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像是寒暄话,可他搭在周常肩上的那只手却暗暗用力,似不经意就压得周常肩膀一痛。
周常哎哟一声,忙回过神。
宋熠就放开手,关切地看向周常:“周兄这是怎么啦?可是有哪里不适?”
周常打了个哈哈,动了动肩膀,扯着嘴角道:“什么哪里不适,我好得很!”
说完话,他一晃肩膀,又凑着头看了江慧嘉一眼,竟转身就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来得奇怪,走得更奇怪。
宋熠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沉,只觉得周常此举似大有深意。
他转头去看江慧嘉,江慧嘉又走到他身边。
宋熠悄悄握住她的手,面上并不显忧虑,只笑道:“此人甚是无聊,阿萱不必理会他。”
江慧嘉笑道:“我理会他做什么?”
忽地眼波流转,这回却不发声了,只吐着口型,无声地道:“你吃醋么?”
把宋熠堵了片刻,她又笑起来。
宋熠也只得摇头失笑。
说是不理会,其实两人都将周常的怪异举止记在了心里。
江慧嘉隐隐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岸边众人取题作诗,时有叫好声从人群中传来。
江慧嘉和宋熠也不好显得太不合群,两人虽不去取题,但为他人诗作品评称赞还是会的。
其间也有人催他们再作诗,江慧嘉道:“晚生诗才有限,今日可将腹中墨水都赠予云鬟姑娘啦。再写不出诗来,惭愧,惭愧。”
惹得众人又一齐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宋熠后来却是却不过人催促,又实实在在做了一首诗。
他抽中的题目是“出游”,所幸他从前游学路程不短,很有真实感触。
便作诗云:“前来翠霭积烟村,兴触诗人醉洒樽。悬涧水声琴入韵,列屏山景画留痕。
泉飞带雨穿虹架,树曲盘崖抱石吞。天接路高登步步,烟云起落碧当门。”
诗成文采飞扬,这一夜满场诗作尽皆失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夜,谢祭酒回到正房。
谢夫人上前来替他更衣,谢祭酒却摆手,自己解了外袍,沉声道:“夫人,蕊娘的夫婿你如今物色得如何了?”
谢夫人一怔,笑道:“自然是还在挑着呢,咱们的女儿,岂有不千挑万选之理?”
“千挑万选?”谢祭酒却竟然哼声道,“夫人切莫挑花了眼才好!”
谢夫人暗惊,这位今儿是吃火药了?
“可不是早花了眼么?”谢夫人压下心惊,仍笑道,“满京城贵族少年,并不是没有好的。只是那太好的咱们也攀不上,一般好的又要忧心他前程,又要忧心他家业。害怕挑到的人家太复杂,咱们蕊娘过去受苦。唉……”
她这全是一片慈母心,往日里谢祭酒对她这番心肠也是只有赞同的。
这时却讽笑道:“怕蕊娘过去受苦?哼!你女儿心眼那样多,想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旁人还能叫她受苦?”
谢夫人再压不住心惊,终于惊喊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蕊娘可不只是我的女儿,更是老爷您的女儿啊!老爷今日竟做如此言语,可是蕊娘哪里做错了?老爷好歹叫我知道,我才好教她!”
说着说着,她眼中垂下泪来:“老爷便是要判刑,至少也叫我知晓罪在哪里好不好?”
到底是结发夫妻,谢夫人都垂泪了,谢祭酒顿时心软,终略放缓声音道:“你掌管内院,今日蕊娘究竟做了什么,你能不知么?尤其是那云鬟……”
说到云鬟,谢祭酒忽然一顿,表情一瞬间竟变得十分奇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夫人暗暗皱眉,她是当家主母,谢蕊做了什么,就算她当时不知道,事后也没人敢瞒她的。
可是老爷为什么提到云鬟时神情竟如此奇怪呢?
正暗自思量着火时,谢祭酒忽然一击掌,眼中精光大放,并似着魔般大笑起来。
他大声诵起了诗,是一首七律:
“门当碧落起云烟,步步高登路接天。吞石抱崖盘曲树,架虹空雨带飞泉。
痕留画景山屏列,韵入琴声水涧悬。樽酒醉人诗触兴,村烟积霭翠来前。”
诗意飞扬,语境优美,写景写意,斑斑如画。
着实是一首好诗!
谢夫人忙道:“真是好诗,我从前竟不曾听过。”
“你当然不曾听过!”谢祭酒大笑道,“你再将这诗倒过来念试试?”
“倒过来?”谢夫人恰好记得后头两句,便慢吞吞地回忆,一边磕磕绊绊的念,“前来翠霭……积烟村,兴触诗人醉洒樽……”
只念了两句,后头她记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两句也足以使她吃惊道:“这是什么诗?怎地倒过来念竟也十分通顺?”
谢祭酒站起来,在屋中团团踱步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回文诗!顺读倒读皆能成诗,结构十分精巧!”
双掌一击,合在一起,口中翻来覆去低念此诗,只觉得满口诗韵,简直念不够!
“我先前记挂着旁的事,一时竟未察觉此诗原是回文诗!”他又大感遗憾,“满堂尽是读书人,竟无一个察觉到宋鹤轩做的原来是回文诗!”
心中赞叹惊艳罢了,忽然灵光一闪道:“夫人!夫人以为,能做此诗之人,才学如何?”
谢夫人磕磕巴巴道:“当然是极好的,满京城也少有人能及吧?”
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很是读过些书的,算不上有多厉害,但基本鉴赏能力不缺。
谢祭酒显然对宋熠十分欣赏,只赞道:“何止是满京城少有人及?我瞧着满天下也少有人及!”
又笑起来:“哈哈!此人年少英俊,诗才了得,文才也十分不弱。前日他递文帖到我这里,我瞧着那篇君子不器便写得很好。夫人,蕊娘的夫婿你既是挑花了眼,不若便由我来替你荐一个女婿可好?”
谢夫人顿时失色,强忍着恼火,忙道:“老爷说的写诗的这位,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
这完全是丈母娘考查女婿根底的架势了,谢祭酒高兴道:“宋熠宋鹤轩今年未及弱冠,荆湖南路宝庆府人,还是荆湖南路今秋解元。虽是寒门出身,但未来前程却不可限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夫人觉得他高兴得很碍眼,但不好反对太明显,只道:“未及弱冠是多少岁?十八还是十九?”
“倒未太注意。”谢祭酒皱眉道,“总归十分年轻便是,十八与十九有甚么区别?”
谢夫人忍着气,白他一眼道:“当然有区别,这年纪若是大一两岁,焉知人家不曾成婚?他若是已有家室,我们蕊娘还能嫁一个二婚的夫婿不成?”
这也有道理,谢祭酒若有所思道:“他这样少年得志的读书人,通常不会太早成婚的。”
谢夫人只道:“打听清楚了断没有错的,老爷不必多操心了,这些事情本来便该我们后宅妇人管的。老爷只管放心,妾身必叫人将他底细查探个兜干净!”
谢祭酒遂不再多言。
两夫妻说说话,夜色越发深了,谢祭酒便叫谢夫人熄灯。
“啪!”灯烛熄灭。
宫城深深,陷入黑暗的福宁殿中,忽然发出“砰”地一声响。
总管太监徐德忙快步入内,急道:“陛下!”
“掌灯!快掌灯!”昌平皇帝带着愠怒的声音在空旷寝殿中猛地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德亲自掌灯,依照习惯,他只点了两盏灯烛。
很快,一片黑暗的寝殿中便燃起了幽幽的光亮。
光线并不太强烈,因此显出了夜的柔和。
昌平皇帝手撑着额头,皱眉起身。
徐德弯身近前,柔声关切道:“陛下哪里不适?”
昌平皇帝道:“夜太凉了,朕睡不着。”
他的语气经过方才掌灯的片刻缓冲,已经平和了下来。
徐德悄悄松一口气,笑道:“那小的给陛下披上衣裳,殿中再加几个炭盆可好?”
他的语气经过方才掌灯的片刻缓冲,已经平和了下来。
徐德悄悄松一口气,笑道:“那小的给陛下披上衣裳,殿中再加几个炭盆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皇帝今年五十有二,已是知天命之年。近来尤感精力不济,长夜漫漫,入睡艰难。
徐德知道皇帝的毛病,当下也不敢多劝,只想了想近来收到的消息,便捡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跟皇帝说。
说了些市井间的鸡毛蒜皮事,皇帝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那豆腐西施拒了给王大官人做第七房小妾,却嫁了个瘸腿的鳏夫,如今人人都在说她头脑犯浑,不识好赖呢。”
皇帝道:“庶人至多只得一妻一妾,那王大官人是富商,怎地竟能有七房小妾?”
徐德顿时一噎,这果然是陛下啊,关注点就跟常人不一样!
他讪讪笑道:“官府记档一妻一妾,这其余的……虽不记档,可养在家里也不犯法不是?”
至多……至多就是没有个正式的名分!
但这样的话就不好在皇帝面前说了,徐德简直想抽自己,提什么不好,要提这话题?
皇帝叹道:“律法当中破绽甚多,还是朕做得不够完善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德忙道:“陛下胸怀天下,又岂能事无大小,面面俱到?只看如今大靖江山,清平盛世,千古以来,陛下功绩都是卓然出世的。若非盛世太平,那王大官人便是想娶七房小妾,他也没那资本娶呢!”
一番话说得皇帝笑起来:“你这老货!口舌上的花腔谁能比得过你?说得倒好似市井一小民能娶七房小妾,都是朕的功劳似的!”
徐德只喊冤道:“小的跟随陛下多年,为人最是实诚,哪里会说什么花腔?陛下,虽说您是至高无上皇帝陛下,可您也不能因小的说了几句有关于您的大实话,便非叫小的承认自己耍花腔呀!”
他还委屈上了!
皇帝笑睨他道:“还说自己不耍花腔,这口才,不当状元都屈了你的才呐!”
到底是被徐德逗乐,神情语气都尽显松快。
徐德嘿嘿笑道:“小的这几斤几两,可别把历代状元公比得恼火了才好!说起来,今日谢祭酒家举办腊八宴,谢祭酒原是昌平十七年的状元郎,谢状元今日作诗,才当真是诗口留香呢。”
皇帝精神已经舒缓了许多,便斜靠龙床上,懒洋洋道:“哦,谢卿今日做了什么诗?”
徐德将谢祭酒的诗念了一遍,皇帝品味最后一句:“一种清孤不等闲……谢卿写诗,独有气韵,也是难为他了。”
言语中似有深意,徐德忙将头又低了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帝又问:“既是腊八宴,依谢卿的习惯,必定还邀了其余士子一同参加。席上只得这一首诗流传么?”
“当然不止。”徐德忙又将宴上相对出色的其余诗作逐一念过。”
念到郑家郑锦逸的诗时,皇帝道:“这是郑阁老嫡长孙?”
徐德道:“正是。”
皇帝“嗯”了一声。
徐德摸不准皇帝心思,也不敢多说郑锦逸。只好继续说诗,就说到宋熠的诗。
念完了诗,徐德笑道:“这便是全场最后一首了,谢祭酒说文采飞扬,小的倒不大会品鉴。”
皇帝听罢诗,沉吟了片刻道:“谢卿只说了文采飞扬,未说其它?”
徐德迟疑道:“应是并未说其它。”
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谢卿也有品不透好诗的时候么?徐德,你再将此诗倒过来念一遍试试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德一惊,果然倒过来一念:“烟云起落碧当门,门当碧落起云烟……哟!”
这一念就念出意思来了,徐德惊道:“此诗竟如此奇妙?”
皇帝品味得十分有趣,摇头细念起来,直笑道:“还不止呢!你再将每句前头两个字去掉,顺着念一遍试试?”
徐德记性极好,这时就念道:“翠霭积烟村,诗人醉洒樽。水声琴入韵,山景画留痕……”
念完了又是一惊。
这诗当真是妙,正着念是一首诗,倒着念是一首诗,如今每句去掉前两个字,还是一首诗!
皇帝也念道:“碧落起云烟,高登路接天。抱崖盘曲树,空雨带飞泉……”
徐德惊道:“陛下这是……原来倒过来之后,每句减去前两个字,也还能成诗!”
皇帝大笑起来:“正是如此!千古一绝啊!”
越读越是觉得有意思,竟连长夜漫漫都不觉得难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妙的是,他念诗品诗,过不多久兴奋劲头过去,不知不觉竟就自然睡着了。
这一夜睡醒,皇帝是神清气爽。
醒来后,他还在觉得这首诗妙趣无穷。
当下带着笑意上了早朝,整个早朝期间也都显得精神十足,与平常状态很有些微妙的不同。
这就惹得众臣纷纷猜测,皇帝这是逢着什么喜事了呢?还是其实是在憋大招?
陛下您别这么笑啊,您笑得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心里发毛!
最令人暗生思量的是,早朝过后,皇帝竟单独留了谢祭酒说话。
这是很少见的,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说低不低,但它具有一定特殊性,可要说高,再高这也不过是个四品官而已!
小小四品官,凭什么能够得到陛下的单独召见呢?
难道说谢祭酒要高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呀这位谢祭酒还是昌平十七年的状元呢,谢状元为官十五年,这都快十六年了,他还是个四品,好像也该往上挪一挪了?
皇帝这一留,就直留到谢祭酒在皇宫里用过晚膳。
当天,整个京城如何暗潮汹涌且不说。
谢祭酒满面春风地从皇宫出来,回到府邸以后,迎面就见到了同样满面春风的谢夫人。
咦?这可就有意思了!
谢祭酒笑问:“夫人今日可是遭逢了什么喜事?”
