门营生?”
老人低头摇橹,感叹道:
“老身是生在船上的,几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离不了哇。
“娘子有所不知,如今许多年轻的姑娘媳妇们其实并不识摇橹,只是凭着年轻好颜色、好声嗓,赚得些老爷们的赏钱,东家见客人喜欢,愈发坐地起价,又见船娘有利可图,便一再缩减了我们的分成……如今也有些自家有船的渔家女子做起这个来,我们争不过,也只好觍着老脸,学她们卖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那时年轻,只是觉得船娘被压榨得过于可怜,尚未体会到那些碍于我在场,故而讳莫如深的更为残酷的现实。
“阿嬷,你唱一唱罢。”
我说着,看向哥哥,哥哥瞥了我一眼,有些讪讪地苦笑了一下:
“哦,那就唱起来罢,我妹妹常年在闺中,她没有听过。”
船橹轻摇,水声清越如鸣玉,船头上缓缓升起老嬷有些喑哑的歌唱,她没有唱那些小姑娘一般温存绵柔、销魂夺魄的水调,只是伴着橹声沉郁悠缓地吐露,像一曲絮絮长长的叙事诗。
下船的时候,我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老嬷,又将哥哥衣袖、荷包搜刮一番,将寻出来银钱也尽与了她,教她自己买船。
上了岸,哥哥径直在前边走,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客栈,我问:“不雇车么?”
他一回头,冲我甩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无奈地耸一耸肩,我蹙着眉,追上前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哎呀,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些?”
他颇为无赖地摇摇头:
“拦不住——也不想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起老嬷的遭遇,我又低头感慨道:
“若是姐姐在,想来也会这样做的。”
“或许罢,只是当年她在这里时,我并没有问过这些。”
哥哥展眼望去山水青绿,目色渐渐深沉,幽幽道:
“我也甚想、甚想再与她过江南,乘一回这样的摇橹船……”
哥哥让我去三大坊看看。
那日清晨,侍女为我梳头时,他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房间,将一只首饰匣子放在了妆台上,侍女会意,从匣中取出那支彩色的琉璃步摇簪在我的髻首,晨曦笼罩之下,通体莹透,流光溢彩。
“你画的图,我教工匠给做出来了,喜欢么?”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彩色的东西,那时叶轻眉带我去赶海,总能拾着许多色彩斑斓的海螺和海贝,吃完里边的肉之后,我便将这些漂亮的外壳收集起来,央着姆妈给我做首饰,姆妈将它们穿成项链和风铃,临回京都前,还送给过我一支螺钿花钗,那是一片一片海贝拼成的,在晴晖的照耀下五光十色,熠熠生辉。
有一回摆弄着叶轻眉案头彩色的玻璃酒杯,便问她:
“这样好的水头,怎么不做个步摇什么的?肯定比螺钿的还漂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走快了磕磕撞撞,会碎。
我道:“那当个禁步嘛,我轻点儿走?”
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头,骂道:“封建糟粕!”
我疑惑不解:“我就做个首饰,与他们封邦建国有什么相干,难道姐姐也相信红颜误国那一套说辞?”
