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美叹气:中午吃饭了吗?
没。林向光摇头,姐,我不饿。
不饿在这发抖。林向美牵起他冻得冰凉冰凉的手往厨房走:你帮我烧火,姐给你煮碗面,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林向光乖乖跟着林向美到厨房,把大锅的火烧起来,就那么蹲在地上烧火,连小板凳都不坐:姐,我明天就去派出所
吃完饭再说。林向美打断他。她现在心里乱得很,需要静一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向美拿出挂面条,切了一点酸菜叶,又打了两个荷包蛋,手脚麻利地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端着面进屋,放在炕桌上,把筷子递给林向光:上炕,把面吃了。
林向光脱鞋上炕,伸手接过筷子,捧着面碗,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姐姐煮的面了,以后再也吃不着了。
林向美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这孩子哭过,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都已经哭了多少回了。
林向美看的心疼不已,伸手摸了摸他纱布上已经凝住的血迹:快吃。
林向光点头,抬手擦了擦眼睛,风卷残云一般秃噜秃噜地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没剩。
林向美把碗筷送回厨房,又往灶膛里填了柴,这才回屋,坐到林向光身边: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林向光手指头轻轻攥住林向美的衣角,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跟林向美讲了。
林向美听完,在脑袋里把事情梳理了两遍,问:疤子敲诈榆树村学生要钱,他们找你出头,你就带着贺有才他们俩去约了架,你们打赢了还把钱要了回来,结果要走的时候,疤子对你耍流氓,你一气之下一棍子把他砸倒了?
林向光点头。
林向美蹙眉。那个叫疤子的果然是个臭不要脸的死变态。
因为她的出现,向光躲过了农场劳改那一劫,两人没遇到。可因为那老流氓跟学生收保护费的事,两个人还是碰上了,那死流氓见到向光还是起了歹心。
林向美问:你怎么知道疤子被你死了?
林向光一愣,他躺地上一动不动。
林向美问:有没有可能只是晕倒了,并没有死。
林向光:跟着疤子的史三去他鼻子下探了,探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林向美接着问:那个叫史三的,他亲口说了,疤子死了?
林向光仔细想了想:那倒是没有。
林向美仔细回想林向光说的话。
按照孩子说的那个叫史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有可能是疤子真的死了他吓坏了;也有可能是疤子没死他松了一口气。现在这种情况,真不能确定那个叫疤子的到底死了没有。
林向美想了想又问:贺有才他们俩呢?
林向光:我让他们回家躲着去了。
林向美点头:行,姐知道了,你先别瞎想,等会儿你沈大哥回来,我跟他去一趟龙湾,打听打听看到底什么情况,回来再商量。
林向光靠在炕头,看着林向美,满眼愧疚和自责:姐,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净给你惹麻烦。
林向美摸了摸小伙子的头:先不说这些话,等这事过去了,姐再好好教训你。
事已至此,孩子已经吓坏了,她打骂责备都没用。
疤子如果真的死了,这孩子大概率得被带走,她不忍心说重话。
如果侥幸,疤子没死,想必经此一事,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更理智一些。
林向美就在烧得暖和的西屋炕头,铺好了被褥。
见林向光抱着膝盖呆呆坐着,神情有些恍惚,林向美把他脏得不行的棉袄给脱了,又让他自己脱了外裤,让他进了被窝。
向光,你在家睡一觉,姐去顾婶家把望星和甜甜接回来。林向美交代一句,拿上锁把房门一锁,骑着车子走了。
虽然林向光现在这个样子很吓人,但谁知道明天他还在不在家,还是把两个小的接回来,再见上一面。
林向心情沉重地到了顾婶家,可一见到两个孩子,她还是神色如常,强颜欢笑。
回去的路上,甜甜坐在前面横梁上,望星坐在后面车架上,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今天在顾婶家的事。
林向美没有骑车,一路推着走,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才交代说:望星,甜甜,待会儿回家,你们要乖乖的,不要去闹二哥好吗?
二哥回家了 ?林望星高兴地问。
林向美点头:嗯,二哥在学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摔坏了,就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一听二哥受伤了,都乖乖点头。
二哥在睡觉,咱们小点儿声。林向美打开房门,带着孩子们轻手轻脚的进屋。
林向光心里有事儿,哪里睡得踏实,一听到院子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就已经坐了起来。
看到弟弟妹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进来,小伙子的眼眶又红了,可又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哭,忙偏头吸了吸鼻子,这才对两个孩子伸出手:过来,到二哥这里来。
见林向光没睡,两个小的噔噔噔跑到炕沿边,脱鞋爬上了炕,钻到了林向光怀里。
林望星小声问:二哥,脑袋疼吗?
不疼!一点小伤。林向光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
甜甜用两只小胖手小心扳着林向光的头,在他脑袋上呼呼吹气:甜甜吹吹,二哥不疼了嗷。
林向光憋了半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林望星伸手帮他擦了擦:二哥,疼你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林向美看得心酸不已,转身去厨房,给两个小的和自己做晚饭。没心思搞别的,也是煮了面。
姐弟三个一人一碗,围着炕桌安静吃饭。林向美没什么食欲,可为了不让林向光担心,还是强迫自己把一碗面都吃了。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让林向光陪两个孩玩,她就到大门的路口等沈卫山。
天黑了下来,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们住的这条巷子没有路灯,黑漆漆的。
林向美手里抱着棍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到大路上,看着沈卫山回来的方向翘首以盼。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都冻麻了,才看到远处开了一辆吉普车。
林向美眯着眼睛盯着驾驶座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确定是沈卫山之后,她拎着棍子就朝车子狂奔了过去。
沈卫山坐在车里,看到迎面跑来一个人,一眼就认出是林向美,很是意外。他踩了刹车,车子慢慢往前滑行,离林向美几步远的地方把车停下。
车子刚停好,林向美就跑到驾驶座这边,一把拉开车门,呼哧带喘地说:沈卫山,你终于回来了。
林向美头巾都没围,神情焦虑,眼神不安,大黑天的特意跑到大路上来等他,一看就是有事儿。
沈卫山下车,低头看着她,温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自打在饭店门口看到林向光起,一直到刚刚,林向美都是从容的,冷静的,甚是面对不知情的两个小的时,她还能和往常一样对着他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