谢夫人喜滋滋地说:“好叫老爷知道,今日我到崔夫人那里做客,好几位勋贵家的夫人都拐着弯向我打探我们家蕊娘呢!这其中呀,甚至还有余家!老爷,您说这是不是喜事呢?”
京西平康坊,江慧嘉和宋熠就着夜色,小夫妻两个也在闲说着话。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天里京城的暗潮如何汹涌,江慧嘉只跟宋熠商量:“三郎,我想换回女装,你说,要不要找个机会,叫江宣消失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日一早,平康坊驶出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霍崇,因他来京这些时日也常在外头行走的,在街坊间也混了个眼熟。便有街坊邻居问他:“霍郎君这是往哪里去?”
霍崇道:“我家江郎君因家中有事,如今要回老家去,我送他出城。”
也不跟人多说,只笑着拱了拱手,做出急于赶时间的样子,一扬马鞭,便架着马车快速走了。
霍崇赶了马车先去了一回城西的车店,后又去了一回城南的车店,再在城里绕了一圈,在南门边走了一遭,直到傍晚时分,才又低调地驶回了平康坊。
又过几日,平康坊的居民们发现,原来新搬到坊间来的那个宋解元家,竟是有女主人的!
这日,一年轻女子身穿披风,头戴帷帽,由宋解元陪着,又被两个丫头并两个护卫簇拥着从坊间走出,还很是叫四邻看了回新奇。
因这女子架势不小,平康坊中居住的都是小户人家,她这前呼后拥地走出来,才格外打眼。
江慧嘉这回高调地走出来,为的不是其它,就是想光明正大的露回脸,叫四邻知晓有她这么个人存在。也好弱化“江宣”的印记,强调“江慧嘉”的存在。
当然,顺路与宋熠一道逛逛京城,也是不错的。
她扮做江宣时,为了避免露出太多破绽,是很少在外头行走的。入京之后就去了一回谢家,还去得心惊胆战。最后被周常那样古古怪怪地一说,江慧嘉更直接打消了再扮男装的念头。
管它什么“兰亭才子江宣”之名,再多人下帖子都不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正“江宣”都回老家了嘛!
原本是为图一时松快,谁知后来弄得那样尴尬。
既然松快没了,全成负担,当然还是尽早脱身的好。
天子脚下,京师汴梁,整个民风都是开化的。
换回女装以后,江慧嘉与宋熠并行走在一起,看着繁华街景,还很有些穿越时空来约会的感觉。
虽是冬日,大雪前两日还下过,如今厚厚的雪被覆盖在遍街屋宇间,但这一日的天气却是难得的晴好。
大街上的雪早被清扫干净了,只屋顶上的雪不曾都被扫去,留下一片片白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洌见光,耀目生辉。
不少店家还在店铺门口堆着形状各异的雪人,有些还给雪人穿红衣,着花衫,各尽奇巧,十分有趣。
出了平康坊,又转过两条街,只听街上喧嚣,前头还有丝竹之声靡靡而来。
一排二层建筑,翘角朱檐,似披红衫,陡然撞入人眼。
不少伎人或戴鬼面,或戴花环,或踩高跷,扭着腰,甩着袖,敲着锣鼓打着节拍,便在那门楼前载歌载舞。
白果惊呼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镖师笑道:“是汴京城中的瓦子,里头有勾栏戏台,有大食小食,有剪纸卖画,还有博彩博戏呢!”
宋熠便转头对江慧嘉道:“娘子,不如我们去那瓦舍中坐坐?娘子可喜欢听戏?”
宝庆府城中也有瓦子,江慧嘉曾经也说过要去里头见识一二,但到最后她明明不缺闲时,却竟未有真正去成的时候。
如今来了京师,汴京城中的瓦子当然不是宝庆府可比,江慧嘉当然很愿意进去游玩的。
当然,该顾虑的还是要顾虑。
江慧嘉略微迟疑道:“这等去处,我去玩耍合适么?”
宋熠笑道:“娘子请看!”伸手指向那边门脸。
但见那门口游人进进出出,其中不但有各年龄段的男子,甚至也还有各年龄段的女子!
宋熠这一指,正指向一群女娘。
这些女子大多着装鲜艳,但其中有手挽篮子的,有背竹篓的,有些竹篓口还腾腾冒着热气,里头似乎装着什么食物。
又有一辆马车停在瓦子门口,下车来的却是一年长妇人和一面纱少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身后还带着丫头婆子,这却是富贵人家的女眷了。
汴京城果然开放,瓦子勾栏这种地方也不忌女子玩耍。
古人都这样放得开了,江慧嘉当然更不会扭捏。要不是因为前头“江宣”露脸太多,她这时候干脆就连帷帽都懒得戴了。
白果兴奋极了,连连说:“娘子,前头刘思源还对我炫耀,说他在宝庆府勾栏看的戏有多好看呢,如今我们倒要去看汴京的勾栏戏。回去我可就能好生羞刘思源一回啦!”
江慧嘉曾经以为勾栏是妓院的别称,可实际上在大靖朝,勾栏指的只不过是瓦舍中的戏院。
可能到了后来,这种戏院的存在变了味道,就成了人们心中的低等妓院。但在如今的大靖朝,勾栏还是最初的勾栏。
一行人进了这座瓦舍那富丽堂皇的门脸,里头顿时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瓦子里头地方极大,出了门厅,后头又是巷道又是回廊,还有各种内嵌建筑,分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勾栏、剧场等。
商家们统一聚集在这瓦子里经营,实际上后头的东家却未必是一家。
太热闹了,以至于冬日的清冷在这里头完全叫人感觉不到半点。
江慧嘉索性解了帷帽,当然,她帷帽下头还蒙着面纱。毕竟“江宣”才走呢,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江慧嘉还是将脸藏一藏比较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杂剧啦!今日演的木兰从军!这边来看!”
“南音班的飞燕舞!快些购票,再有十张票便开场啦!”
“《莺莺传》!今日开剧《莺莺传》!限场三百人!还不来便满场啦!”
白果满眼放光,大喜道:“娘子,是《莺莺传》呢!”
原来大靖朝也有《莺莺传》,江慧嘉看白果这样兴奋,顿时也起了兴致。
不知道大靖朝勾栏里演绎的莺莺传会是什么样的呢?
“《莺莺传》!今日开剧《莺莺传》!限场三百人!还不来便满场啦!”
白果满眼放光,大喜道:“娘子,是《莺莺传》呢!”
原来大靖朝也有《莺莺传》,江慧嘉看白果这样兴奋,顿时也起了兴致。
不知道大靖朝勾栏里演绎的莺莺传会是什么样的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莺莺传》能吸引到的观众实在太多了,好在章镖师买足了六张票,又有他与霍崇一起开路,江慧嘉等人才好险在这拥挤的场地中占到了六个座位。
坐下以后才发现,原来这戏场中真正的座位远不止三百个。戏场这边方才虽说只卖三百张票,可前头将近两百个座位上却早坐满了人。
这些想必是提前买到票的观众,而后头空出来的三百个座位才是给临时买票的观众坐的。
再团团一看,只见戏场中空,大堂上头二层的位置上却突出一圈围廊,围廊上也摆着座位桌椅。那上头既不失清净,视野又好,显然就是这戏场中的“贵宾席”了。
小小一个戏场,排个座位也分三六九等,人生百态,果然尽在戏中。
江慧嘉觉得还好现在是冬天,所以戏场中虽然人多拥挤,但空气倒也不算难闻。她难得体验这样的热闹,心里甚至还感觉很有意思。
宋熠揽着她坐好了才放开手,白果就坐在她的另一边,杏仁又坐在白果的另一边。
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咋咋呼呼,特别的鲜活欢喜。
哐哐哐!
忽然台上铜锣声重重一响,班主前来报了幕。
戏要开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场都收了声,那头班主下戏台,幕布拉开,丝竹声起,一名头戴方巾,青布衣衫的俊俏郎君就从台后踩着节拍缓步出来。
俏郎君头一抬,面上一做色,还未出声呢,台下就响起了轰然的叫好声!
人们大喊着:“张生!郁生!”
原来这扮演张生的小生姓郁,还是位名角,不少观众都熟识他,甚至是喜爱他,痴迷他。
白果却有些失望道:“还没有我们家郎君和小郎君俊……”
话说一半,醒悟自己失言,忙就捂住了嘴。
江慧嘉就扫了白果一眼。
白果更觉愧疚,娘子与郎君是什么人呢?岂能拿来与戏子比?
她蔫蔫地垂下头,只眼睛偷偷往戏台上瞄,一时收敛了先前的跳脱气。
江慧嘉心里暗觉好笑,但面上并不安慰她。
虽然很多事情江慧嘉自己不在意,但时代习俗如此。白果作为她的贴身丫头,该谨言慎行的时候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江慧嘉对她虽然宽容,却并不无底限纵容。
宋熠握住江慧嘉的手,两人相视笑了笑。
一时专心看起戏来。
说到戏词,江慧嘉其实并不能听得很懂,不过只看台上戏角来去,且唱且舞。那曲调或婉转细腻,或幽怨古雅,已觉戏中百味,在那些拖长的腔调中,穿透了时光,徐徐浸润入现世当中。
看戏看戏,真正好看的或许并不只是戏,而是看戏时的声光,以及看戏时作陪的那个人。
坐在大堂中看戏的江慧嘉与宋熠并不知道,他们在台下看戏,却又有人在廊上看他们。
高踞二楼的围廊上,正对着戏台,视野最好的那个位置,不疾不徐走来了一行人。
一行人中,气势最为卓然的那名中年男子撩了袍角,大马金刀地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他虽然是大大咧咧地坐着,可一身贵气自然环绕,清癯的眉目间,不作而自然生雅,不怒而自然生威。
如此矛盾的气质,竟在他身上得到了浑然天成的协调。
而跟在他身旁,恭敬作陪的那个,却不是旁人,竟是国子监祭酒谢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昀做便装打扮,穿圆领胯袍,头上也没有冠帽,只用发簪简单地束着头发。
他躬了躬身,伸手指向下头大堂中略靠后的一排位置道:“老爷,穿玄青衣袍,身旁相携女眷,生得最俊的那个便是宋熠。”
宋熠的特征其实是很明显的,在一众市井鲁男子中间,他的存在简直像是鹤立鸡群。
或许面相的俊美见仁见智,他未必就是最好看的那个,但气质上,他却的确是丰神无双,少有人能及。
围廊上,锦袍中年人微微倾身,道:“请他上来。”
他身后的随从间便走出一人,恭敬地领命下去。
戏台上,正唱到了张生离了莺莺,留居京城。
一对有情人两地分隔,情书互寄。
莺莺情丝幽幽,张生情浓又淡。
台上戏角唱腔幽婉,舞步华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早悄悄握住了江慧嘉的手,并不再离分毫。
白果又看戏入了神,忍不住抹泪道:“张生为何不与莺莺成婚后再入京?非要两地分隔,岂不是叫莺莺好生受苦?”
抹了眼泪,又忍不住拿眼偷觑江慧嘉和宋熠。
正在这时,白果眼角的余光就见到一面容冷肃的黑袍人挤着窄小的座位空隙,从后头直向这边走来。
白果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
宋熠似有所觉,转头一看,黑袍人已经穿过了人群,几步来到几人跟前,微倾身道:“宋郎君,我家主人请你相见。”
他来得太突兀了,说话没头没脑,宋熠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暗暗皱眉道:“贵主人是?”
黑袍人转身,向着二楼围廊正对戏台那边的位置遥遥一抱拳,道:“宋郎君请看。”
宋熠转头向上看去,嚯!一眼就看到谢祭酒。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谢祭酒站在那里,他身旁却坐着一名锦袍中年。再从谢祭酒站立的姿势来看,他竟俨然是将自己放在从属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祭酒遥遥地对着宋熠点头致意。
宋熠心中微惊,一边抱拳回礼,心中本欲拒绝这黑袍人,此时却不得不犹豫了片刻。
江慧嘉也回头一看,这就看到了谢祭酒与他身旁那人。
她立即放轻了声音在宋熠耳边道:“三郎放心去,我这边不妨事。”
宋熠当下道:“娘子在此等我片刻,带齐人莫要离散。”
嘱咐过了,又对黑袍人歉意道:“内人在此,在下必得多虑些许,兄台见笑了。”
黑袍人冷肃的面上有些僵硬,大约是宋熠儿女情长得太坦然,他惊奇地看了宋熠一眼,才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宋郎君请。”
戏台上的剧情却在这时开始了反转。
张崔二人明明情意互寄,莺莺正盼张归,而这时张生却忽然对崔莺莺生出离绝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戏台上悲欢离合,剧情恰如其分地荒诞又可悲。
宋熠登上二楼围廊,脚步转到谢祭酒的方向,就听到坐在靠背椅上的锦袍中年手敲桌面,和着节拍轻轻吟道:“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戏台上的张生已抛弃了崔莺莺,并十分荒唐可笑地为自己的始乱终弃做注解,自云: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张生明明做了负心人在先,却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说,我之所以弃绝与莺莺之情意,实则是因为崔莺莺天生尤物,妖调惑人。谁跟她在一起,谁就要受她的害!
所以我抛弃莺莺,是大勇大义之举,是非常及时的止损行为,是值得世人称道的!
《莺莺传》行文何等幽艳奇美,岂料结尾写书人却如此反转。
台上戏角们忠实地还原了原著剧情,直惹得戏迷们纷纷不满。剧还未全终,竟已有人高喊起来:“张生岂可如此?快些回去,还与莺莺在一起!”
又有人哭道:“莺莺岂可另嫁他人?纵是张生不娶,也该等他回心转意才是!莺莺纵是嫁了他人,只怕心里也不痛快,实在太苦!”