我觑着镜里光彩夺目的琉璃步摇,不由莞尔:
“若是姐姐见着,定会笑我们——华而不实。”
哥哥倚着屏山细细欣赏着我们“杰作”,颔首笑道:
“那是,你姐姐取材制物,都是要责其用的。”
我轻轻捋着步摇坠下的花饰,得意道:
“此物虽不实用,却实在美丽,教他们多做些,我打赌,会有不少人喜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至我身后,窥我镜中形容,微微出神:
“你自己去同他们说一说嘛,他们都是你姐姐留下的人,见到你,想亦不甚欢喜。”
我一回头,琉璃坠儿险些砸进他的眼珠里,他却不恼,只是很亲昵的捏了捏我的耳垂,眼波里倏然漾出几抹欣欣然的神采,低低道:
“都说谁养惯了的孩子,便会像谁……”
叶轻眉留下的三大坊,其中甲坊负责玻璃制品、瓷器、香水、酿酒,我这支明丽光艳琉璃步摇,便是甲坊几位高级工匠的手笔,乙坊负责研究稻种、棉花、纺织,还有炼钢,与日用民生息息相关;丙坊是最为神秘的,也是我哥哥最为看重的,负责制造船舶、军械、火药,当年正是这些神兵利器为我父亲掌权扫除了障碍,成就了战力非凡的黑骑,支持我父兄一次又一次的北伐,撑起一个强盛的庆国。
当我看到这些精锐武器的时候,又不禁感到阵阵悲哀与胆寒,叶轻眉的这些神兵,救了那样多的人,成就了那样辉煌的伟业,可终究她也死在了自己造出兵刃之下,她还是没能救得了自己。
叶轻眉死了,三大坊像失去母亲的婴孩孤弱无依地被弃落在闽北,主事和工匠们匍匐在地,一个个哭得如丧考妣,同我说起叶轻眉生前的种种好处来。
我亦悲从中来,蹲下身来一一扶起他们,我发觉即便是这些掌握着独秘方技的主事们仍穿着粗糙的麻衣和草鞋,更遑论底下做事的工人。
都说江南富庶,可那只不过是天子和显贵们的江南。
我又想起了那个揺船的阿嬷——我知道,百姓受苦,是姐姐最不愿见到的现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
“你们不要当我是长公主,就当我是她的妹妹一样,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诉求,便只管与我说。”
这些叶轻眉留下的伙计们后来成为了我最忠实的臂膀,他们私下称叶轻眉为“小姐”,称我为“小小姐”,他们总令我感到无比亲切,想起我与叶轻眉曾经亲密无间的联系,想起我是姐姐遗留在世间的纽带……
回到客栈之后,我对哥哥说,要给三大坊的工人们涨薪。
“三大坊立足之根本,在于姐姐留下的方技,方技之关键,又在于这些可以掌握实操的工人,他们替皇家做事,没有职衔,算是委屈了,再无通路的银钱,岂不处处掣肘,寸步难行?欲得长久,必先稳住人心。”
说着,我拔下那支华美的琉璃步摇,掼地折碎:
“百姓要穿衣吃饭,天子要开疆拓土,天下未定,浮华之风不可长。”
我哥哥支颐斜坐在窗边的小榻上下棋,铿然的破碎之音后,他只是抬目闲闲地睇向我,夕落的光芒明明灭灭地映在他洒金的袍服上,他神色安详地听毕了我的陈词,略点一点头:
“按你想的去办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掌管内库的头一年,便遭遇了言官的弹劾。
“信阳长公主骄奢淫逸,纵容贪墨、助长奢靡……盘踞信阳,又窥伺江南,怀虎狼之心,有吞象之势……”
不得不说,都察院的这些御史实在是骂人的一把好手,他们如数家珍,将我打娘胎里到眼下十几年来干过的不合规矩礼法的坏事数落了个遍,我诚没有料到,只因为当年在信阳盖行宫的时候我同父兄提了一嘴喜欢太平别院的样式,就被他们描述成了“大兴土木”,甚至连我今年拔了桃树移栽了几株叶子梅,也要被他们形容成“劳民伤财”。
十分不幸,那支精美的琉璃步摇被我打碎的时候,甲坊的匠人们已经照着图纸迅速生产了一大批,又通过水路车船销往庆国各地以及北齐、东夷,让达官显贵们掏光了钱袋,也为内库赚得了一笔不小的利润。说我助长奢靡不正之风,好像确实也没冤枉我。
当然,最令他们不满的,还是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突然独揽了内库大权,有了大把的银子可以挥霍。
要说他们骂我,旁的事倒还有迹可循,只有一件,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说我买凶杀人。
我跪在御书房外,听着这些言辞激昂的状告,不由有些好奇说话人的表情,于是抻了抻脖子,透过雕窗遥遥睇望那些上蹿下跳的诤臣,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有那么大能耐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从天未亮就被哥哥召来御书房前跪着,一直跪到朝会结束,众臣散去,只留下范建、陈萍萍、李治和林若甫,说是日久未见心中想念,君臣们叙叙话。
文武两班从我左右鱼贯而出,我跪在中央,只觉得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这时,我听见林若甫发了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今日天候寒冷,是不是教长公主……”
“哦。”我哥哥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句,“让云睿进来跪罢。”
我正要起身,发觉腿已经麻了,许是半晌没听着动静,我哥哥在里边叫了一声:
“云睿!”
