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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看错,似乎看到始皇帝在踏上车舆的时候,身子颤了颤。车驾一路颠簸,在回到秦宫时,时间已近黄昏。始皇帝却没有犹豫,径直吩咐道:“传朕诏令,让方士卢敖、韩终入宫。”“唯。”赵高领命,退了下去。在离去前,他似乎看到的皇帝身影略微佝偻了一些。……夜色降临,秦宫四处灯火燃烧,映照的光明如昼。一处辉煌的殿宇中,秦始皇坐在帝榻上,目视殿中的两人。“三神山者,名为蓬莱、方丈、瀛洲。其飘忽在大海之中,去人不远。曾有至者,言神山之上器物禽兽皆为白色,而以金银为宫阙,实非人间景色。神山上,又有诸位仙人逍遥自在,仙人手植之物,便为不死药。”殿中那白发白须的老者,挥舞着袍袖,正用他极富有磁性的声音,描述着一个似乎不存在于凡间的事物。始皇帝闭上眼,脑海里似乎能想象出卢生所言三神山上的景象。特别是那一株株长相奇特的不死药。卢生话音落下后。站在旁边的韩终接口道:“臣闻三神山因乃仙人所居,非凡俗之人所能轻易见之,未至,则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唯有大功绩与大德行的圣者,方能得其青睐。”“昔日齐国威、宣二王自以为功业甚大,曾派使者入海求之,远眺神山之象,遇大风浪,终不能至,只能悻悻而归。又有燕昭王,复立燕国,北驱胡夷千余里,南破强齐七十城,自以为功莫大焉,亦派使者入海求之,遇仙人传语,言燕昭功业尚不足,德行亦不厚,故退之。”说到这里,韩终和卢生两人一起拱手叩拜,说道:“今陛下一统海内,功业远超古今,恩德泽于世间,正是天下功业德行最大之圣者,在泰山行封禅之后,若派使者入海求仙,或能登三神山,得仙人青睐,求取不死之药。”听到这话,始皇帝呼吸的略微粗重了一些。他睁开眼,盯着这两位劝他寻仙求药的方士。“你们可知道欺骗朕的下场,那个侯汜,尚在灞水之畔。”面对始皇帝的威胁,韩终脸色微白,卢生却是面色如常。他抚须笑道:“长生不死,乃仙人之能,岂是凡人能够炼制。侯汜欲以金石炼药,求得长生,这本来就是徒劳枉费的事情,所以他才炼出了毒物,陛下坑杀其族,甚是应当。”“至于吾等,对陛下所言三神山、仙人、不死药之事皆乃燕、齐之地数百年来无数人所说,更有许多人在大海之上亲眼所见。甚至有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三人派使者入海为证,何谈有假,此事望陛下明察。”卢生昂首挺胸,言之凿凿,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常识。始皇帝微微颔首,眼中绽放出一缕希冀的光彩。是的,相比于侯生用金石炼制奇药,最终求得长生的法子。这卢敖、韩终两人常挂在嘴边的海外求仙之语,听起来反倒更靠谱一些。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神灵是存在的,仙人是存在的,那不死药自然也是存在的。唯一的难度,大概就是大海渺茫,想要在其中找到三神山,找到仙人,并求得不死药的这个过程能否实现。这也是之前始皇帝坑杀侯生等炼药的方士,并未波及卢生等人的缘故。除了方士并不炼药之外,也是因为他们说的东西是有实现的可能,那是始皇帝的一个希望。始皇帝脑袋前倾,盯着两人,再次问道:“若能求得不死药,真能让朕长生不死?”卢生微笑道:“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始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挥手道:“下去吧,你们去找丞相,让他安排相应的路线,待朕封禅之后,便前往东方,亲眼见一见大海。”