围廊上,本来还打着拍子,似乎听曲听调很是享受的锦袍中年忽地将手在桌上轻轻一拍,就指向堂中大笑起来:“做戏成疯,看戏皆傻!”
他的举动唬了周围人一跳,谢昀一抬头,看到宋熠过来了,忙对他招手。
宋熠举步走近,锦袍中年脸上还带着难以形容的笑意,这时转过头来,目光稍一打量宋熠,开口却道:“宋熠?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你做何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开口,竟是抛出了一副上联。
但他的联却有问题。
说什么台上笑台下笑,可实际上这台上台下哪有笑了?
分明大都是在哭!
便是有不哭的,但若非要说笑,怕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还笑得这样张狂。
只怕他明说是笑,实则是在以笑讽哭。
此人倒有几分魏晋狂生风范。
宋熠丰神朗朗,眉目湛然。虽然对方气势不凡,开口考校,他也不落下风。
只凝视对方,道:“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下联对得委实是太妙了,对方借戏笑世人,宋熠借古人看人。而最妙的是,此刻锦袍中年在看他,他又何尝不是在看对方?
你看我,我也看你,究竟是谁看了谁?
戏里唱古人,古人照今人,又是谁讽刺了谁?
锦袍中年眉头微挑,宋熠神色不动,眉目温文。
两人互相打量,忽然一齐大笑起来!
锦袍中年站起身来,目光舒展道:“不愧是作千古绝响回文诗之人,闻名不如见面。宋鹤轩,你是哪一年生人?”
虽然语气平缓,但言语中却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股久居高位的气象。
难得的是,他姿态虽高却并不显得盛气凌人,反而带了几分自然平和的长辈的意味。
宋熠抱拳回道:“晚生是昌平十五年二月的生日。”又向谢昀与这锦袍中年行礼,“见过谢大人,见过这位长者。”
锦袍中年笑眯眯道:“我姓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便道:“见过秦大人。”
锦袍中年却又忽然一板脸,目中含威:“你连我什么身份都不知晓,怎就随便称我为大人?”
他这一板脸,就惹得身旁的谢昀忙低头躬身。
如此反应,委实夸张。
宋熠暗暗心惊,顿时将原先的猜测又推翻了一遍,重新在心中生起了更加惊人的猜想。
他面上并不显露,反而毫不畏怯道:“谢大人年纪不比秦大人小多少,却对秦大人如此恭敬,可见秦大人身份不凡,称一声秦大人并不为过。”
“我若不是呢?”秦老爷却冷笑,“只因心中猜测,便视对方以大人冠之。如此矫词巧言,宋鹤轩莫非也是阿谀之辈?”
这言语就不止是犀利了,简直咄咄逼人!
谢昀顿时皱眉,悄悄看向宋熠。
却见宋熠腰身直了直,脊背半点不弯,竟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秦大人气派非凡,随从浩荡,便连谢大人都甘愿躬身于后,可见身份非同一般。如此简单推论,甚至不推可知。宋某既非痴傻,又何必故意装傻?晚生恭敬守礼,莫非竟是错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番话说出来,已使人心惊。
宋熠还道:“遵从礼节便是阿谀,难道非要狂妄无理,装疯卖傻,才算耿直?”
谢昀:“……”
秦老爷听得呆怔半晌,忽而又再哈哈大笑起来。
“狂妄无礼,装疯卖傻……”秦老爷击掌而笑,“如此说来,从前竟有太多人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
他喜欢微服,这也不是一回两回。
可碰到像宋熠这样直接的,还真是头一回。
说起来,他外出时虽从不直接显露身份,可该有的气派,却半点不缺。能使谢祭酒如此恭敬随侍,他的身份难道不好猜么?
从前他出门倒未必是带谢昀,但类似身份的,甚至是身份更高的,他也常常招来作陪。
如此说来,倒显得那些认得出他身旁之人,却偏偏“猜不出”他是谁的,当真是在“装疯卖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老爷饶有兴趣地又多看了宋熠两眼,忽道:“你是昌平十五年生人?”
这个宋熠先前已经说过一遍了,当下道:“正是昌平十五年。”
宋熠是二月的生日,秦老爷就暗暗一算,惊赞道:“如此说来,翻过这一年,你要到明年才算是满十八周岁。倒是年轻得很!”
真的是年轻,但古往今来,从不缺乏神童,相比较而言,实岁不论,虚岁已经十九,甚至接近二十的宋熠就算不得什么突出了。
甘罗十二岁拜相厉不厉害?
骆宾王七岁能诗了不了得?
少年成名的天才太多了,宋熠的“年轻”相比起古人而言,反倒不见得“年轻”了。
秦老爷忽然一指堂中仍旧坐在原地的江慧嘉,又道:“这是你何人?”
宋熠目光随即移过去,眼中神采柔和下来,道:“这是内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瓦舍的内街道上,谢昀当街突发心绞痛。
当然,这只是短暂的阵痛,片刻过后他自己就又好了。
秦老爷的侍从徐德为此做出的诊断是:“因劳累过度而起,为气血瘀滞,应无大碍。”
然而当真是没有大碍吗?
江慧嘉先前的关注重点更多是在那神秘的秦老爷身上,对谢昀便无意中有所忽略。可这时候谢昀都当街发病了,仅只是出于医者的本能,江慧嘉也会自然地多看他几眼。
这边因谢昀的状况渐好,秦老爷身边的随从护卫们也就放松开了包围的阵型。
宋熠当下上前几步,向秦老爷与谢昀见礼,并对谢昀的身体表达了关切。
江慧嘉也跟着他走了几步,但并没有与他并排,反而稍稍落后了他半个身位,在他向秦老爷等人见礼时默然蹲身,行了个福礼。
她跟着宋熠上前,一来是出于礼貌,二来也是想离秦老爷和谢昀更近些,以便更清楚地观察到他们的身体状况。
虽然不方便给这两人诊脉,但望闻问切四诊法当中,高明的大夫单只望诊就足够判断出很多东西了。
见礼过罢,宋熠道:“谢大人身体不适,晚生便不打扰了。两位大人慢走,晚生告辞。”
很识趣地没有多做纠缠,目光后移,与江慧嘉对视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一起退开到一边。
谢昀面色仍然显得虚弱苍白,只对着宋熠微微颔首。
秦老爷却是笑道:“宋鹤轩倒也不尽是狂生而已啊!”
宋熠微笑着抱拳回应。
江慧嘉则静默地站在一旁,很安分地……嗯,当花瓶。
她在默默思量方才观察到的一切,并再次肯定了先前的结论:秦老爷他,命不久矣!
这的确是一个使人心惊的结论。
很快回程。
江慧嘉进屋脱了披风,净手净面。宋熠也收拾好,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因松风和刘思源都留守在家里,书房里头火盆都是烧好的。
室内便干燥又和暖,江慧嘉搓了搓手,坐到书桌前,本来是想提笔写方子的,却才写了一味药又停下手。
她笑了笑,道:“写了也无用,我又不会给他们看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虽然有心想做一个名满天下的名医,但在现今条件下,比如主动请缨给秦老爷或谢昀看病,这却很不合适。
宋熠问:“娘子,谢祭酒当真只是一时疲累,并无大碍吗?”
江慧嘉道:“虽不曾把脉,但我瞧着,他不但有大碍,还毛病大得很。”
要知道,江慧嘉不但有望气而断病的传统中医技能,她还拥有神异的精神探测术!
这奇异的能力一旦用出,虽然未必就能诊断出所有病症,但再结合望诊之法,一般情况下,也足够江慧嘉得出差不多准确的结论了。
先前那名叫徐德的老者大约通些医术,但未必十分精通,不然谢昀的病症他不会诊断错误。
“那位徐老人诊脉说他脉沉细而结,我又观他面色觥白,满面冷汗。他着衣并不单薄,指尖却呈青紫色……”江慧嘉详述种种细节,“并不是简单的因疲乏而至的短暂性心绞痛,应是胸痹之症!”
实际上,谢昀不但是胸痹,他还是冠心病!
当然,冠心病是西医的说法,所以江慧嘉这里就没有拿出来说。
胸痹又分很多种类,并不是所有的胸痹都是冠心病,也并不是所有的冠心病都是胸痹,但谢昀这里却恰好既是胸痹,又是冠心病。
宋熠平常也看些医书,虽然并没有跟着江慧嘉学习诊病治病的手段,但常常耳听目视,多少也知道些医理。
“谢祭酒胸痹,应是初起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应是初起,要治疗倒也不难,但此病不能轻忽,因此我说他是有大碍。”江慧嘉道。
一般的胸痹当然没什么,但谢昀最大的问题是冠心病。
冠心病是心血管疾病,他又会突发心绞痛,就怕胸痹引发心肌梗塞。
“《灵枢·厥论》谓之真心痛,《金匮要略》称为胸痹心痛,取二者之义,此为胸痹心厥。”江慧嘉又道,“谢祭酒病初起,心厥时间短,尔后若能及时根治,自然无碍,若是不能,便有大麻烦。”
宋熠有所思道:“谢祭酒品级虽不算高,然位职特殊。京中不乏名医,便是不成,也还可请太医出手。如此说来,娘子的确不必忧心他的病症。”
是的,一个徐德错诊,又不代表所有大夫都会错诊。
徐德看起来应该是秦老爷近侍,他即便通些医术,又怎么可能跟专业的大夫相比?
江慧嘉道:“我只是见到病人便忍不住分析病例,这也是个毛病,这叫……职业病!”
这个说法闻所未闻,宋熠甚感有趣道:“这也是毛病么?叫我看来,凡事若不执著,便难攀巅峰。这职业病若人人都能有,怕天下高手又要多出好几倍。”
江慧嘉被他逗笑起来,宋先生的思维才真是有趣呢!
顿了顿,等江慧嘉笑过,宋熠走到她身后,便从她后背环抱住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子的意思,在京中是不想动医术么?”他问。
江慧嘉道:“我自己寻思,汴京不比宝庆府,权贵太多,易惹是非。倒不如等到三郎你高中,日后若是外放做县令,那我就是县令夫人。如此一来,那一县之地还不是随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她又笑,微微侧头,回眸去看身后的宋熠。
宋熠头颈微垂,嘴唇轻轻蹭到她细嫩的脸颊,几乎为她的笑容沉醉。
其实江慧嘉不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在京中不想显露医术,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现在是他科考的关键时刻,所以她绝不想在这时惹出格外动静,这才着意收敛。
前头女扮男装,轻狂太过,江慧嘉确实是暗暗后悔的。
天上掉麻烦那种是主角待遇,毕竟一般人不容易碰到。少去招惹,安安分分不好么?
心念转过,江慧嘉又提到那位秦老爷。
“那位……秦老爷,他的毛病比谢祭酒还大,的的确确是亡阳之兆。”江慧嘉疑心他身份,便问宋熠,“三郎对他来历可有猜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关于那位神秘的秦老爷,宋熠当然有猜想!
只是这个猜想太惊人,即便是江慧嘉问到,宋熠都犹豫了片刻,仍旧用不大确定的语气道:“谢祭酒对他那样恭敬,他又姓秦,因此我猜测,他便是……当今圣上!”
皇帝!
秦老爷是皇帝!
真的是吗?
江慧嘉之前也猜过秦老爷身份会很高,因为谢昀的态度摆在那里。
但毕竟江慧嘉先前不曾与这二人仔细接触过,所以就算有猜测,她的猜测也很模糊。
宋熠说出来,她不由得惊道:“当真是皇帝?”
这一惊,她甚至站起身来。
“不说十分中,亦有七八分罢。”宋熠索性牵她到一旁榻上坐下,“谢祭酒官阶虽不高,但他是国子监祭酒,官位特殊。当今朝廷,六部且不说,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两位大人,又被称为左右二相。谢祭酒首先并不由六部统管,其次,即便是左右二相,也不应当被谢祭酒尊称为老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不是奴仆,也不是直属的下属或属官。
一般官阶低的,见到官阶高的,称一声大人或上峰也就差不多了。这直接称老爷,要不是真的差距大到无可比拟,那就是谄媚太过。
国子监祭酒是清流表率,就算要阿谀捧上,他好意思谄媚得那样明显?
现在又不是权臣当朝的时代,皇帝权威还是很重的,不说谢昀敢不敢那样做,就是如左右二相那等人物,只怕也不敢受!
宋熠又道:“若说到皇家人,与当今同辈的几位王爷大多也只是爵位尊崇,有官职虚衔而已。谢祭酒与他们平淡相交也就罢了,恐怕更不敢做出这样的家臣姿态。”
他说到这里,江慧嘉却想起一人,当下脱口便问:“那景安王呢?”
景安王!
当今皇帝一母同胞之幼弟,今上登基时,景安王才只有八岁。然而先帝极爱他,甚至为他封号“景安”!
景安这个封号何等耐人寻味。
在其他皇子大多以瑞、贤、端、宁等字为封号时,景安王的封号却有两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靖朝“王”之封号,以一字为尊,二字为下。
景安王封号二字,这看似是降等了,可“景安”音同“靖安”,又岂是寻常封号可比?
官场上的习惯,封号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给的。
随便给的话,礼部官员都能咬文嚼字喷死你。
儒家习惯,讲究的就是一个正统。正所谓身前身后名,这个“名”意义不简单!
