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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起来,棋术一道也是一样。
那局棋他能赢,并不真的因为棋艺如何精湛,而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几年,数千个日夜,赵浔只要合上眼睛,梦里都是这最后一局棋。
谢燃当时执子的手指,垂眸的神态,饮茶的唇色……赵浔靠吸着足以让人疯癫的安魂香,在梦中一次次、上百次、上千次地重温。
谢燃又喝了两杯,终于将体内翻滚的邪火压了下来,脸色渐渐变回了冷白,唇色却更为殷红,竟多了种让人触目惊心的豔色。
“……陛下,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谢燃无奈道。
赵浔这才反应过来,将视线从谢燃唇上撕了下来,低头垂眸道:“抱歉,李兄方才说什麽?”
谢燃:“说茶挺好的……以及我愿赌服输,问你想要什麽。”
赵浔微微一顿。他当时提出赌约,其实主要是为了能诱对方陪他下完这局,并不是真的想从那人身上得到什麽。
但对方这样一问,他心中却忍不住跟着遐想起来。
想要什麽?那自然有。而且太多了。
首先,赵浔想要那人坦诚回答他真实身份,让这麽久以来,他内心既愿且怖,虽然感性上认定,理性上却始终悬着一线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另外,赵浔想那人好好配合他的複活阵法,让谢燃归来。
他还有更多祈愿。
他想要谢燃爱他怜他,永不离开。
他想要天长地久的誓言,矢志不渝的陪伴。
但赵浔也知道,不行。
若提出这样一个愿望,那他便配不上与谢燃朝夕相处的多年光阴;
若对方答应了,也不可能是宁折不弯的定军侯谢燃了。
赵浔还没来得及想好,就听对方道:“或者,陛下想再来一局吗?”
谢侯爷现在看起来已没半点方才苦恼的痕迹,十分好整以暇道:“咱们重来一局。若我输了,我欠你两件事。若陛下赢了,我只要刚才那个赌注。”
刚才的赌注,即为告知谢燃遗体所在。
赵浔微微沉吟,笑道:“李兄,那我可没占着什麽便宜啊。”
谢燃只道:“那陛下还下吗?”
赵浔目光流连过他执棋的修长手指,缓缓笑开:“难得你主动邀我,虽然看着有所图谋,我也不能拒绝。”
谢燃当作没听见赵浔话里的意味深长,只随手将上一局棋子收了,而后径直继续拿了黑子,对赵浔道:“上局我输了,陛下请先。”
赵浔便似笑非笑道:“的确是该我先。李兄执黑原本便是主场,棋艺又当为我师,合该多让一让我。”
赵浔的棋自然也是谢燃教的。这话原本又是一句试探。偏生试探的又不那麽清楚,很有几分暧昧不清,让人反而不能正面反驳。
话里话外,又更带了几分追捧,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任对面是谁,恐怕都生不出太多火气。
谢燃一面非常了解赵浔的套路,一面又觉得好笑又心软,索性不回答,只是凝神下棋。
毕竟,他是的确想赢——去弄清楚自己的尸体到底被赵浔藏在什麽地方。
而这一局,果真顺利许多,顺利得谢燃竟然有些心生感动了。
感动完了,他为自己感到十分悲哀。
下棋麽,本来也算桩閑情,从前他和赵浔下棋,虽然也有输,但总归赢的多,而且输了大半是因为心不在焉,或者故意哄一哄赵浔开心的。
他向来觉得,下棋若是太认真,倒是本末倒置,失了雅致。贺子閑曾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来竟没错。
棋局过半,赵浔忽然笑道:“难得看你这麽认真,看来是真的很想知道谢燃的身体在哪呢。”
谢燃看着棋盘,依旧十分滴水不漏:“陛下说笑了。我们先前从未下过棋,谈何‘难得’二字。”
赵浔哈哈一笑:“下过啊,怎麽,你忘了?出宫前,我逼你和我下棋,你说不会,把棋子在格子里排队玩呢。这麽一说,我该称赞卿棋术突飞猛进,还是感叹卿当时童心别致?”
谢燃:“……”
赵浔下棋的确比少时又难缠了许多,谢燃虽然占了上风,一时半会却也解决不了他,很有些要通宵达旦对弈的意思。
赵浔提起茶壶,想给两人再倒上一盏,却发现天寒,壶中茶已凉的差不多了。
他轻轻抚掌,殿门敞开,宫人鱼贯而入,将茶温了。
赵浔又道:“公子畏寒,拿个手炉和皮袄来。另再多烧些炭。”
他话音落下,宫人们守规矩地低头称诺,却也有偷偷用眼角瞟那位“公子”的。
毕竟,实在是太稀奇了。
当今陛下,一国之君,没有皇后也就罢了,后宫竟也就这麽空着,连个嫔妃侍妾都没有。自然心里想什麽的都有,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