“嗯……”我抚着膝盖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声,“臣在……”
侯公公一路小跑着绕过屏风将我搀了起来:
“嗳哟,我的小殿下喂——”
我靠在他身上缓缓挪着步子进了哥哥的书房,李治赶忙上前搭了把手,挤眉弄眼小声着道:
“怎么弄的,捅出这么大篓子,连我都不知道!我跟你说过会子到了母后那里你就自个儿解释吧!”
见我进来,范建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让出了靠近火盆的位置,林若甫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只软垫过来要给我铺上,我哥哥拿眼一瞥,咳了两声,一旁端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终于开了口:
“林博士,是不是……有些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甫有些局促地缩回了手,我当然也不敢真的等着他给我铺好垫子,一把搡开李治,双膝叩地,伏身拜了一拜。
我哥哥信手将手里的折子拍回案上,垂目望着我道:
“你自己说说罢。”
我直身跪起,垂眉恭谨道:
“谢陛下。臣惭愧,在信阳与江南时,诚确失于检点,奢侈靡费了些,今后定会淡泊修身,俭以养德。至于买凶杀人、贪墨之事,臣未尝听闻,若陛下恩允,臣请亲往江南,查实原委,还证清白,以折罪愆。”
殿内静了片时,我哥哥又抬目扫视了一圈:
“你们的意思呢?”
“哎!”李治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管什么内库……”
我哥瞪了李治一眼,他立刻收了那副指手画脚的架势,退至一旁,做出个推让的姿态:
“范兄,你说吧。”
范建始终皱着眉,拱手道:“这……陛下家事,臣本不该置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哥哥摆摆手:“欸,天家无私事,但说无妨。”
范建这才直言道:“咳……是,依臣之见,长公主尚且年幼,又素来温婉贤淑,当无作恶之心,只怕是怀璧其罪,树大招风……咳……有人从中栽赃陷害。”
“萍萍?”哥哥点了陈萍萍,示意他发言。
陈萍萍干笑两声:“呃……臣以为,还当细细查实,不过如今长公主既然有嫌疑,还是该回避的好,以免落人口实,以为天家意图包庇——徇私。”
最后,哥哥的眼光缓缓落到林若甫肩头。
若甫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垂落与天子足畔的氍毹,神态从容坚定:
“回陛下,臣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涉长公主,只要殿下将来还要继续接管内库,此时便不宜退步抽身,若陈院长不放心,臣愿随长公主南下,一同查证。”
哥哥转目看了看他们四人,最终拍板:“就这么办。”说罢摆了摆手,“行了,那没什么事都先退下吧,啊。”
李治、范、陈纷纷告退,林若甫因不放心我,走得略慢了些,仍旧是侯公公将我搀起,我也略略恭了身,便教侍女来扶,也便要走,哥哥这才唤着我,问:
“后悔了么?”
我摇摇头:“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唇畔携着几缕幽微的笑意,看了我一时,又道:
“云睿,其他都好说,若你真的杀了人,不管为的什么,还是要跟朕说一声——”
霎时间,我不觉露出讶异的神色,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继而勉力挤出一个假笑:“是……”
他又定定地看了看我,挥一挥袖,放我去了。
江南的几户常年帮着内库做生意的富商里,一家惨遭灭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还有一家的家主外出办事,莫名失踪,生死未卜。
我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宫外立刻传来消息,我派往江南办差的一个谋士,十分蹊跷地服毒自尽了。
这时节我再想分辩这些命案与我无关,只怕满身是口也说不清了。
我将林若甫送至宫门附近,母后身边的女史也急匆匆追了过来:
“殿下,太后召见。”
我如今已顾不得忧虑我与林若甫私下见面之事传到母后耳中,也顾不得忧虑母后会怎样诘问我被御史们弹劾的因由。只对着女史颔一颔首支应道:
“同母后说,我这便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史告退后,我又强作镇定地同若甫叙了叙话:
“婉儿被母后照料得很好,你放心。”
林若甫看了看女史远去的背影,方退了两步回来,凑近前压低了声嗓问:
“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点点头,他将我拉至僻静处,悄声道:
“江南出的那两起事故,臣方才在心底里细细盘算了一回,对殿下来说,仿佛不算坏事。”
我颇为诧异地望向他:
“人命关天,这还能是好事?”