所以提起大靖朝的王爷,哪怕是市井小民,都会忍不住多想一想“景安王”。
江慧嘉初入京城时,听到的最多的八卦,也是景安王如何如何纨绔的。
据说这位景安王年纪不小,却不立正妃,为人狂诞荒唐,放纵恣意。他身上的种种韵事,随便在汴京城中抓一个小民,都能说出一箩筐。
宋熠倒笑起来:“景安王比当今圣上足足小了二十岁呢!今日那位秦老爷,年纪上看都有五十开外,怎么可能是景安王?况且……”
“况且即便不看年纪,景安王处境也十分微妙。”江慧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随口一说而已,当然并不会以为那是景安王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点头道:“景安王处境虽然十分微妙,但娘子你方才又说了,秦老爷身具亡阳之兆,只怕命不久矣。”
“瞧来也便是一两年之间。”说到这个,江慧嘉神色不由自主便郑重起来,“是亡阳证,并且十分复杂。具体究竟如何,能不能治,我还要把脉才能知晓。但单只依我今日所见,这位……的确命不久矣。”
宋熠道:“据说太子自幼体弱,至今亦有弱症。”
两人不由对视,想到更深处。
江慧嘉道:“倘若真是那一位,他的身体应当时刻有太医照管着。我也瞧着他的病症是被人用高明医术压制住了的……所以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应当知晓。”
“他若心知肚明,他命阳不久,而太子亦是体弱……”宋熠道,“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只得三名皇女,皇子更是只有太子殿下一个!”
江慧嘉心惊。
如果说皇帝命不久,唯一的太子又体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挂掉,那整个皇家剩下的还能有谁?
江慧嘉道:“景安王!”
宋熠道:“独景安王身强体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几乎是同声说话。
说完后又相视一笑。
虽然话题紧张,但到底不过是小夫妻关着门在自己家里议论而已。
他们又不是那些家里头随时都有可能存在十个八个政治间谍的大人物,这时候议论归议论,但事不关己的心态其实还是免不了的。
因此从心理上来说,他们又还算轻松。
江慧嘉又道:“不过,谁知道景安王是不是真的身强体健,太子又是不是真的体弱呢!到底只是传言,传言也当不得真。”
“正是如此。”宋熠点头道,“但依娘子所言,今上寿阳不久,这却假不了。”
这样的消息,要是被那些处在大靖权利中心的高官们得到,其价值将无可估量。
可宋熠毕竟还只是科考中的举人一名,连官场都还没进。因此这样的消息对他而言,顶多是让他对如今的政治局面有个更深入的认识,多余的帮助却没有了。
当然,他也可以将这消息拿出去同那些真正的高官交换人情,这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一来此事敏感,宋熠不可能提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增加江慧嘉的危险;
二来这种问题本来就是轻易“不可说”的,哪怕他当真利欲熏心做出这样的举动,最后的结果,除了当真得到某份高价值的人情,也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引来一道“杀人灭口”的命令!
江慧嘉感叹道:“如此想来,外放可比留京当真不知要好到哪里去呢。京城水太深,一不小心都有可能淹死在里头,我还要再老实些才好。”
说着,宋熠还没答话,她自己倒又笑起来。
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
多少人想做京官夫人呢,她倒盼着老公外放!
还有,宋熠还没中进士呢,她就想着做官夫人的事。是不是想得略远?
宋熠道:“我只有些想不明白,今上若果真心知自己命阳不久,为何却还有兴致到民间来私访。甚至……”
甚至今天还那么感兴趣地来试探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汴京城西,谢府。
夜色已经起了,谢昀坐在谢夫人房里,手捧一杯热茶,微微皱眉。
谢夫人捏着两本账册从外间走进,抬头看到谢昀静坐出神的样子,便悄步走近,柔声笑道:“老爷怎地坐在这里出神?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叫人同我说一声。”
“嗯。”谢昀意味不明地应了句,答非所问道,“蕊娘的婚事是要着紧了,先前我叫你留意的宋熠倒不必再考虑。”
谢夫人顿时一喜,面上还不显,只忙问:“怎地便不考虑了?”
谢昀有些心不在焉道:“他已有家室,当然不能再考虑。不过年节将至,他那边若送节礼过来,你回礼时不妨加厚一分。”
说着站起了身,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又道:“不,加厚两分!”
谢夫人有些惊疑,待要再问,谢昀却走到了门边,又脚步一停道:“崔家那边,往常相交便好,可以亲近一些,但结姻亲便不必了。我倒是瞧着,周家有几个儿郎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再没有停留。
谢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正院,谢夫人追了几步,忙又叫丫头去打听,得知谢昀是去了书房,并未往两个妾室那里去,这才悄悄松一口气,不再追究。只回头又叫了心腹,悄悄思量起周家来。
周家?为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昀的书房设置在内院外院相接之处,他离了正院,也没带随从,又屏退了伺候在书房外头的小厮,自己推门进屋。
书房里头竟是早有人在等着他!
谢昀关了书房门,上前便行礼:“岳父大人!”
坐在书桌后的老者放下手中书,抬起头。
灯光下,只见他面容古拙,两鬓上零星已见斑点,一双老眼却神采奕奕,犀利得不似这般年龄能有。
他轻应了声,眼睛微微眯起。
便显得映入他眼中的灯光也都蜷缩成了一团,在夜色下徐徐寂静。
书房里,两人的声音极轻极轻。
“二十年前,大靖内忧外患。四海之内时有刀兵起,东辽又一再犯边。那时陛下便已是年近四十,后宫中夭折了不知多少龙子,最后还只得两个皇女……”
“太子殿下这一根独苗来得太不易了。”
“因此陛下将他送到了大相国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上今日去见宋熠并非偶遇,而是有意相见。”
“陛下在为太子殿下铺路!”
“宋鹤轩年轻有才华,寒门出身,有师门,无党派,背景单纯,简直如同一张白纸!他狂性内敛,为人孤介,更有妻室,轻易不会再同其余官家联姻,最适合做孤臣。”
“……只怕是对左相有所不满……”
“左相大人面似谦冲,然而门生遍布天下。”
“太子殿下正妃便是左相嫡孙女!”
“因此更要制衡外戚!”
“一个宋鹤轩又算的了什么?”
“然而若是有十个宋鹤轩,百个宋鹤轩呢?”
“哪里来的一百个……”
“今科会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融的身影站了起来,翁婿两个立在窗边。
“太子身体到底如何?”
谢昀唇角逸出苦笑:“自郑家女进东宫起,太子便直接住到了大相国寺,至今都不曾出来。哪怕是陛下相召,他都能以修行为由避开不理!”
自古以来,哪个太子敢这样任性?
然而今朝的太子却是皇帝独苗,他简直还可以再任性一点,皇帝也只能选他,不可能选别人!
“好在陛下身体康健,瞧来足可以再支撑许多年。”
谢昀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心里想的话。
陛下真的身体康健吗?
如果身体康健,他为何会在此时有这样为太子铺路的举动?
当然,皇帝的确没有任何不康健的样子流传出来。
官家喜欢微服私访,这是汴京城中市井小民都知道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身强体健,皇帝又哪里来的力气微服私访?
谢昀徐徐叹了口气,或许还是太子性情太过寡淡,以至于陛下不得不为他多操几份心。
“太子殿下,唉……”
这位储君虽然是昌平皇帝唯一的皇子,但他的储君地位却曾被多方质疑。
盖因他不但体弱,更兼他性情寡淡孤僻,又喜爱佛法甚至痴迷。
在上层的官员圈子里,甚至还悄悄流传着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的传言。否则他成婚也有四年,那东宫中却为何半点也不曾传出女子怀孕的消息来?
国之储君代表国之未来与希望,尤其是在老皇帝天命渐长的时候。
可是如今的这位储君,却根本不能叫人放心!
偏偏他又是今上唯一皇子,储君之位不由他坐,又能由谁来坐?
“不论如何。”徐融道,“崇光,为臣必得要纯。便不做孤臣,也当做纯臣。”
谢昀应道:“岳父大人说的极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翁婿两个看似极交心地交谈着,却到底有些话各自藏在心里,不能说出口。
谢昀心想:太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他是病还是没病?
是当真无心帝位,只求佛果,还是一切不过伪装?
虽是要做纯臣,可太子若当真立不起来,纯臣又该如何?
难道要选景安王?
想到这里,谢昀瞬间凛然。
“崇光!”忽然,徐融带着惊骇意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昀只觉得脑子有些混沌,心口似乎隐隐作痛。
他还在疑惑,岳父这是在惊骇什么?
瞬间心痛如绞,这痛楚终于清晰袭来。谢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心厥又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会这样?
他捂住心口,也惊骇地将口微张。
平康坊,江慧嘉自与宋熠商议好“韬光养晦静待考试”的策略,便果然越加低调起来。
既然没打算在京城显露医术,她干脆就连门都不再轻易出。
反正她向来很能“宅得住”,虽不出门,但可以让白果和刘思源去采买各种药材,她则呆在小院里悉心调制成药丹丸。
有可供研究的事情做,当然就不会觉得“宅”有什么难受。
偶尔她也会回想起那天看到的谢昀的病情,倒也没太在意,只觉得京中名医有得是,胸痹虽然算是有可能引起大症候的病类,但要说有多难治,其实也不然。
因此,她认为自己就算不出手,应该也没什么。
出乎江慧嘉预料的是,年根底,一个她想也想不到的人,带着帖子来拜访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二月二十七日,汴京城又下了雪。
午后,一乘锦帷马车从京西转来,赶车的婆子孔武强壮,啪啪甩动马鞭,马车驶入了平康坊。
一名梳着双环髻,头戴翠玉,身披灰鼠毛大氅的年轻女子撑着伞娉娉袅袅地从车上下来,赶车婆子还献媚似的扶了她一下,好不亲切地笑道:“平烟姐姐,小心些,地上滑。”
她年纪一大把,却竟然称呼这年轻女子为姐姐。
平烟对她微一点头,撑着伞左转几步。微拧裙子,但见地上积雪倒是被清扫干净的,只是天上小雪还在下着,地面便有些******她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又上前几步,来到这户人家的门前轻轻拍门。
门环扣击在简单老旧的铜座上,发出清脆又略带圆滑的声音。
咚咚咚——
外间敲门声响时,江慧嘉正在专门腾出来的一间药室里挑拣药材。
这些日子她长在家中,常做的事情要么是读各种医书杂书,要么就是练字作画,或者研药制药。
有时候也带带白果和刘思源,同他们讲些医理药理。
当然,白果的待遇跟刘思源是不一样的。
白果是贴身侍女,忠心耿耿,可以信任,刘思源却是个编外记名弟子,连记名弟子的正式名号都还没有捞到。一部分成药配方,江慧嘉会告诉给白果知道,却绝不会透露给刘思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她现在常做的,基本上也都只是些万金油式的温补类成药,那些特别高价值,有专门针对性的药物,她并没有做。
古代中医的成药多半做成丹丸或散剂,温补类丹丸配方固然珍贵,但并不出奇,也不出格。江慧嘉谨慎为上,现在都只做这类成药。
松风来送帖子,因是临时住所,江慧嘉来京以后便没有往家里再添人。
他们在京里交际简单,也没有专门的门房。就松风无事的时候,会多注意些门户。
况且这时已是年根底下,会出门来交际拜访的人可就太少了。
白果好奇道:“娘子,是什么人?”
江慧嘉也带着惊奇打开了帖子。
帖子上写明了来人身份:礼部侍郎崔衍嫡长女崔氏。
又指名要见:宋解元娘子。
这是专门来拜访江慧嘉的!
可是礼部侍郎崔衍之女?
这又是哪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崔娘子来得突兀,甚至是有些失礼的。
通常递帖子到别人家里去拜访人家,总要提前一两天,甚至是好几天。
毕竟人家未必时刻在家,就算是在家,也未必时刻方便。这要是碰到人家不方便的时候突兀来客,那不是两边都尴尬吗?
更何况,江慧嘉与这位礼部侍郎之女本是素不相识的,
但有些人有突兀的权利,这位崔娘子显然就是如此。
江慧嘉沉思了片刻,隐隐有些联想。当下道:“思源与松风留在此间收拾,白果带杏仁去请客人进来。上茶,请她们稍待,我马上就来。”
她净了手,也不要人跟着,自己就回房换了待客的衣裳,又戴上面纱。
走到门边江慧嘉却又心中起念,出门在外戴面纱还说得过去,在家里戴面纱却未免显得对来客太不尊重,并且有欲盖弥彰之嫌。
当然,就像人家不管失礼也非要这个时候来拜访一样,她在自己家里,非要戴面纱,旁人纵有说法,也管她不着。
江慧嘉仍然坐回梳妆台边,又摘下面纱,快手取了此前在宝庆府时自制的胭脂出来,用勾线笔调了,对着铜镜,就提笔在额前勾起了花线。
这时宋熠从门外走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本是在书房读书,但因书房离待客的小厅太近,家里来了女客,他便主动避开。
“娘子这是画什么?”他进了门,见到江慧嘉竟坐在妆镜前,倒有些吃惊。
江慧嘉平常很少化妆,宋熠这还是首次见她这样调弄胭脂。
“家里没有现成的贴面花钿,我便自画一个。”江慧嘉画得很快,不过片刻,一朵徐徐娇丽的莲花便在她额前绽放。
胭脂鲜红,朱光流溢。
江慧嘉又取笔沾了眉粉,飞快在眼角勾勒眼线。她将笔锋轻扬,眼角便有墨线斜飞而出。
她放下笔,眸光流转,唇角笑意轻扬。
简直似有妖灵,在此时弹开了旧时光,显露出真面。
历历风情,如真似幻。
宋熠不自觉停住脚步,一时瞧过去,目光移不开,竟闹了个大红脸。
江慧嘉扑哧一笑,很快又将面纱戴上。只露出额前花钿,与充满魅意的眉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原是梳的分心百合髻,这时就取了个点翠花冠戴在发髻中间。
款款行步,片刻走到宋熠身前。
宋熠喉结微动,凤目中流光深黯。
却有幽幽冷香蹁跹而过,江慧嘉与他擦身,并回眸轻笑道:“夫君,妾身这是要去待客呢。”
有这样待客的?
