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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时卿正在拨弄石桌上的茶筅,闻及此言当即接过话说道:“师大人可是殿前司指挥使,功夫与徐靖不相上下,若师大人出手,柳柒还有活路吗?”
赵律衍侧眸看向他,戏谑道:“你心疼了?”
云时卿无奈一笑:“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赵律衍转而将视线落在柳柒身上,眯了眯眼:“上元佳节时,柳相可是在金明池夜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他钦慕于你,京中各大书坊为此还刊印了不少话本,堪称是一段佳话呢,如此俊美无双的一个人物,你难道就毫不动心?”
云时卿否认道:“我对他没兴趣,更何况我们都是男子,何来情爱之说。”
赵律衍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男子自有男子的妙处。”
师文渊将调好的弓箭递给一旁的内侍官,没好气地拍了拍赵律衍的肩:“如今正值紧要关头,阿衍你可得收敛点,别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赵律衍忍不住叫苦:“这话母妃说、舅舅说、晚章说,如今连你也挂在嘴边念叨,我耳朵的厚茧恐怕要一把宝刀才能削下来。”
三人调侃一番后便翻身上马,随护卫一道往林苑走去。
云时卿握紧缰绳,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柳柒也不知在与赵律白说什么,两人手挨手肩擦肩,举止甚是亲密。
赵律白饮了半杯淡茶,再次问道:“砚书,你当真要随我去林中狩猎?”
“殿下莫非是担心臣拖累您?”柳柒笑道,“您且放心,陛下派了皇城司的护卫随侍在臣的左右,柳逢也与臣同行,断不会出什么意外。”
赵律白欲言又止,末了只得轻叹一声:“罢了罢了,随你。”
柳柒问道:“殿下的马可有仔细检查过?”
一名侍卫拱手应道:“回柳相,昨晚卑职等一直守在马厩,没让任何人靠近,马具方才也查验了,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柳柒点头:“如此甚好。”
他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云时卿的那句话,心里莫名不踏实,故而恳请与赵律白同行,倘若真有什么意外,或许他还能解决一二。
朝中一应武将皆已整装待发,这厢他们也打马去了林苑,待内侍省都知清点入林人数后,昭元帝适才下令让众人前往林中。
天鹿苑坐落在姒山脚下,姒山巍峨,林中多猛兽,朝廷便在山麓修建了瞭望台和屏障,每年春蒐秋猎之前由狩猎人员入山驱逐凶兽,只留下一些杀伤力低微的野物在围场内,以供王公贵族们猎杀。
围猎场外围有不少兔鹿等温顺胆小的野物,一部分抗得动弓箭的文臣们便在此处猎些野兔,而几位皇子殿下和众位武将则直奔姒山深处,欲猎得猛兽而归。
五皇子赵律桓尚年幼,且他对狩猎并无多大的兴趣,便带着一群侍卫来到了山涧里,以戏水捕鱼为乐。赵律衍及师文渊、云时卿等人则往东面的丛林而去。
柳柒定睛凝视着三殿下离去的方向,似乎在人群里瞧见了一道略熟悉的身影,不待他深究,就听赵律白唤道:“柳相,在看什么?”
柳柒收回视线,微笑道:“数一数三殿下带了多少人。”
赵律白不禁打趣:“难道柳相善心大发,担心他们会输给我们?”
柳柒笑了笑,握紧缰绳道:“殿下莫要拿臣打趣了。”
赵律白道:“走吧,咱们去前面林子瞧一瞧,听说今日放了两头猛虎出山,也不知能否碰上运气,猎一只献给陛下。”
柳柒勒马朝他走去,压低嗓音说道:“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赵律白正色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随后他便策马往丛林深处行去,柳柒也勒紧缰绳紧步跟上。
林中小径幽深,纵横交错,好在有人提前开了路,才不至于太过荒芜。
身后那群武将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闲下来,猎了不少鹿、麂、狼等物。赵律白似是不能尽兴,叮嘱侍卫们保护好柳柒,旋即带着人纵马驶入往前方的密林。
柳柒骑马行了一路,腹部受到颠簸后略有些不适,柳逢见他用手按住腹部,问道:“公子可是身体抱恙?”