他微微欠身,附在我耳边说道:
“我知道,可是你看啊,那两家虽是替内库做着生意,这些年来却并不大安分,自从殿下将内库接管了过来,他们变本加厉,三大坊的那些司库、工匠,都快给他们榨干了。”
我听他这话锋,心里一凉,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甫,你是不是也不肯信?真不是我!”
“哎我知道——但是你看,天可怜见,吴家绝了户,明家又离了主心骨,今后只消稍加抚恤,殿下便成了明家唯一的仰仗,若他们能安守本分,于江南百姓与三大坊,都是好事一桩啊。”
“等等——”我将他的话来回咀嚼了一番,眉目却并不如何舒展:“你是说——凶手是在帮我?”我顿了顿,不由慨叹,“我虽未杀,而人确因我而死,若当真如此,莫说那些御史不会放过我,我心底里也过不去良心那道坎儿。”
“御史倒不足惧,关键是——陛下并未追究,殿下,内库之权,仍旧由你掌握。”
“那又如何,几百口性命,付之一炬,不消刀戈兵刃,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
他见我还不开窍,急得压着嗓子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嘶……那怎么能是一人一口唾沫,那是一人一句颂歌呀,那吴家在江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要是除了这个祸害,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呵,算了吧。”
我想不通,这么缺德的事儿,究竟是谁替我做的主?
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到我的身边,又有胆子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人命官司,说他无私吧,他迟迟藏在暗处不肯现身,锅都让我一个人背了;说他有什么目的,倒也没见个人过来邀功请赏。
我陡然想起临出御书房时哥哥那句莫名其妙的嘱咐,直觉告诉我——他在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辇已经抬至了母后寝宫的门口,我突然屈起指节轻叩了两记横木,吩咐侍女道:
“去御书房。”
宫人们得了令,只好抬辇折返御书房,我不待他们搀扶便仓促跳下辇舆,步履匆匆地进门教人通传。
空旷的大殿里,值班的宫女太监都在远处侍立着,我哥哥独自斜卧在小榻上看书,我不顾君臣仪节,也不施礼,毫不客气地径直走过去,兀自坐在了他身侧。
我哥哥倒也没有生气,甚至也不怎么诧异,只是缓缓将目光书卷上挪开,悠悠停伫在我面上,静候着我开口。
我没好气地说:
“我杀人了。”
我哥哥微微愣了一下,虽是一副没太听清的模样,唇角已然压不住笑:
“你说什么?”
“我杀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声音很小,但吐字清晰,以至于他不能再继续装傻,然而他的神态并不很肃穆,只是哄孩子一般故作惊讶地轻轻“哦”了一声,等待着我继续给他讲这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哥——”
我当真委屈起来,湿了眼眶,低眸流泪哽咽道:
“你帮不帮我嘛……”
“哟,哭什么、哭什么嘛——”他这才撑着小几坐起来,抚着我的肩背将帕子塞到我手里,“帮你帮你……你是我妹妹,能不帮你么?”看着我擦了眼泪,这才压着声进一步追问道,“为什么呀?”