要不是这招待的是女客……不!简直是招待女客都过分!
但江慧嘉已经留下笑声,翩然而去。仿佛余存冷香,似绝还有,丝丝缕缕,使人不知东西。
小厅中,茶已续过一遍。
平烟侍立在崔娘子身旁,面上显出不耐之色。
要不是崔娘子一直神色沉静,她就要催问白果,这宋解元娘子为何还不出来了。
其实江慧嘉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半点没多耽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先前在制药,穿得确实太随便,不好见外客,是必须要换一遍衣裳的。
从起居室这边出来,往另一边的小厅走,江慧嘉也在心中思索:所谓崔侍郎嫡女,究竟会是哪一个?是她猜测的那一个吗?
终于,她从门外走进,抬眼见到坐在厅中的年轻女郎。
但见女郎雍眉丽目,神色楚楚,却不是崔琬又是哪个?
江慧嘉心中暗惊,岂不知对面崔琬更惊。
崔琬惊得甚至立时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双细巧的手都绞在了一起,近乎瞠目地看着江慧嘉,神情却是悲喜难辨。
江慧嘉着实有些不大明白崔琬这样神色奇怪是因为什么,就如同她不明白崔琬为什么突兀来访一样。
但她心里却在悄悄庆幸:先前又是化妆又是戴面纱,本该算作多此一举,然而此时看来,却竟然多此一举得恰到好处呢!
要知道,江慧嘉可是曾经在崔琬面前表露过自己女儿身份的!
那时她又如何能料到崔琬竟是吏部侍郎之女?她更料不到崔琬竟会找上门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屋外细雪纷纷,屋内炭火烧得正暖。
两个女子相对望了片刻,各自心中无数念头,不待细数。
江慧嘉回复得更快,她虽然尴尬吃惊,但早先其实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更大约是因为戴了面纱,心中不自觉地似乎更有安全感,便弹了弹肩头雪花,解下披风。
白果过来将披风接过,站在江慧嘉身后。
除了主座,这厅中另还摆了两对桌椅。
江慧嘉没有去坐上首的主位,而是来到崔琬对面的位子,向她行了个平礼,并道声:“崔娘子。”
崔琬忙还礼,讷讷道:“是宋解元娘子么?”
江慧嘉在座位上坐下来,笑道:“是我。”
她心里其实没大想好究竟要不要在崔琬面前说清楚自己就是“江宣”,毕竟先前她做江宣时,虽然明确对崔琬说过自己是女子,但她却并没有明说自己就是“宋解元娘子”。
很多事情,大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实实在在地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这要是在赴谢祭酒腊八宴之前,不,应该说是当众书写兰亭序之前,江慧嘉觉得自己不管对谁承认“江宣就是宋解元娘子”都应该没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下的风气,也并不忌讳女子扮男装出行,只要不因扮男装而真行男儿事便成。
但偏偏“江宣”一到京城就接连出了两个那样大的风头,要不是宋熠后来一首回文诗盖过了兰亭才子之名,只怕“江宣”这里还要收帖子收个没完呢!
当然,在外人眼中,“江宣”应该是已经离京了的,所以“他”本来就该是淡出了京城的交际圈。
于是问题来了,现在江慧嘉面对崔琬,究竟是该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呢?
崔琬却是故作无意,实则很明显地盯着江慧嘉看了又看。
江慧嘉妆化得太显眼,愈是蒙着面纱,便愈见她魅色惑人,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与“江宣”的模样委实相差太远。
只怕任谁都很难联想,这两个竟会是同一个人。
片刻后,崔琬脱口而出:“他骗我的!是不是?”
江慧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不懂啊,崔娘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崔琬凄然一笑:“我早该知晓的,他不会是你。”
江慧嘉还是有点不明白崔琬究竟在说什么,她当然想不到,她当初都明白告诉崔琬自己是女子了,崔琬竟还以为这所谓女儿身之说,只不过是“江宣”为了要她死心,而故意编出来骗她的言辞。
或者说,崔琬不是不明白,不是看不清,只是她的心使得她不愿意看清而已。
“他不是你,我今日岂不是白来了?”崔琬喃喃片刻,终于凝眸,直视江慧嘉,“宋娘子,请告知小女……江郎君在何处可好?”
江慧嘉:“……”
她心里隐隐地,终于察觉出崔琬的状况是哪里不对了。
崔琬竟仿佛还当“江宣”是男子!
明明都明确告诉过她了,她竟还这样以为!
这是魔怔,还是魔障?亦或是心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心中悚然而惊,终于脱口道:“崔娘子,江宣不曾同你说过她本是女儿身吗?”
崔琬身躯微微一颤,随即又是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慧嘉,大约没想到她竟然会将话说得这样直接。
江慧嘉心底百味杂陈,她大概是很难理解崔琬这种情感的,但她也不能将崔琬此时的状况视作事不关己。
“崔娘子,江宣本是女儿身。”江慧嘉又说了一遍,“世上已经再不会有江宣了。”
崔琬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句:“宋娘子,你可知晓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非常清楚明白。”江慧嘉道。
她虽然说了江宣是女子,但她可没说江宣就是江慧嘉。
“崔娘子,你今日来此,倘若只为寻江宣,只怕是寻不到的。”江慧嘉又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琬只怔在那里,婉约地坐着,直到她的手无意识碰到了旁边桌几上的茶盏,带出轻轻的磕碰声响,才失魂落魄地苦笑声道:“江郎……江娘子医术十分高明,我今日来此,本为请……她去为一位世伯看病。”
忆起前缘,崔琬之母崔夫人曾经得“江宣”医治,疑难之症药到病除。
崔琬又是一阵出神。
而江慧嘉只觉得一个谎言套住另一个谎言,若是要圆,便会漏洞越圆越多。若是不圆,那就更加满是漏洞了。
可见人在世上,一定不要轻易说谎,就是要说,也千万不要说这样荒诞的谎。
江慧嘉简直比崔琬还想要苦笑了,这都是什么事!
她思量片刻,想及前后,只微不可查地叹了叹,道:“崔娘子,我也通些医术。不知崔娘子哪一位世伯有恙?病状如何?”
本来江慧嘉是思量好了,在京城不要显露医术的。
但崔琬亲自上门,又当面提起了治病的事,江慧嘉便再不能再做不知了。
且不提“江宣”到底是不是“江慧嘉”这个不能解答的问题,就说江慧嘉本身。她不想显露医术,本只为避免麻烦,倒也不是说有什么禁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说了,就算她现在不出手,以后也总有要显露医术的一天。
如果没碰上什么来求医的人也就罢了,偏碰上了,此时若只管否定,往后要再显露医术,又如何说得过去?
不论崔琬是不是要请她,她至少此时提一提,还是有必要的。
崔琬只盯着江慧嘉看,目光又似惊似愁,口中恍恍惚惚道:“是国子监祭酒谢昀谢大人,谢伯伯患的心疾,太医看过了,开方都无效。阿蕊犯愁都哭啦……我念着江郎……江娘子医术极好,便想来请她治病。”
顿了顿,又仿佛回过神道:“宋娘子也会治病?宋娘子医术如何?”
江慧嘉没有介意她这看似平和又随意的质疑,心中只惊:谢昀的病不但没减轻,反而还重了?
那日谢昀当街发病,江慧嘉是亲眼见到的,距今一算,却又是十几日过去了。
当时因为有那位徐老人做过诊断,江慧嘉不愿横生枝节,又想着谢昀的病有大把名医可以治,便不曾出声。
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她还要继续保持沉默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午,雪稍住时,一前一后又两辆马车从平康坊驶出。
前头的马车锦帷华丽,后头的马车青帷简朴。
江慧嘉与宋熠坐在后一辆马车上,她捧着个小手炉,正细思谢昀病情。
白果也在车内,刘思源则与赶车的章镖师一起坐在车外。
京西谢府,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谢昀数度发病,皇帝也十分关注,连太医都来看过了,可是用药之后,却成效寥寥。
整个谢府气氛凝重,上下人心惶惶。
这时谢蕊脚步匆匆,奔进了谢昀养病的勤学山房。
谢夫人怕她惊扰到在内室休息的谢昀,忙将她拉到外头。
“娘!崔琬说,要帮爹爹找大夫!”谢蕊咬了咬唇,“她方才来看我,我愁得在她面前哭了,她……她便转身就跑,说是识得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夫,要去请来为爹爹治病。”
谢夫人一喜:“什么大夫?可是……为东宫效力的名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谢蕊跺脚,“我都一再请托她了,可她只说东宫的名医便是太子妃娘娘也差遣不动。硬推脱不肯,最后被我问急了,便说有位民间大夫十分厉害!”
原来崔琬出身崔家,父亲是礼部侍郎,祖父便是当今的尚书左仆射,左相崔公。
她与太子妃实为亲堂姐妹,而太子自幼体弱,回宫后除去有太医时刻看脉,更搜罗了大批名医养在东宫名下。
谢昀的病太医都棘手,谢夫人便将主意打到了东宫名医上头。
然而东宫的名医又岂是能轻易请动的?
太子虽说不参政,不上朝,甚至是常年隐居,但正因为太子冷漠疏离,反而越发使得外人摸不准他性情,轻易不敢过多接近他。
不见那郑家,上赶着送女入东宫,投诚效力,结果却被太子不屑一顾,反手打脸?
谢夫人若有所思:“纵使不是东宫,崔家女郎请来的大夫,总该有不凡之处罢……”
谢夫人再也想不到,崔琬口中的厉害大夫,竟然会是一名年轻女子!
因此当崔琬再入谢家,引江慧嘉来与谢夫人和谢蕊相见时,谢夫人饶是平时颇有城府,那一刻的惊讶也都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半点掩饰不住。
简直荒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不是人是崔琬引荐的,谢夫人简直当时就会直接将江慧嘉当成骗子请出去。
谢夫人也首次亲眼见到了宋熠,她不由得在心里过了过:“这便是宋熠……”又想及谢昀一再提起宋熠,俨然是对此人十分重视的。
当下打叠起精神,不说不信江慧嘉,反而很是亲切地笑道:“劳你们有心,来看望我家老爷。”
就在花厅里接待众人,一边闲说细叙,一边不动声色地暗中吩咐下人去请近来常为谢昀看诊的成太医。
她是长辈,亲见宋熠倒也不算什么。只又叫崔琬和谢蕊一道避出去歇息,这边就问宋熠:“家里还有什么人?来京习不习惯?”
宋熠简单地答了,谢夫人又道:“我家老爷也是常提你的,称你十分有才华。不论诗文,都是当世俊彦,常感叹,若不是明春便要会试,便要引你进国子监呢。”
将宋熠赞了又赞,简直要赞出一朵花。
宋熠连说谦词,谢夫人又细问他来京行程。
比如:千里上京,路好不好走?京城更比江南寒冷,住处可还方便?来京后是读书多还是访友多?等等。
细细说了一通,拖长了时间,然后又问江慧嘉:“宋娘子竟会医术,当真是少见。我以为如你这般的年轻女郎,喜好的不过是绣花分茶,或是琴棋书画。宋娘子如此年纪轻轻便医术不凡,想必是自小学医的罢?”
江慧嘉自出来行医,不知遭遇过多少质疑,可是像谢夫人这样的人物,还真是首次遇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夫人的问题太不好回答了,江慧嘉便道:“家师乃是山野异人,不许我在外头提他老人家的。”
“世上奇人异士多有异于常人之处,倒也不怪。”谢夫人就笑了笑,又道,“宋娘子便在室内也戴着面纱不摘取,可也是师门规矩?”
她不动声色,却步步紧逼。
简直是细雨中暗见风刀,一个又一个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逐次递来。
江慧嘉要怎么回答?
“没有这样的规矩。”江慧嘉也笑了笑,抬手便将面纱摘开。
一张犹似初莲的清丽面庞霎时显露人前,那妍美之极的面容上,额前花钿开出丹朱色,真是清艳之极。
嗯,反正谢夫人又没见过江宣,在她面前露一露脸也不妨碍什么。
江慧嘉又将面纱蒙上,略带赧然道:“前些日子我在家中调制了一味玉肌美颜膏,每日涂至脸上后,需蒙住面纱,些许风都见不得的,便是在室内也最好不要摘面纱。如此一两月,能使肌肤清透无暇,胜过上等脂玉。”
说着,似羞道:“小女爱美,叫夫人见笑了。”
谢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听的宋熠:“……”
当然,两人虽然都是无语,但无语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纵是觉得江慧嘉的美容方法十分离奇,纵然此时还忧心着谢昀,谢夫人也忍不住好奇道:“还有这样的美容奇法?”
江慧嘉道:“是我首创,因此也不敢肯定效果一定十分好。小女有意亲身测试一番,若是果真十分有效,日后再拿成品与夫人同享如何?”
谢夫人忙道:“宋娘子竟以身试药,实在令人感动。”
“我自学医起,首学医德与审慎。”江慧嘉道,“医者行医,良医自然救人,庸医却难免害人。治病开方,胸中未有六七成把握,我并不敢出手的。”
谢夫人一时却失望道:“六七成便出手么?”
“我家娘子可不知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呢!”终于,侍立一旁沉默许久的白果开口道,语气既有骄傲又有不忿,“前有钩虫病,后有肺痨,甚至还有心口中箭的伤患,我家娘子都能救活!六七成,那不过是我家娘子谦虚的说法!宝庆府谁人不知,我家娘子是神医!”