“无碍。”嘴上虽这般说,柳柒还是下了马,寻一处平坦地儿暂时歇脚。
侍卫们自觉守在一旁没有跟过来,柳逢将水壶递给他,蹙眉道:“公子,咱们回去吧,您如今身体特殊,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状况,属下如何向陛下交代、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柳柒饮下几口水,淡漠道:“出了状况才好。”
柳逢微怔,骤然瞪大了双目:“您是打算……借此机会打掉腹中的孩子?”
柳柒拧紧水壶盖,将水壶放回柳逢手里:“嗯。”
他到想看看,所谓的“天意”究竟是什么样的。
歇息片刻后,腹中的不适渐渐淡去,柳柒重新骑上马,从侍卫手里接过弓箭往密林走去。
姒山的确有许多猛兽,前行之际侍卫们猎杀了不少豺狼,以免它们主动发起攻击伤害丞相大人。
良久,柳柒对一众侍卫道:“你们且在此处等候,我与柳逢去周围走走。”
一名侍卫劝说道:“柳相万万不可!这林中多凶兽,还是让卑职等护卫在您左右吧。”
柳柒道:“我这贴身侍卫的功夫远在你们之上,有他保护我就足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官定不会责备你们,陛下和二殿下那边也无需担心。”
“可是……”
“就这样决定罢。”
柳柒持弓策马离去,侍卫们面面相觑担忧不已,却也遵从了他的命令,没有追上来。
林内枝繁叶茂,将日光尽数隔绝在外,柳柒和柳逢不知行了多久,途中遇见了好几头凶狠的豺狼,皆被柳柒射杀殆尽。
走出密林后,前方赫然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坡,其间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甚是悦目。
柳逢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山里竟别有洞天。”
柳柒下了马,将弓箭交给柳逢:“此处不会有危险了,我去前方走走。”
柳逢道:“公子,让属下跟您一起去吧,就算您……就算您……”
柳柒回头看了看他,笑道:“此处风景如此旖妮,我岂会在这里动手?”
柳逢暗松口气,遂将佩刀解下交到他手里:“您带上它防身吧。”
柳柒握着佩刀牵着马往花丛里走去,日光洋洋洒洒地落下,仿佛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芒。
一人一马缓步前行,岁月尤其静美。柳柒凝视着眼前的风景,心底无端涌出一股子归园田居的惬意。
倘若有朝一日功成身退,是否能如愿过上这样的生活?
他本无意参与任何党派争斗,昔年进京时双亲再三叮嘱,入仕之后锋芒莫要太甚,亦不可贪权恋势,无论何时都要明哲保身。谁承想……他为了报答二皇子的恩情,竟一步一步走到了权利顶端,成为世人口中的“权臣”。
前尘往事悠悠,脑海里止不住地涌现出回忆,柳柒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再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处密林里。
他本想掉头往回走,却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吟音。
——似是从一个男子嘴里发出来的。
音色里夹杂着几许痛苦,犹如受伤之后的呼救。
柳柒尚不确定这声音是否是陷阱,却也不忍就此离去,遂松开缰绳,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拨开树叶往前走去。
那声音愈来愈近,可听进耳朵里的感觉却越发不对劲,柳柒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用刀鞘拨开一丛枝叶瞧去,几丈开外的树荫下,两个男子正衣不蔽体地纠-缠在一起,上位者正是三皇子赵律衍,而另一人趴伏着,长发垂泄,堪堪遮挡了面容。
柳柒怔在当下,立时后退几步,却不慎踩在一株葛藤上,藤茎牵动枝丫,刮带出一阵细密的动静。
“谁?”赵律衍猝然回头,一并用衣物包裹住身下之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