我回目对上他的眼眸,他却仍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连眼睛也不眨一眨,我只好借来林若甫盘出来的那几条吴、明两家的害处当做缘由,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说得续续断断,磕磕巴巴,我哥哥倒听得兴致勃勃。
“倒也难为你了。”待我说完,他翘起的食指抚了抚自己禁不住上扬的唇角,微微叹了口气,眸光里竟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喜悦之色,他拍拍我的背,弧唇轻轻一笑,“好,我知道了,无妨。”
这是关涉人命的大事,他竟然表现得如此稀松平常,我两腮泪痕未干,鬓湿色弱,疑疑怯怯地顾向他。他略想一想,又说:
“到了江南,好生安抚明家,哦,不是有若甫帮着你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壁说着,替我理了理衣襟,温情款款地拖着声道:
“早去早归——”
面色略略一肃,眼里这才透出几许锐意,沉着嗓低低嘱道:
“务必要回京过年。”
至此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他给我挖的坑了,低头抹了抹眼泪,规规矩矩地跪下来谢了恩,他忙来扶我,我并不急着起身,只是扬眸定定地看向他,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我道: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道理、规矩我懂——只是,今后可不要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噢。”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只道“放心”,教我去了。
我从御书房出来,便催辇舆,复急匆匆赶回母后宫里,过了仪门,打听到李治刚走,我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本就迟了这许久,却又不能逃跑,只好敛声屏气,低头小步跟着女史进了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中爇着檀香,气氛难得的祥宁,我才要屈膝,便听见母亲温淡平常的语声:
“别跪了,过来坐着说话。”
“是……”
我小心翼翼地教女史扶着坐了过去。母亲也瞧出来我的忐忑,倒反过来宽解我:
“那些御史整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能教他们说得山崩地裂。”
母亲说着,又很是怜爱地看向我,将我揽进怀里:
“行了,我女儿是什么人,我心里还不清明么,你那个糊涂二哥没深沉,下了朝猴急猴急地跑过来,教我给骂回去了。”
她温热的掌心一遍又一遍揾抚在我微微瑟颤的瘦脊上,我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皱了皱鼻子,蜷着身子轻轻枕于母亲膝头,嘤咛道:
“娘,哥哥欺负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哥哥让我去趟江南。”
“又要去?”母亲的眉心微微一紧,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抚着我的鬓发道:“好吧。”
她不知道林若甫与我同行,坚持将身边最得力的女史青苹派来与我,我不敢辞,只是偎着她低低婉婉道:
“娘,我就去那边看看,没有事,我很快便回来。”
我和若甫抵达江南时,正是腊月初八,寒风阵阵,凌空扬起了细碎的雪屑,桥边支起了舍粥的粥棚,旌旗上飘着一个大大的“明”字,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捧着残破的陶碗沿街排起了长长的队,皆是老弱病残,都张着冻得乌青的嘴唇瑟瑟地巴望着。
马车悠悠行至明家,若甫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跟在车后,我掀开车帘对他招了招手:
“若甫,待会我自己进去罢,你先回客栈。”
见他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我望着他那副端谨肃穆的脸孔,微生一笑道:
“你瞧你,明明是人家里遭了不幸,你跟了去,倒像是我受了委屈,替我打抱不平去的——好啦,放心罢,我不信他们家主母是只老虎,能活吃了我。”
在富丽繁华的江南,明宅的建筑实在谈不上奢豪,甚至可以用朴拙来形容,狭小的天井里,仰头便望见沉朽的雕窗吱吱呀呀地半开着,北风呼啸,吹来薄雪化在古旧凹凸的青石板上。
明家的女主人是一位行止端庄、神容慈蔼的老妇人,那份南方女子特具的柔婉,时常令我想起远在澹州的姆妈。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身素净简朴的衣裳,拄着鸠杖恭身徐趋着迎至前堂,待要下拜行礼,我赶忙上前搀挽住她,饶是如此,还是低眉敛目,盈盈褔身与我作了一礼,又教她的儿子们与我叩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夫人絮絮地说了一大车话,一时又是颂圣,又是谢恩,又是请罪,只说寒门小户,不堪重任,深负皇恩,若非我搀住她,又要拜下去了。
“阿婆,我年纪轻,不知深浅,业各有专,今后生意往来之事,少不得要请阿婆继续劳神,我有许多不明白的,还要求阿婆费心指点。”
在我接管内库以前,这些朝廷与商人之间的交涉,都是由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和宰相代行的,凡是替三大坊做生意的商户们,除却年年缴纳的赋税外,还要从自己的分成里拿出大半的银钱孝敬他们,他们掏不出那样多的银钱,便只得盘剥于三大坊的司库、工匠与当地的百姓,司库们无法,只好从三大坊的“折损”里薅银子了,贪墨之风盛行,自上而下,概莫能免。
我问明老夫人:
“阿婆,若今有忠仆,素来勤恳,秉性纯良,一朝迫于生计,偷了主家一升米粮,被发觉之后追悔莫及,立誓洗心革面,我想——是应当容恕的,您说对吧?”