“白果!”江慧嘉忙轻斥,站起身道,“还请夫人引路,谢大人病情究竟如何,看过才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勤学山房,谢昀养病之所。
江慧嘉一行人到达时,成太医也早先一步过来了。
谢昀病状虽重,但他的心绞痛并不会时时刻刻都发作,平常行动倒还无碍。
勤学山房背靠假山而建,环境颇为清幽。
众人在前厅相见,寒暄过后,又分宾主坐下。成太医端坐一旁不语,江慧嘉坐到谢昀对面,在他手上覆了薄丝帕,为他把脉。
查脉象,但觉脉沉迟。又细观他神色疲乏,气息短促。
江慧嘉道:“谢大人近来睡眠尤其不好罢?是否多梦,并尤觉心烦?不可多劳,否则胸闷、隐痛?”
从谢夫人引江慧嘉进来,谢昀的神色就一直颇为微妙。
但他还算配合,这时道:“的确如此,心绞痛常有,气息不畅达。”
江慧嘉问得很准,但这也不算什么。他病了有这一段时间,病状如何,多的是人可以提前透露。
成太医则坐在一旁,有些出神。
他今早才来过谢府,这时又被临时请来,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家女郎为谢祭酒请了个女大夫来看病,这事说不上有多荒唐,但总归透着点少年人的胡闹劲儿。谢家人不好拒绝,又不放心,因此请他来坐镇。
成太医今年已经五十有二,在太医院供职,深谙中庸之道。
他年轻时也曾有过指点医道江山的梦想,可真正等他走到一个巅峰,甚至步步上升,进入太医院后,他少年时的棱角反而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消磨于岁月中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一点,不论文臣武将,他们的体验都不会有太医深。
做皇家御医,那何止是凶险?
各种阴私且不说,单在治病一点上,治得好是本分,治不好是大罪。如此一来,哪个治病之前不先缩着脑袋思量自保?
索性谢昀并不是皇家人,成太医见他的病的确难治,于是更将中庸之道发挥到极致。
——反正这病难治,治不好那也不是我的错。
医者医病不医命,什么都能治好的,那不是太医,是神仙。
因此,他对于江慧嘉此时的出现非但不恼,反而颇有些暗暗松一口气的感觉。
江慧嘉问清楚了谢昀病中的各种细节,又结合之前的查探与判断,并悄悄再用透视异力透视了他胸腔一回,心中终下结断。
“谢大人此为胸痹。”江慧嘉道,“由劳倦内伤而起,又至肝肾渐衰,心肝失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最主要的是,谢昀冠状动脉太过狭窄,即胸痹又兼心绞痛型冠心病!
或许达不到心肌梗死的程度,但如《灵枢》所描述:“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这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这些说出来就没什么意义,除了卖弄,还会恐吓到病人,弊大于利,不如不说。
大约是她前头查症很像些样子,谢昀便道:“那依宋娘子所见,此症应当如何治疗?”
江慧嘉道:“若是治标,便当豁痰通络,宣弊通阳。”
话说到这里,谢昀还未如何,成太医那头却是暗暗一惊。
豁痰通络,宣弊通阳,他前头就是依照这个标准给谢昀开的方!
因此真实说起来,成太医先前的治疗并不是无效。
最开始那几日,谢昀病发后吃了他开的药,身体其实是有好转的。只是十来日后,他先前开的方子逐渐失效。
谢昀病发越疾,每日都要心绞痛许多次,成太医不得已加重药用量,都不过是勉强拖延。
他强忍着插嘴提问的冲动,好在又听得江慧嘉继续说:“若是治本,那却要看谢大人的胸痹是哪一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太医再也忍不住道:“《金匮要略》有言,痹者,闭也。患者胸中阳气不足,阴寒内盛,胸阳闭阻不通,此为胸痹。”
并引经据典:“《素问·举痛论》中歧伯又云:经行不止,环周不休,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
洋洋洒洒,一说不休。指问江慧嘉:“豁痰通络,宣弊通阳又何错之有?心脉痹阻不畅,不通则痛,此为病机!这位娘子却说宣弊通阳仅为治标!简直是成某生平仅见之高论!”
最后这一句说是“高论”,其实讽刺意味已经很足。
成太医在这里一直表现得很低调,他原来准备一直低调下去,可江慧嘉提到的东西,却简直是要从根本理论上推翻他固有的认知,涉及于此,成太医再不能忍。
厅中气氛霎时而变,各人目光投来,有质疑有担忧有鼓励。
担忧的是白果与刘思源,既有担忧又有鼓励的是宋熠。
江慧嘉面不改色,不急不缓道:“有病机又有病因,有病因还有病变。事物既非一成不变,又何况复杂之病症?胸痹病因多种,如寒邪内侵、饮食失调、情志失节、劳倦内伤、身疲体虚等等。”
她也洋洋洒洒:“病机又分虚实,实为寒凝、血瘀、气滞、痰浊,痹阻胸阳,阻滞心脉;虚为气虚、阴伤、阳衰,肺、脾、肝、肾亏虚,心脉失养……”
继续道:“而病位虽在心,人体五脏,阴阳五行,又相辅相成。”
又说:“心脉阻滞,又常与肝、脾、肾三脏功能失调相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大人病症初始为气滞血瘀而起,因此须得宣弊通络。然则谢大人又疲劳过度,脑力过伤。”江慧嘉语气不重,然而此时一字一句,响在成太医耳边,却仿佛重若千钧。
“由此而至肝肾渐衰,心肝失调,因此我首要开方,将为谢大人调理心肝!”
治心却治肝!
成太医有千言万语,此时竟尽数反驳不得。
因他熟通医理,此时竟已觉得江慧嘉所说皆十分有理。
他强自道:“全是你一家之言,可有医书为证?”
江慧嘉道:“《灵枢》、《素问》、《金匮要略》亦为我所奉之经典,万千医理皆脱胎于此!先贤著书,微言大义,旨在高屋建瓴,未必面面俱到。后人读书有所理解与延伸,承前启后,难道不正是经典之所望?”
成太医一声长叹:“大言不惭!原来所谓依据,皆是你臆想!”
“是否臆想,当由事实辩论。”江慧嘉道,“成太医,尽信书不如无书。”
满堂鸦雀无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尽信书不如无书!
此时此刻,此言一出,何其震撼!
江慧嘉口舌辩论,层层递进,竟驳得成太医节节败退。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此为亚圣孟子经典言论。江慧嘉此时以圣人之言作为结语,以至于成太医都辩无可辩。
成太医猛然拂袖起身,哈哈一笑,目中已见冷意。
“好!”他凝目吐声,“女大夫既有如此雄辩,不如开方一试。想必尊驾有继往开来之心,治疗谢大人病症也当是手到擒来了!”
他先称“女大夫”,后又称“尊驾”,言语中的讽刺意味越发浓重。
但就算是他,也不自觉便承认,江慧嘉至少是拥有为谢昀开方治疗的资格了。
否则又何来“女大夫”之说?
江慧嘉伸手,白果在旁边另一张空桌上铺开纸笔,江慧嘉提笔写单方,一边念诵道:“酸枣仁三钱,茯神一钱八分,川芎九分,知母九分,炙甘草六分,天麻一钱八分,桑寄生一钱八分,菊花三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念诵时她已将单方写下。
并说道:“敢问成太医,小女这一副酸枣仁汤变方如何?”
成太医面色急变,酸枣仁汤也是《金匮要略》中的名方,主治血痹虚劳病。
但血痹虚劳病与胸痹可是两回事!
江慧嘉这里以《金匮要略》中酸枣仁汤原方为基础,又经添改药物与剂量,组成了新的酸枣仁汤。
用在这里,是要调理心肝。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旁人听江慧嘉念单方,也只是听一听而已。
而成太医听单方,却听出了江慧嘉妙到毫巅的用药之法!
她以调理心肝治胸痹,又以养血安神、清热除烦之方来调理心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一处做法都出人意表,打破常规。
更兼其结合病例,旧方新用。其中精微之处,成太医惊过之后,暗中品味,竟只觉得细处见真知,似春逢惊雷,秋绽霜寒,恍恍惚惚,妙味无穷。
一时间,本想着是要反驳这狂人,甚至做一回理念之争。可不知不觉,他自己却先痴了。
江慧嘉已将写好的单方递给白果,并问谢昀:“此方可以先吃五剂,五剂后再重新添改单方。不知谢大人府上可有药房?”
其实早先因为知道谢昀得的是什么病,江慧嘉就已经在出发前将可能会用到的各种药物都收拾进了药箱。
这个时候问谢昀药房,明着是问药房,实际上却是在问谢昀愿不愿用她开的方子。
谢昀忙看向成太医。
虽然江慧嘉先前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开的药到底能不能吃,这也不是她能雄辩就可以作准的。
请成太医来,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辨明药方。
岂料成太医这时却怔怔出神,先前冷嘲江慧嘉时,他还有几分精神劲,可这时候江慧嘉开出了方子,他却反而呆怔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昀狐疑道:“成太医?这药方……”
成太医猛似惊醒,忽而转头,大步走向白果,并几乎是用扑的般抢过她手中单方。
白果惊一跳,冷不防被他抢了单方去。
成太医举着单方,口中喃喃:“茯苓而变茯神,加桑寄生、天麻、菊花……为何如此?”
竟有痴相。
谢昀惊道:“成大人!”
成太医将手一扬,手中单方被他掷开。
纸张轻飘飘的,几乎不受力。
白果连忙趁着单方未落地,伸手来抓。
“了不起!”成太医终于收整回神情,又是大笑一声。紧接着,他就向着谢昀一拱手,片刻转身,竟就这样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走得太快太突然,谢昀问话都还没结果呢。
可陈太医却根本不答,只是转身离开。脚下又急又快,片刻就离了众人视线,消失了踪迹。
成太医当然不会回答,昧着良心说不好,这个他做不出来。而当着众人面称赞肯定江慧嘉单方,这对他而言,更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索性一走了之,免于苦恼。
“老爷!”忽然,谢夫人惊呼一声。
原来就在成太医的身影消失于众人视线时那片刻间,谢昀心绞痛竟又犯了!
他一手捂住心口,呼气骤然紧急起来。
“嗬……”急促的喘息从他喉间发出,他面色觥白,另一手紧抓椅手,口中“啊”地一声痛呼。
他这心绞痛,一日之内要发数次,时间既不稳定,发作也不规律。常常没有征兆,一时便狠痛起来。
谢夫人愁苦不已,急忙上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谢昀发病也不是头回了,她这时虽心惊忧急,却也并不慌乱。只忙来扶谢昀道:“老爷,且先去内室休息吧!”
谢昀说不出话来,就要被她扶起。
江慧嘉已几步走近,一边伸手。白果会意,忙从药箱里取出事先消好毒的针包。
“待我为谢大人针灸如何?”江慧嘉打开针包,手如拈花般取出一根毫针。
谢夫人略一犹豫,随即咬牙让开身位。
江慧嘉道:“思源,助我。”
旁观得十分激动的刘思源连忙上前。
“捉手,露少商穴。”江慧嘉吩咐。
刘思源是医学世家出身,很有基础,这时就十分准确地捉起谢昀一只手,将他手腕一翻,露出拇指在外侧。
少商穴就在人拇指末节靠指甲一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迅疾一针扎下,片刻点刺出血。
“少冲。”江慧嘉又道。
手掌再翻,手背露出。
少冲穴在人小拇指指甲内侧位置。
江慧嘉银针拔出,又快速在谢昀手少商穴处点刺出血。
谢昀呼吸稍缓。
江慧嘉道:“阴郄穴。”
阴郄穴在人手腕靠手掌内侧。
刘思源翻开谢昀手掌,稍稍捋起他的袖子。
江慧嘉另取毫针,直刺阴郄穴。入针不深不浅,约十分之三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郄门穴。”江慧嘉声音平静,继续指点。
郄门穴在人手前臂,手腕横纹往上五寸的位置。
刘思源又将谢昀衣袖往上翻了翻,露出郄门穴所在。
江慧嘉出手如电,又下一针。
这次仍然是直刺,却刺**位足有十分之八寸。
两根银针***江慧嘉捻针转穴。
她动手极具韵律,所取穴位虽然只有寥寥两个,可不消数十呼吸,谢昀痛楚已是大减。又过片刻,他只觉触针之手一片酥麻,恍惚似有暖流在经络间拱动。
他又“啊”的一声。
江慧嘉微笑道:“谢大人,可还痛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谢昀一只手上衣袖捋起,手前臂处扎着两根银针。另一只手原本是捂在心口的,这时他放开了手,先前因疼痛而佝起的腰身不觉间又舒展挺直。
不痛了!
片刻就不痛了!
这一瞬间,谢昀脸上神情简直都要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是惊多?还是喜多?
“鹤轩!”他看向宋熠,终于在脸上摆出笑容,“你这是娶了位神医娘子啊!”
宋熠拱手道:“正是小生之幸!”
转看向江慧嘉,眼中带笑,目光深柔。
呃,这个无时无刻不秀恩爱的家伙!
江慧嘉强忍着面热,索性脸上还戴了面纱,便道:“方才行针,主治胸痹之心血瘀阻,郄门与阴郄二穴主治缓急止痛,多用于心痛急救。若是要长期治疗,行针时还需再经心俞、膈俞、巨阙、膻中等穴。这却有些不便……”
阴郄和郄门**就在手前臂上,要扎针也方便。可是心俞等其余诸穴,却在人体胸背之间。如果要行针,即便不要谢昀脱衣,也须得将衣服拉开一部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男女有别,虽然江慧嘉根本不在意这个,但还要考虑到宋熠的脸面。
谢夫人有些着急,忙道:“那这又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不懂穴位,也不知道江慧嘉说的其余穴道在什么地方,但除非扎针光扎手脚,不然身上总有些部位要露出来。
基本的道理,谢夫人还是懂的。
江慧嘉目光转到刘思源身上,本想叫刘思源来行针,借此机会也能教一教他针灸之道。但转瞬又自己将这念头否了。
针灸不好学这是一方面,不可能她这里一教,转身刘思源就能独立行针。
另一方面则是刘思源本身也还不算完全通过考验,因此这念头还需缓缓。
“针灸只是辅助疗法,谢大人的病症要完全治疗,还需用药。”江慧嘉便道,“方子已经开好,也不必再改。谢夫人,不知府上可有药房?到哪里抓药?”
