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必经之路上,一个身着青袍之人一直站着没动,像是在等谁。
宫人们虽不认得,但看官袍也差不多知晓身份,纷纷行了礼。
直到一顶轿子从角门擡了出来,里面坐着的是太子的侍奉太监何兴。
身着青袍的何宣没拦也没喊停,而是加快了步子跟上了那顶轿子,从宫门外一直追到了喧闹的坊市。
在永王府对面的茶楼前,终于落轿。
何兴掀帘而出,娴熟地进了这茶楼中去。
丢了些碎银子过去,茶楼小厮认得何兴,很快便送来了一壶雨前龙井。
何兴似有所感,只低头饮茶,并不看来人,道:“这些天,总是跟在奴婢一介阉人的轿子后面,何大人辛苦。”
何宣还在门口没进来,心中却隐隐发酸。
他一直想寻个机会好好与何兴说说话,却总是被何兴避开。他又不好当衆拦人,如此便一直耽搁到了今日。
何宣喉间生涩:“这麽多年,我一直都不信你是夭折了。那时我为了求学不在菏州,爹娘过世,叔父定然不会好好待你。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遭了水患的菏州,家家户户没有米粮度过年关。这时多出来一个累赘,何宣叔父怎会情愿抚养?一来二去,便将他骗出去丢弃了。
等何宣回到家中,便说他弟弟得病夭折了。
何兴却道:“比夭折好不到哪里去。饑荒年,哪里有口饭吃哪里就是家了。后来,被人用二两银子卖到了宫里做太监。孟罗才待下不好,常常责打我。我能有今日,全靠我自己。”
何宣眼眶湿润,几乎不能再听下去。
分明弟弟就活在这世上,却让他过着这样的日子,何宣只觉自己听到的每一句“何大人”都是讽刺。
见何宣始终不说话,何兴斟了茶给他:“说个话便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样子?尝尝这茶滋味可还好?”
何宣道:“都怪我,没能早些回去,若是我能早些归家,或许你就不会……”
何兴打断了他的话:“我早就知道你在哪,几年前就知道。”
何宣震惊:“那你为何不找我?”
啜饮了茶,何兴才缓缓说:“我不找你自有缘由。这麽说吧,陛下前些日子所中的毒,是我下的。将此一切嫁祸宜华公主,是我安排的。”
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何宣一时哑然。
过去乖巧的弟弟,如今竟成了心狠手辣不惜代价的宦官,甚至将所做的谋逆之事如此轻松地说出口。
“你……”
何兴道:“陛下早就动了易储之心,而我苦心孤诣这些年,绝不会让此事发生。只有他病了,才知道谁是真心待他好的。等我坐上司礼监掌印那把椅子,我就不是何家的累赘了。”
何宣久久不能言,道:“那公主呢?当年是宜华公主执意清查旧案,才还了父亲一个公道,你分明都知道,为何还……”
“别傻了。”
何兴寡淡一笑,“这些人争权夺利,我们都是棋子。赢了输了是他们说了算,除了你我,没人真的在意当年的冤案。我早就知道你在曲平,也知道你在曲平都做了什麽。我若不除掉宜华公主,她早晚就会除掉你。”
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何宣不再说话。
何兴将茶推给他:“我在内宫,你在前朝。为什麽要心甘情愿做别人的棋子?我们这条烂命,除了自己,谁又在意呢?你明白了吗?”
*
送走了郁禾,江砚行才从隔架后出来。
方才两人的谈话,他也都听清了。
“此时你回宫赴宴,不是个好选择。虽说时日已久,可那些人仍旧盯着你。依我之见,还是劝说姚将军放弃此念为好。”
江砚行顺手接过了郁微解下的外衫。
郁微却道:“姚辛知的意思我知道,她不愿我一直在此受冷待。再者说了,我早些与父皇解开误会,往后连州之事我也能帮衬些。只是赴宴而已,哪有你说的那般吓人,连去也去不得了。”
江砚行跟上她的步子:“我是担心你。我如今伤重,定是不能立刻回去的。我不在你跟前……”
“江大人。”
郁微无奈道,“我活了十九年,其中十八年你都不在我跟前。你是在小看我吗?”
从她的尾音中,难得还能听出一些争强好胜的灵动,江砚行低头笑了一声,不再阻拦。
江砚行正打算回房,却看到了臂弯间搁着的外衫上,还系着徐闻朝的那枚玉坠。
玉坠在日光下映着灵动的光辉,江砚行却觉得刺眼。
看郁微仍旧忙着润色那篇未写完的文章,江砚行问:“这个玉饰可以送我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