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眉心一颤,当年他从战场救回明飞卿时,他身上的衣物破如布条,身体半裸在阵前,南国的军队将他双手捆起,吊在城楼外,作为停战牌。
两年前的雪夜,南国投降,扔下三座城池并一个半死不活的明飞卿。
绳子断裂的瞬间,明飞卿坠落到淮子玉怀中,他浑身上下都布满紫青的红痕,膝盖上的血肉外翻,后背一直在流血,甚至不知道这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南国军队撤离前,派了几个死士往城楼外撒了几百本图文并茂的话本。
这些话本记录的是明飞卿和南国君主耶律南炙这三年的淫词艳曲。
画上尤其把明飞卿的神态捕捉得栩栩如生,一览无余地展示耶律南炙如何将西溱皇子的心上人按在床上颠鸾倒凤,配图的文字溢满对明飞卿的调戏与羞辱。
几把利箭破空射穿死士的眉心,染了血的话本飘散在空中,被风吹着翻开,里面的一切不堪都落进西溱士兵的手里,看进淮瑾的眼里。
明飞卿透过干涸在眼睫的血,模模糊糊地看到淮子玉扭曲的五官。
他预料到什么,纵使疲累至极,也不敢再靠到淮子玉的肩上,强撑着挺直肩膀,伤处的血越流越多,在地上汇成一滩血水。
温热的手扣住了他的右耳,淮瑾主动将他破败的身躯按进自己怀里。
明飞卿哑声问:殿下不嫌脏吗?
淮瑾不答,只是隔着血泪亲吻他。
正文 见不得人(前世)
两国休战之后,明飞卿被接回西溱皇城休养。
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这辈子却也离不开汤药了。
入冬前回暖的这日,太后召他进宫,这已是寿康宫第三次邀他,前两次明飞卿都借着身体不舒服躲开了,事不过三,这回再推托,太后怕是不悦,这才进宫待了半个时辰。
回来时,便多了一马车奇珍异宝全是太后赐的。
太后娘娘真地很喜欢公子呢。天青坐在马车里,手上抱着好几盒宫里御厨做的精致糕点,进一趟宫送了这么多好东西,那颗夜明珠又大又亮,一看就价值连城,还有这几盒山楂糕。他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盒子。
知道公子喜欢吃,娘娘特意让人备了三盒。
西溱的景太后十分有威望,旁人若得她重视,早就在被窝里偷乐了。
明飞卿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阿瑾不喜欢我跟太后娘娘往来,今日是实在推脱不了了才进了一趟宫,天青,你也收敛着点。
天青瘪瘪嘴,嘀咕道:殿下真是奇怪,多个人来心疼公子不好吗?
慎言。明飞卿提醒他,当年赐死淑妃的懿旨是太后下的,阿瑾心头膈应着这件事,我自然要跟他一条心。
可是这山楂糕真地很好吃。天青打开盒子拿起一块,在明飞卿眼前晃了晃,公子这两个月来食欲奇差,山珍海味摆上桌你都不碰几口,今日却一口气吃了六块山楂糕。
他把山楂糕递到明飞卿嘴边:公子为了殿下,连吃个东西都要这样瞻前顾后,夫人知道了不知多心疼呢。
天青是因为长得傻才被亲生父母抛弃,明飞卿收留他后,时常教他读书写字,如今也是个会说成语的小侍从了,他规劝的这些话其实很有道理。
明飞卿被说动了几分,又实在馋得很,没忍住接过山楂糕,三口一块地吃了起来。
正吃得开心,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掀开帘子一角探头进来道:明公子,前头的路堵了。
明飞卿抬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路中间在耍杂技,围观的百姓直接把大路给堵住了,马车是万万过不去的。
这不难办。马车外随侍的王府侍卫恭敬地朝明飞卿道:王府的马车路过,寻常百姓自该回避让路。
前头的杂耍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正是最精彩的时候,如果侍卫此刻上前叫停,不仅败了观众的兴致,还可能让杂技团颗粒无收。
罢了。明飞卿看了一眼胸口顶巨石的少年,心有不忍,不用惊扰他们,我刚好也想下车走走。
侍卫的视线移到他的膝盖上:可殿下吩咐过,公子的腿伤未愈,不宜劳累。
这里离王府不远,走几步路不至于累着。
明飞卿心意已决,侍卫也不好再劝,天青想起什么,拿过一只白色帷帽:公子戴上这个。
明飞卿不解:我为何要把脸遮住?
天青不会撒谎,实情说不出口,谎话也编不出个所以然。
明飞卿不以为意,在侍卫的搀扶下顺利地下了马车。
时隔三年再走上京都的街道,才知皇城的繁华程度已经远超三年前,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令他眼花缭乱,这里同穷苦的荼州仿佛不在一个人间。
明飞卿先去看了胸口碎大石,见那年纪小的少年顺利从碎石中起身,周围人都拍手叫好,年长的领头便把锣翻了个面,挨个走过来。
瞧见旁人都往锣里扔铜钱,明飞卿才知这是卖艺人讨赏的意思。
锣递到他面前,他忙从天青手里接过荷包,想也没想拿了一锭金子放进去。
那老板只觉得手上的锣一沉,定睛细看竟然真是一锭金子,惊喜地要道谢时,却找不到人影了。
公子你也太大方了!!这种一般只要给几块碎银就好了!
天青刚刚拦都没拦住。
明飞卿却说:阿瑾给的金子太多,实在不知道怎么花,况且那些人讨生活也不容易。
天青和两个侍卫:......这金子给我我也能胸口碎大石!
街上新鲜有趣的东西实在太多,明飞卿逛得兴起,都忘了腿上的伤刚好没多久。
忽然有几句风言风语传进他耳朵里。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是啊是啊,话本里的图就是照着他的模样画的,里头写的东西真是不堪入目啊,也不知是真是假,男人真能浪成那样?
这两句话虽然没有特指到某个人身上,但明飞卿听在耳里,大好的心情立刻溃败得七零八落,他转身望去,那两句嘀咕声立刻就停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公子,你怎么了?天青察觉到他脸色忽地惨白下来,十分担心。
我...我们回府吧。
膝盖上的伤忽然变得好疼,疼得他一刻都忍不了,
明飞卿低着头,才明白过来那帷帽是有必要戴上的,因为他本就是个见不得人的。
一旦心理卸防,身上的伤痛就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离王府明明不远,明飞卿却走的冷汗涔涔,他脚下虚浮,需得天青和侍卫两边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走到靖王府门口,提前绕路回来的车夫正指使家丁往府里卸那一马车礼物。
府邸里走出一个锦衣加身容貌俊秀的男子,明飞卿一时认不出这是何人。
一旁的侍卫说:那位是相府独子林霁。
林霁?明飞卿想起来了,林霁曾和他一同在宫里受过教养,有半年同窗之谊。
林霁也瞧见了明飞卿,一张俊脸笑开:明公子,三年不见了。
明飞卿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甚好看,却不能失了礼数,便笑着回:好久不见。
你这是刚从寿康宫回来?林霁打量了一眼礼盒上的花纹样式,那是用金线织就的凤凰图纹,宫里只有太后能用。
林霁常在宫里走动,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东西,殿下看到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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