老夫人摇了摇头,引我去江边码头看了运船,雪落了半个时辰便晴了,寒冬腊月,江南的水依旧波涛起伏地流荡着,明家常年为皇家运货,专门豢养了一批身强力壮的脚夫,脚夫们赤着膀子,扎着头巾,抬着成箱的货品运上甲板,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老夫人嘱咐领班:
“把昨天那个人带上来罢。”
领班押上来一个面色苍惨脚夫模样的年轻人,他的衣装并不比街头乞食的老弱们体面多少,也在凛冽的寒风中缩着颈子巍巍地打着哆嗦。
“说说,你做了什么?”
那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粗地喘出白气,见了我们不停地叩首,显是惊惧惶恐极了:
“小人……小人昨儿运货的时候起了贪心……昧下来一只琉璃坠儿,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老规矩办,浸鸭笼。”
年轻人哀哭号泣着被拖了下去,我一脸慌忙地望向身边这位眉目慈祥的老妇,扶着她的手臂问:
“阿婆,何谓浸鸭笼?取乐之物罢了不值什么,小惩便可!”
老夫人目色安详地于我面上停驻少时,轻轻拊了拊我的手背,又吩咐另一个领班:
“把前日浸下去的那个绞上来,给殿下看看。”
甲板上喀哧喀哧地响起绞动绳索的木轮声,绳索的尾端拴着一只可以装下成人的铁笼,铁笼哗啦啦沥着水,里边躺着的是一具枯枯苍苍的白骨,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阿婆……”
“国无严律,必有贼臣;家无严法,必有贼子。这便是老身交给殿下的答案。”
回到三大坊,几个被告发贪墨的司库仍跪在堂前听候发落,我坐下来,他们都跪上前,围在我的裙边哭泣、忏悔,我心痛如绞,垂下头幽幽道:
“你们都是姐姐留下的人,跟了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净受委屈了。”
他们俯首连称没有委屈,又说甘愿效死,我阖了阖有些胀涩的眼眸,轻轻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我会从体己里拨一笔银钱,安顿你们的家人。你们——安心去罢。”
“小小姐……”
我迎上他们绝望哀惧的目光,努力克抑自己声息的颤栗,挥一挥手,让刀斧手将他们带了下去,又轻轻睇一目余下的人等:
“法不责众。”
我听着庭院中那些裹着凛风的哀嚎,冷冷地说:
“今后,还是称殿下罢……”
晚来彤云漫天,江南于我模糊的泪眼中笼上了一层阴幽的的血色……
回京途中,我将若甫叫到我的车厢里,嘱咐他说:
“等回到京都,你替我将银票送去那些宰臣府中。”
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宽慰我些什么,我低头抚了抚他的手背,摇一摇头:
“你要与他们好生交游,待喂饱了这些狼——总有一日,将他们一网打尽……呵,有钱能使磨推鬼,若甫,总有一日,我会助你取而代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轰轰烈烈的江南灭门案,最终因为查无实证不了了之,又因为我亲往江南抚恤了明家,惩治了三大坊的贪腐,哥哥又新划了江南的两座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在我的再三恳请下,哥哥将林若甫调至了都察院,任给事中。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上,哥哥拉过我的手教我坐在他圈椅旁的扶背上,对朝臣们说:
“朕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免多疼了她些,还望众卿莫要见怪。”
李治大抵是觉得有些肉麻,挤眉弄眼地朝我做了个鬼脸,被我一眼给瞪了回去。
朝会散去后,我红着眼眶拥着手炉坐在火盆边,我哥哥一言不发地蹲在案侧打磨起手里的箭镞,借着烛火瞄了瞄利镞上森寒的锐芒,挽弓搭箭,瞄准了屏风前的盔甲。
哐当一声之后,箭镞正中甲心,又被弹落在屏风前柔软的氍毹上,我放下手炉,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拾起那支箭羽,呈上前递给了哥哥,他静静看了我一眼,接过来将箭身折作了两段,信手掷进了火盆里。
“射不穿盔甲的箭,只是一块废铁罢了。”
我争辩道:
“若再射一回呢?方才陛下未将弓拉满,只需……”
他目意沉冷地看了看我,冷淡道:
“朕没有这个耐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呛他: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而非箭不利!”