谢夫人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这时缓缓放下,忙喜道:“有药房,有药房的!常用药大多都有,便有些不齐全,也多的是人跑腿。立时能到对街齐仁药铺买来。”
这厢白果跟人去抓药,那厢成太医离了谢府,门前街上早有马车等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神色紧绷,目光微沉。
候在车边的小厮双喜直起腰身,堆着笑迎上来:“老爷,小的方才去过齐仁堂,百年的参那边果然又来了两根,可以出售呢!”
成太医最近都在找好参,听到这消息本该十分高兴的,可这时他却偏笑不出来。只淡淡道:“好,记你一功。”
双喜服侍他登车,小心问道:“老爷,可是谢大人病症难治,仍无进展?”
成太医上了车,没有做声。
外头车夫一扬马鞭,“驾”地一声,马车缓缓开动了。
车厢内的成太医半晌忽地低叹:“莫非世上真有天才?学一年顶旁人十年?”
这一声,似在问人,又似在自问。
双喜一惊,一时竟不敢作答,也等了半晌,才又小声道:“学一年顶旁人两年三年的大约是有,可要说是顶十年,那是传奇故事罢?”
成太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心里却仍然在想着江慧嘉开的单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哪里像是十几岁年轻人写的方子?
简直就是行医几十年的老辣国手在开方!
医道看病开方的事情,本来最重经验。他行医数十载,尚且战战兢兢,抱守经典不敢妄动,那女子年不到二十,怎么就敢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莫非他数十年积累,竟当真比不过年轻人张扬狂想?
成太医默坐车内,浑然不曾注意外头车夫正侧耳细听。
车夫忽而目光闪烁,将头一低。
马车行到一处弯折,就是猛烈一颠,然后一顿急停。
车内的成太医被一阵猛颠,好险没摔倒在车厢里。
双喜惊道:“这是怎么赶车的!老爷!”
马车外响起车夫惶恐的声音:“方才前头有人闯过,小的怕撞到人才赶紧停车。颠到了老爷都是小的错!小的该死!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太医一掀车帘:“是谁从前头闯过?可有伤到人?”
是夜,江慧嘉与宋熠洗漱毕,清点起下午谢家送来的“节礼”,旁的且不说,单那一支五十年的老参就不知价值几何。
江慧嘉特意拿了这支参,欣赏了片刻,倒是无奈笑:“这样好的东西,不收我心疼,收了我心虚。”
宋熠笑道:“娘子忒实诚了,这东西你若不收,只怕谢大人那边更不痛快呢。”
江慧嘉道:“那日他当街发病,我当时也是在的。那时我不出手,今日倒显露了医术。谢祭酒如今要仰仗我治病,倒不会说什么。就怕过后他心里带刺,改日我还要直言与他解释一番。”
“娘子既有意解释,倒不妨直接道个歉。”宋熠道,“便明说碍于身份,不便上前便是,多少理由不如九分真话。”
所以宋熠就是个大腹黑!
江慧嘉一下子笑了,忽扑过去环抱住他,拿眼瞪他道:“好哇!宋鹤轩你这样有心得,是不是也常与我说九真一假之言?你还糊弄过我哪些?快快与我从实招来!”
宋熠反抱住她,大笑:“娘子不妨根据蛛丝马迹,好生细究一番,看为夫到底哪里骗了娘子……”
又过两日,大年三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昌平三十二年的最后一日便循着雪象,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终在世间敲响钟声。
江慧嘉自穿越来到这个世界,至此已将近两年!
年根下的京城格外热闹,但这是昌平三十二年的最后一日,时人的习惯,通常是不出门的,只在家中度年夜,静待来年春节。
宫中例行要举行年宴,三品以上皆入宫中,共看这火树银花处,宫城深处的苍凉与繁华。
觥筹交错,夜灯煌煌。
皇帝高坐首席,面色在这满殿辉煌灯火中似明似暗。仿佛孤冷在世人无可触及处,解不开内中黑与白,模糊与清晰。
景安王纵酒拍案,胡闹得一塌糊涂。
忽然他醉步踉跄,举了酒壶翩动步伐,一下倒在太子的桌案上,就将酒壶往他嘴边凑:“太子侄儿!年夜时你都冷面冷颜,莫非当真是要成佛么?”
太子目若冰雪,混不着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夜的宫宴直到亥时中才散,众大臣与外命妇出宫。
内宫那边却又摆了皇室家宴,景安王兴冲冲地说要献礼给皇帝,就着人在家宴上抬出一座高笼,那高笼上的盖布被掀开,露出里头一只吊睛大白虎!
令人吃惊的是,寻常白虎虽披白毛,白毛之上却总有黑色条状花纹。
而景安王献上来的这只白虎却有不同,它竟是纯白色的!
通体上下无一杂色,仪态高贵,威风凛凛,纵在笼中,都有王者之态。
白虎可是瑞兽,这样纯白的白虎更显不凡。
皇帝当时便大喜,就连一向不为外物所动的太子都不由得受其吸引,走到近前,多看了这白虎几眼。
景安王笑嘻嘻道:“这白虎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南诏边境找到的。他们南诏人还想将这白虎供奉回去做护国神兽呢!我偏不让他们得逞!皇兄,小弟这事做得好吧?你可要奖赏我呀!”
这简直是个混不吝!
皇帝好气又好笑,正要斥他,那边太子已走到了虎笼前。
笼中白虎竟不知为何忽地狂躁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瞬息之间,白虎人立而起,纵身前跃,虎尾绞来。
装白虎的笼子原是百炼精铁打造,不知道有多牢固。可这时候白虎一扑,铁笼前头栅栏竟在片刻间就被它扑断了!
猛虎出柙,片刻间卷腥风,起狂啸。
“啊!”宫人纷纷惊呼。
虎笼旁的侍卫站得虽近,可这时候却无一人能追上猛虎的速度。
白虎突击,虎口张来,目标直对太子!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心胆俱裂。
眼看身形清瘦的太子就要命丧白虎之口,电光火石间,太子忽一抬手,纵起一拳,便直击在白虎前额之上!
这一拳之伟力简直莫可形容,这样偌大的猛虎,竟被太子打得虎头偏转,整个虎躯倒翻而起。
“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虎狂啸,前爪落地,虎尾剪击,瞬间又腾身袭来。
巨大的力量随着它的扑击与巨吼,竟然震得整个地面都似是在颤抖般。
围观众人简直惊骇欲死。
太子不退反进,这时着地一滚,一边躲过了白虎这一扑,一边揪住了虎尾,竟借着虎尾甩动的力量,一翻身就坐到了白虎背上!
“吼——!”
白虎疯狂大啸,虎尾猛烈抽动,虎躯却是着地一趟,就翻滚起来。
这白虎十分聪明,竟然能要想到借助翻滚的动作来将太子甩下背去。
“皇儿!”高座上的皇帝这时才恍惚反应过来,立愤怒大喊,“你等废物!还愣神作甚?还不快去救太子!”
太子从猛虎背上脱身,又翻到猛虎腹部,极刁钻一脚,就踹到了白虎柔软的肚腹中央。
“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虎吃痛,翻身起来,凶性更起。
这时旁边侍卫才终于赶过来,纷纷举起手中兵器,或刀或矛。
冲在最前面的侍卫大喊:“太子!属下来救你!”
一刀劈出,电光火石间,没有劈中白虎,却竟然劈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遇刺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没有伤在失控的白虎爪牙下,却伤在了一名叛变的侍卫手下!
这一夜的风波并没有大传,可这样大的消息,也根本就捂不住。
未过午夜,遍京城能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接到消息的人们简直在这短短时间里聚集了生平所未有之震骇惊愕。
说好的太子体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能力敌猛虎了!就这样还说太子病弱?
太子之强,简直能羞愧死朝中许多以武力著称的武将!
可太子虽不体弱,这时一个更大的问题却又横亘了上来。
太子遇刺,因伤重而立时倒地。
刺杀太子的刺客早在击中太子的那一瞬间就抽身后退,然后被扑上来的白虎一爪子掏开心脏,当场毙命!
他刺杀了太子,又反被猛兽击杀在当场。
这宿命般的讽刺且不提。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对抗白虎的对抗白虎,救太子的救太子。
皇帝出离愤怒,而闯了大祸的景安王当时就骇得痛哭流涕,扑倒在皇帝面前惶恐请罪。
后来的具体消息就没太传出了,比较明确的是,景安王被皇帝狠斥了一番,并责令其闭门思过。至于期限……哦,皇帝没说期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死伤了十数名侍卫后,那白虎也终于被制住。
皇帝却命人将白虎关进了御花园的兽房,至于后续要如何处置,那却是秘密了。
而并不当真体弱,实则勇武非常的太子殿下偏在显露出他勇武的第一天就又受了重伤。至于太子究竟伤势如何,那又是更大的一个秘密。
满京城都战战兢兢,这个牵动国体的悬念令昌平三十二年的末尾,整个都蒙上了一层血色迷雾,也使得昌平三十三年的春节整个都在低迷中度过。
太子伤势未明,被锁住了消息的市井百姓不知此事倒还好,反而是那些有一定地位的人家,这个春节过得却很是没滋味。
正月初三,江慧嘉与宋熠去谢府拜年。
就见到谢府门口不知多少前来拜年的士子被拒了回去,整个谢府内外都显得低调异常,不说全无年味,但至少也是冷清得不合常理。
当然,旁人被拒,江慧嘉和宋熠却是不可能被拒的。
尤其是江慧嘉,她来谢府可不当真只是为拜年。距那日为谢昀开方已有五日,江慧嘉初三前来,可不正好是要为谢昀复诊么?
谢昀在勤学山房的正厅见了江慧嘉与宋熠,述说了病情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睡眠比从前舒适,头痛也减轻了,心绞痛还是有,但不如之前发作频繁。”
这就是明显的在好转!
谢昀说到这些的时候,看向江慧嘉的表情仍显得有些惊奇。
江慧嘉再为谢昀把脉,只见他脉弦微,右盛于左,舌相倒是仍如之前。
当下道:“谢大人病症好转明显,原来那单方大方向是对的。但病情既有了变化,到今日,这方子却是该变一变了。”
说着沉吟片刻,又重开一方。
旁的变动倒不大,重点是又加了淡苁蓉与枸杞子两位药。
方子重开好,江慧嘉仍旧交给白果,白果那边去抓药。
这时候,谢昀整了整神色,道:“宋娘子治疗內症如今瞧来是极拿手的,却不知……治疗外伤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谢府中,谢昀似认真又似不经意地提问。
江慧嘉便也没太在意,虽然原本的意思是不想横生枝节,宁可不显露医术也要安安分分等到宋熠考试完。但如今既然都出手了,那治一个病人是治,治两个三个病人也是治。
“內症外科我皆有些小心得。”江慧嘉道,“不敢说无有不能治之病,但寻常难题倒也不在话下。”
这是一番看似谦逊,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自负的话。
江慧嘉从不妄自菲薄,这样的问题,不被提起时她可以低调,但既有人问上了门,她也绝不会为了低调就将自己贬低。
这时候的她自然料想不到,谢昀接下来要说的话该是何等令人震骇。
谢昀顿了片刻,似有犹豫,随即声音微低:“宋娘子,老夫要说的这位病人,在三日前受了刀伤。当时便有垂危之兆,如今倒也有许多大夫看过了,然而起色并不大。宋娘子……这样的病人你可能治?”
江慧嘉道:“刀伤?伤在何处?伤口做了怎样的处理?如今三日过去了,是仅仅未有起色,还是多有恶化?”
本来只是寻常的医生问话,可她这些话,谢昀却一句都答不出来。
谢夫人也在一旁作陪,这时却主动站起身,走到那边的厅门旁,竟是做出了要为他们谈话望风的架势!
只见门外银装素裹,雪意铺遍大地。
天气还算是好的,雪下了好一段时日,如今也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气温并未回暖,因此先前的积雪也未化掉。
雪景之冷与气候之冷相结合在一起,叫人只觉满目清辉。
今日赶车送江慧嘉与宋熠出来的人是霍崇,他并没有进谢府,而是将车就停在谢府大门一边,自己倚在车旁,将酒囊袖在袖中饮酒。
冬季的寒风朔朔吹过,谢府门房那边探出一个脑袋,有人喊道:“霍小哥,进来里头烤火吃酒罢!岂不好过你在那外头吹风?”
霍崇就扬了扬自己的酒囊,笑道:“多谢!我这里也有酒,就着风吃更痛快!”
说着一翻身坐到车架上,又一翻身靠到了车厢的另一边。
他的身形就被车厢挡住了,门房那边的人就又缩回屋里去,他们闲谈起来。
“这宋解元娶了个能在外头行医看病的怪娘子,就连家里的车夫都与常人不同,怪模怪气,不爱烤火,倒爱吹风,嘁!”