“唯。”卢生应下,与韩终两人缓缓退下。看着两个方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始皇帝依旧坐在榻上,目中竟罕见的生出一抹恐惧。王翦死了。站在大秦帝国爵位最顶端的列侯王翦,摔了一跤,然后就死了。这让始皇帝为之叹息的时候,心中也不可抑制的生出对死亡的恐惧。他已经四十一岁了,虽是正当壮年,年富力强,但实际上离死亡也越来越近,该为以后考虑了。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常识。哪怕他贵为皇帝,天下唯一的主人,也逃不过死亡的阴影。但他不想死。“朕欲长生!”“朕要不死!”“朕还要统治这个天下,万年,万万年!”烛火摇曳的阴影中,始皇帝发出低语,饱含着对长生不死的渴望。……秦宫外。卢生和韩终走出宫门。卢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巍峨的秦宫殿宇。这一刻,代表着皇权的高大宫阙,在他眼中仿佛矮了一截,不再显得那么伟大。“武城侯的死,帮了吾等的忙。皇帝渴求长生,这一次东巡,只要让皇帝见到大海渺茫,神异莫测,再使人进言仙人不死药之事,定能让他资助吾等入海求仙。”卢生轻声说着,嘴角有笑容浮现。韩终点头,说道:“看来吾等当联络彼处方士,好接待皇帝。”卢生颔首,道:“我记得琅琊的徐巿就很不错,可与他联系一二。”第六百四十章 :刺客归来武城侯葬礼之后,整个咸阳再度进入紧张的封禅筹备工作中。皇帝要东巡诸侯故地,于泰山封禅,还要前往滨海之地,旅途长达数千里,这其中的路线规划,以及随从人员的选择,都是一件繁复的大事,需要一点时间进行筹备。“长公子在上郡和蒙恬修建直道,此番不能随行,陪同皇帝东巡封禅的公子只有胡亥一人,可见诸公子中,皇帝最宠爱胡亥啊。”李府中,消息灵通的李于将他得来的情报说了出来。李斯握着手里的酒卮,抿了一口,摇头道:“你整日无事所干,尽和咸阳诸高爵子弟打牌取乐也就罢了,探听这些事情做什么。我看也该给你找个职位,正式进入仕途了,免得早晚惹来祸事。”李于眼睛一瞪,忙摆手道:“父亲莫要如此,我这天天打牌,可比在朝廷中为官做吏有用多了。在牌桌上,我特意和诸位公卿的子弟交谈,能听到不少隐秘和有用的信息呢。”“比如冯敬就说他老父冯无择从越地来信,向皇帝请求回关中,结果被驳斥了回去,皇帝说越地大事还离不开他,让冯无择再干两年。”“还有王绾之子王贺,这家伙和我有些不对付,不过在我刻意引诱下,也说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据说那些儒生针对这次封禅制礼,结果众说纷纭,拿出了十余种方案,谁也不肯相让,真是可笑啊。”李斯饶有兴趣的听着儿子的话。他为廷尉,主要负责法务之事,像李于说的那些消息,他自然是不清楚,现在从儿子口里听到这些事情,也感觉颇为有趣。“看来你倒适合去当个间人,可惜六国已灭,已无你用武之地喽。”李斯取笑起来,笑完之后,又正色道:“这些事情终为小道,不可取,等此番皇帝封禅归来,你便成婚,然后自己开宅立府,入仕途之路,也算有个正业。可不要像你兄长那样,三十多都快四十的人了,功不成,家不立,像个什么模样!”李斯说话满是怨气。如果李由能够在功业上有所成就,像赵佗那样打下大胜仗,甚至像李信一样,先败后胜,干出一番事业。那李由晚婚、不婚的事情,作为父亲的李斯都能够忍耐下去。毕竟李斯自己也是个事业心强的男人,只要事业能成,其他方面都可以略微放宽。但可惜李由打仗次次失败,脑袋上顶了个“数奇”的名头,为人所嘲笑。八年的时间啊!人家赵佗从没爵位的白身,爬到了伦侯爵位。而李由八年前是五大夫,八年后还是五大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