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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知晓,当时他们曾有过彼此不知的两情相悦。那一刻,才是真的折磨,他就那般辜负了一颗真心。
他最想要的真心。
“如今不同了。阿微,只要你愿意,那些看似天堑的鸿沟,由我来走。”
“我只是想陪着你,可以吗?”
雀台逢春(7)
已是深秋, 有水雾含混在丝丝夜风之中,无声无息地送入窗子,拂在郁微的面上。
她听过许多如此之言。
自重逢, 江砚行常说表露心迹之话, 匆促, 重複, 一遍又一遍, 仿佛生怕她漏听了哪一句。
这样的江砚行, 于她而言甚是陌生。
她熟知的江公子, 连一句打趣都吝啬, 不厌其烦地用陈腐规矩体统来约束自己和周边之人。
大概是因为亲缘淡漠,他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也并不亲近。整个江府能让他放轻松些说话的, 只有寥寥几个亲信。
曲平重逢之时, 她一心只为查案, 不得已再次住进了江府之中。
他连来看她也不肯。冷漠,疏离, 和原本的江砚行无异。
那时她想,或许这是他原本模样。
京城中再见,她接近他, 撩拨他, 想问清楚他究竟藏了什麽秘密。可揭开那一层仿若无事的外衣, 露出里面那一颗将近血迹斑斑的心时, 她又不知所措。
她不相信,是不能相信。
在重逢之前, 江砚行便能得知她的行蹤, 并且将那意欲刺杀他的匪徒射杀于雪地之中。
不是凑巧。
是他早有準备,是他已经跟在她的身边, 不知多久。
他心思深沉,郁微并不否认。
正是知晓他的算无遗策和思绪缜密,郁微才更不能相信,这种人口口声声的爱慕。
爱慕,为何六年前不说。
偏要在她已不再需要,且有能力查案,有能力翻覆江氏之权时去说?这样的爱慕,是否心存算计和利用,她并不能断定。
她甚至曾觉可笑。
仪表堂堂的江氏少公子,竟也能为家族做到这个地步,愿意说不走心的情话,愿意与她虚与委蛇,愿意连名分也不要,只纠缠她。
要说何时有所改观,大概是她逃出京城回到连州,却在佛寺门口遇到江砚行时算起。
江砚行的每一步都须得小心翼翼,唯独这一步,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背负诸般压抑。
他说,只是为了她。
只是想和她站在一处。
“画了多久……”
她没回答,因为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声音轻到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
江砚行怔怔的,再次看向这些画像,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他记得那麽多,唯独不记得这些。
若非今日郁微主动来了江府,她甚至永远也不知这书房里的秘密。
他若只是心存利用,便不会尽力遮掩,好似怀着这样的心思,是一种不该有的罪过。
“这一幅,是你初入江府时,看到我会作画,央我画给你的,还记得麽……”
或许是那时,他多了一个不敢言说的习惯。
烛光照亮画卷一角,画中人的发尾已经褪色,因受潮而微微晕染开来。
郁微别过脸去,想说什麽,声音却哑得厉害,最后低着头,被他轻轻的抱住。
他的拇指滑过郁微的眼角,触到一片无声的湿润,一时后悔,道:“早知就不给你看了,本也没想过给你看。”
“江砚行。”
“嗯?”
“我真的恨你。”
恨与爱,早就缠在一处,分不清说不明了。当年有多少喜欢就有了多少失望,日积月累,恨意让她从未有一刻忘怀。
因为不能忘怀,那些纯然的喜欢也便日渐清晰。反反複複,潮落潮生。
江砚行吻她的眼泪:“那便一直恨我。”
他最厌恶做太傅。
这麽多年,他时刻都盼望逃离别人的控制,希望能得到真正的畅快。
直到郁微出现,囚笼成了殿宇,深渊化为晴空。他只消看她一眼,便能忘却所有痛苦。这是头一回,他想要留下。
“辞官信是我父亲代写的,我并不知。我不能写信与你解释,因为军中有细作,我不想将你牵扯进去。我只想见你,亲自告诉你,你所在之处,我便不想走。我不辞官,为的不是虚名,我只想能时时见你……”
郁微道:“我都猜到了,但我就是不高兴。”
江砚行轻轻笑着:“你能如此想,我却很高兴。”
话一出口,他的后背果不其然的挨了一巴掌,郁微声音中带着愠怒:“那几日,我常梦到你被赤延图杀了。惊醒之后,你却连封平安信都没有写来,诚然你忙,诚然有细作,但你本事通天,连封信都写不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