他沉着脸听毕我的话,神情却并不见得如何严肃,甚而牵了牵唇角,露出几分玩味的欣然,低头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支新箭。我站在原处不肯动,他这方掀目瞟了我一眼,哼道:
“怎么,想试试朕的箭利不利?”
我闪至他的身后,默默看着他引弓射出第二支箭,并无悬念的,和前一支一样,溅落回了氍毹上。
“哥……”
我微微抬头,试探着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我看不清他的容色,只抿了抿唇低低道:
“哥哥,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不公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他放下了那把浅褐色的檀弓,回身坐到了小榻上。
“虎豹豺狼终日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尚能稳居相位;商贾百工无辜小民一生谨小慎微,受其驱迫,却不免于刑戮……那些御史们也是瞎了眼!”
他目色泠然,语意透出一股森冷,不急不迫地截断了我的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这样不对,窃国者,当诛九族!”
我哥哥望着为义愤填膺的模样,轻笑了两声,这笑声激怒了我:
“你还要笑!”
“哦——朕为什么不能笑?”他懒散地歪在榻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你若要我讨好你的那些权臣宰相,明明可以直言相告,何必等着……等着他们酿成这样的大祸,搭进这么多条性命?”
他十分玩味地看着我哭红了双眼,殊无臣节地向他诘责、质问,待我接过他递来的绢帕,别过面去拭去斑驳的泪痕,才温声问了我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疼么?”
我有些诧异地将凝泪的眼眸望向他,他才缓缓道:
“不摔一摔跟头,怎么长大呀?”
我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抛闪在襟前。
我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从我记事起,母后和李治便厌极了我的哭声,母后会直接喝令我:“不准哭!”李治会抱头捂耳地乱窜,抱怨说:“怎么又来了又来了,又怎么惹着你了……”
我哥哥么,我哥哥就会像现在一样,作壁上观,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我笑话,一片一片给我递新的手绢。
只有姐姐最好,姐姐从不笑我,反倒会替我埋怨哥哥们:“哎呀,小姑娘要哭,你就让她哭嘛,与你何干?瞎起什么哄呢!”
我捏着手绢泪淋淋地望向哥哥,斥道:
“若是姐姐在,定不会由着你这样胡来的!”
提及叶轻眉,我哥哥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黯淡了下去,他微微出了一下神,随即露出略显惋惜的神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姐姐就是因为太任性了,才会招致那样多的忌恨。”
他起身绕过几案默默坐在了我的身后,抬手抚了一把我挂泪的腮颊,扪着项窝,缓缓握住肩臂,将我揽近前,低首将额头轻轻抵上我的眉心,他温热的鼻息微微拂面,我阖上眼,泪又双双淌了下来。我问他: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接手内库么?”
“为了你姐姐,未完成的心愿。”
我声息哽颤着点头,他宽厚的手掌捉着我癯薄颤瑟的肩拥紧了我,我又哽咽着摇头:
“我不在乎什么名利,我也不在乎他们如何看我……”
“朕当然知道,睿儿是怎样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取代姐姐……我只是不想将她亲手开创的这一切,让给她最鄙视的那种人。”
“朕知道……”
“可是哥哥,我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轻轻挣开了他,目意哀伤地望着他:
“我怕有一日,我也会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
“有朕在,怕什么?”
我将鬓鬟枕于他肩头,长发如云,婉垂至膝,他并没有阻拦我这样不避嫌的举动,我便这样靠着他,靠了许久许久。他说:
“有时候,为了一个伟大的结果,一些过程中执念,是不得不割舍的……”
割舍所爱,去包容所憎么?
他又说:
“你爱的人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你恨的人,原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坏,化敌可以为用,化敌亦可以为友,这天下万民,都是我们的子民。
“睿儿,人不应当活在仇恨中,既无益,也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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