“要不怎么人家是解元,你还是门房呢?哈哈……”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霍崇翻到车厢另一边时,斜刺里忽然扑来一只大麻袋,噗地就往霍崇头上套。
霍崇猛然醒觉,顿时将身侧仰,同时抬脚后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他的反应虽快,对方却更有妙招。就在他一张口,待要惊喝出声时,忽地一股浓郁酒气袭来,也不知是谁,竟对着他兜头泼酒。
霍崇冷不防吃进了这泼来的酒液,顿时脑中竟是一晕。
也不知是酒劲太烈还是旁的什么,他反应慢了半截。
又一根木棍从后头袭来,敲在他脑袋上。麻袋紧接着套过来,霍崇就觉眼前一黑,终被人捉住了。
雪意中,汴京屋宇层层无尽,极目只见一片白顶。
砰地一声,霍崇昏头昏脑地被人甩在地上。
先有人麻利地将他反手捆绑住,后有人摘了套住他头的麻袋。
一个声音道:“主子,便是这人!经宝庆府那边证实,宋解元娘子当真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当初这人心口中箭,已经没了气息,都被那宋娘子救过来了!”
霍崇被蒙着眼睛,四肢一片昏沉无力,心里只是大骇。
半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解了他衣裳看看。”
一双手伸过来,粗鲁地扯开霍崇衣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冬天穿得厚,霍崇的衣服被撕扯时还很是不便,他胸前袄子甚至被直接扯破!
他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极了,似乎已经与体味粘成一团的血腥味。
霍崇心中顿时凛然。
他的肌肤暴露在了冷空气里,一年以前的伤口被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住。
“主子!便是此处!”那声音又倒吸气,“一年前的新伤而已!这疤痕竟这样淡了!”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则带了些惊奇,“啧”了一声。
冰凉的手指猛地就在伤口处用力按下去。
霍崇顿时心悸地闷哼。
江慧嘉与宋熠在谢府逗留了不短一段时间,谢夫人与谢昀都留他们吃饭,两人婉拒了。
临到出门,江慧嘉仍旧觉得心惊肉跳。
盖因谢昀先前提起的话题太惊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牵住江慧嘉的手,无声地,似在给予她力量。
白果先前去抓药了,反而不知道谢昀那时候对江慧嘉与宋熠说了什么。
又片刻,江慧嘉整顿好心情,轻吸一口沁凉的空气,便笑道:“大风险也是大机遇,三郎你说是不是?”
宋熠点头道:“……是!”
握紧了江慧嘉的手。
白果浑不知内情,背着药箱反而最是轻快。
他们的马车停在谢府门侧边,一行三人走过去,却不见霍崇。
白果先将药箱放到车厢里,一边四处看,奇道:“霍大哥人不见哩,真是奇怪,他去了哪里?门房都说他等在车厢边的。”
宋熠微微皱眉,也觉得有些怪异。
一路北上,众人早都很熟悉了。霍崇向来寡言,不似章镖师健谈。但他为人却极是细致负责,照理说,是不大可能不吭不响就将马车丢在一边,自己消失了的。
便有事,他也该去门房那边留句话才正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大哥!”白果四面探望着看,“霍大哥!你在哪里?”
江慧嘉站在马车边,也奇怪地移目看去。
忽然,她微微加重了呼吸,惊起来:“有些不对!咦……这是什么气味?”
“这是……”她惊声低呼,“麻沸散的味道!”
可是麻沸散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传说中失传的麻沸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慧嘉下意识想挣开宋熠的手再凑过去一点细嗅。
宋熠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忽然惊道:“娘子!”
斜刺里锐风侵袭,竟不知从何处飞射来一支冷箭!
白果一回头,骇叫起来:“箭!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箭来得太快太突兀,这一刻是谁也没能料想到的。
江慧嘉生长在和平年代,哪曾有过面对这种东西的经验?便是穿越后,她惯来谨慎归谨慎,可那也更多是在行为处事方面。
便是再给她三个脑袋,她大约也想不到,在自己有可能会经历的凶险里,竟然还包括这一种!
这剧本不对!编剧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事短。
霎那间,宋熠扯过江慧嘉,抱着她翻身就往车厢另一边躲。
险之又险躲过了这一箭!
噗!
锋锐的羽箭没有射中江慧嘉,反而射入了马颈侧边!
“律——!”
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痛苦的长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果惊叫:“娘子!”
拉车的枣红马中了箭,痛得乱跳起来,根本不等人指挥,嘶鸣间四蹄一挥,便拖着马车疯狂向前奔跑。
宋熠带着江慧嘉,本是躲到了车厢侧边,岂料这马又发狂,车厢被拉得东颠西倒。宋熠一脚就踢在车厢上,借助反冲力,带着江慧嘉快速往谢府那边奔去。
刷!
又是一箭袭来!
宋熠猛一用力,又带着江慧嘉着地一扑,翻身躲过这箭。
他从前常在山林中打猎的,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什么高强功夫,可动作反应都十分灵敏。江慧嘉也很配合他,这时只跟着他的节奏翻滚闪躲,两人躲过了一箭又一箭。
眼看着是离谢府那边的门近了!
门房已听到动静,打开了侧门,并有数名家丁护卫奔跑出来,见到二人险状,谢府这边的护卫又怒又惊。
忽然,白果又骇然呼叫:“娘子!那边又有箭!”
原先的箭都是谢府对墙东边射来,这时的箭却从西边射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西边射来的这一支箭又与东边的截然不同。
如果将箭术划分等级,那么东边的箭手或许只是初等精良级,能射准,箭支有威胁力。然而西边那一支箭,却俨然是大师手笔。
刹那间,那箭划破长空,似劈开这冬景黑白两端。
如闪电如怒龙,厉声呼啸,破空而来。
如此气势,未射中,已使人生起沛然难匹之感!
谁能阻挡?谁还能再闪躲?
因先前的箭都是从东边射来,宋熠为保护江慧嘉,本是将江慧嘉护在西边的。
这时西来一箭,真正惊险至极。
电光火石间,谁还能思考?
宋熠想也未想,瞬间转身,一把将江慧嘉推开!
江慧嘉被推开几步,跌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的身躯则挡在了箭来的路上。
箭射来,似闪电惊鸿。
“啊——!”
白果惊恐地大喊:“郎君!”
江慧嘉更是心胆俱裂,只觉浑身血液都随着宋熠这一推,整个冰凉掉了。整个人,从头到脚,外头血液都已被冰冻住,里头心脏却火烧火燎的,似被龟裂成了无数片。
“宋熠……”她张口,似要痛呼,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想要立时起身去查看宋熠的状况,可一时手脚竟然无力。
江慧嘉停顿了一个呼吸,终于奋起全身力气,跌跌撞撞起来。
下一刻,箭没有再射来,却从天而降一张大网。
这网子兜头就将江慧嘉整个网住,后头一根长绳一收,她便似网中的鱼儿般,被人收了网,连网带人一并扛起。
一道身影,抗了江慧嘉在肩头,翻过谢府对面那高高墙体,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一切,详述起来似乎无比漫长,实则却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谢府的人终于奔到近前,震骇大喊:“宋解元!”
江慧嘉被人兜在网中,颈后一痛,却是还没来得及多多心焦宋熠,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知觉再渐渐回笼,意识却仍然有些模糊。
江慧嘉似乎陷在梦魇中,挣扎着无法完全清醒。
噩梦里的景象全是宋熠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背上还插着箭,整个身体却似近还远,江慧嘉想要去碰触,却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
她奋起全身的力气想要从噩梦里挣脱出来,心里一个声音则在不停告诫自己:“快清醒!你要回去!要回去救宋熠!他只是背上中箭,你可以救他的!你一定可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一遍遍告诫中,江慧嘉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震。
耳边朦朦胧胧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似乎是在怪笑:“老九,你这动作忒粗鲁,这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也不轻些,万一将人摔坏了,再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神医娘子去?”
又一个声音冷冷道:“假使当真是神医,摔死岂不正好?那狗太子,天下便再不要想有人能救他!”
好几道不同的声音在交替讨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有人说:“这要真是神医,当然还是活着更有用。便将这神医娘子押着不放,狗太子三五日便死了……”
“啧啧!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啊!”
“真的连死人都能救活?”
“那至少还要等狗太子被埋土里,烂半截才能将这神医娘子放出来,否则万一又将那狗太子救活了,兄弟们这不是白忙活一场?”
江慧嘉的意识越来越清晰,纷乱的对话传入她耳中,渐渐统统变得清晰可辨。
她细数了,至少是四道不同的声音!
还全是男声!
如果这些都是健壮孔武的男子,她又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这些人怕她救太子,但假如知道救太子会遭来这样的灾祸,引得宋熠受那样重的伤,就是拼着得罪谢祭酒,她当时也绝不该答应。
现在管太子去死!
她要回去救宋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可她心里越愤怒,神智越清醒,意识反而越冷静。
“不能冲动……一定不能冲动……”
“我有办法的……我与常人不同……是的……”
江慧嘉眉心突突跳着,泥丸宫中潜伏的精神异力这时呼啸一团,终于冲出!
她眼睛紧闭,整个人仍然蜷缩在地上,可随着她精神异力的延伸,她却在这一瞬间,通过奇异的精神视角,看清了四周环境!
首先,这是室内。
似寻常大户人家的摆设,富丽却带着规制。
那边的房门却被推开,门口徐徐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江慧嘉心中顿时狂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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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锐器伤治疗原则之一:宜因陋就简,紧急进行剖胸手术,必要时甚至可以不必拘泥正规消毒!
紧急开胸,患者生存率可达百分之五十,否则为零!
依旧是神经根阻滞麻醉,可恨这时没有吸氧设备,也无法建立静脉通道。而患者又已休克,江慧嘉就只能用更快的动作,争取时间。
霍崇胸口的衣裳被解开,沾了酒的棉布快速而精准地从表面肌肤擦过。
江慧嘉持刀开胸。
锋利的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划破了霍崇心口层层肌理,江慧嘉的手稳定得仿佛此时做的,不过是日常间曾做过千百遍的普通动作。
她没有注意到,在这间看似普通的厢房顶上,此时却正趴伏着一个人。
那人的目光便直直对准了她手术间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嘶……”此时屋顶上的人心悸地倒抽凉气。
皮肉都被切开了,此时露出来的却是肋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盛放手术器械的托盘就在旁边,由于上次给霍崇做手术时还缺乏很多用具,后来江慧嘉就自己画了图纸,定做来了一个开胸器。
这一次有自己的药箱在旁边,江慧嘉便取用开胸器。
先打断霍崇第四肋骨,再用开胸器撑开胸腔。
霍崇心脏露出来了!
平榻旁,仔细观摩江慧嘉手术的干瘦老者与僵硬青年皆提起呼吸,两人紧盯住江慧嘉的动作,眼睛甚至连眨片刻都舍不得。
霍崇心脏露出,而在这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正正插着一柄尖端窄小的短刀!
正是这把刀,造成了霍崇的重伤,甚至是心脏停跳!
江慧嘉的手稳定地捏住了一边刀身,她声音清冷:“麻黄汤!”
可是麻黄汤还没有来!
她开胸的动作太快,拂柳的麻黄汤还没来得及煮好!
干瘦老者小心道:“此处为何用麻黄?麻黄的作用,莫非并不仅是发汗散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没有回答,又道:“取我药箱中,丹黄丸来。”
麻黄用在此处,当然是拟肾上腺素,提升患者血压。
但江慧嘉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长篇大论地跟人解释这些东西。
没有麻黄,只好用她特制的丹黄丸了。丹黄丸在发挥肾上腺素作用这方面当然不及麻黄汤直接快速,但也可以升压稳压,更有养血补血之效。
因此这个时候首选还是麻黄汤,次选丹黄丸。
取药的是僵面青年。
江慧嘉目光瞥到,便不多说。
只捏住刀身的那只手终于微微用力。
噗——!
轻轻一声,插在心脏上的刀被拔掉了!
鲜血渗出,躺在平榻上的霍崇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心脏都已经停跳,呼吸也早没有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反应?
此时此刻,不论是守在榻边的老者与青年,还是伏在屋顶上细观的藏身人,都不由得将心一提再提。
纵使传言中眼前女子的确救活过心跳已停之人,然而谁知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呢?
这不是旁的伤,而是心脏中刀,她真的能将这样的伤者都救活?
江慧嘉依旧保持了最大的冷静,她道:“镊子,纱布。”
干瘦老者忙递了东西过来。
江慧嘉快速清理血液,随即镊子纱布一丢,另取一把镊子,镊住一枚缝合针,穿针引线!
还是缺少熟练的助手,否则这些动作完全不必由她来做,她还可以更快!
霍崇的伤在右心室,深入约有1.5厘米,表面最宽处接近2厘米,里头呈扁平三角形,这是刀尖形状造成的。
缝合开始了!
先做平行缝合,并交叉牵拉,控制出血,同时间断缝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简直十指之间简直像是形成了残影。
然而还不够,还要更快!
她曾经在急诊室做过心脏锐器伤急救,那时的最快纪录是在一分钟内完成心脏缝合破口,最后那个伤者被成功抢救了过来。
可那时候的病人却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心跳停止,那时候助手多,设备也完善!
而从江慧嘉来到这个房间,到成功开胸取刀,这其中经历的时间,就已经一分钟不止了!
快!更快!
最后一针缝好,江慧嘉又将针线镊子通通一丢。
叮——!
金属的用具落入了瓷盘。
这一声仿佛是落到了人心上。
旁观者无不齐出冷汗,心悸气短,紧张难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缝合心脏到底用了多久?
没有计时器,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恍惚觉得,似乎只是在呼吸的瞬间,又似乎有无限漫长。
雪景映照的清冷光线下,江慧嘉毫不迟疑地又伸了一只手,进入到霍崇胸腔,握住了他的心脏!
这颗心脏已经停跳,心脏上伤口明显。
血被缝合止住了,伤口也被缝合得很好。
江慧嘉手掌微动,手掌甚至伸进了心包内,然后开始了极富韵律的按压!
一下,又一下。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下,霍崇的心跳却仍旧没有回复。
呼吸间的时间都像是被拉得无限漫长了。
天气这样冷,江慧嘉也自认是保持了无比的冷静,可这个时候她前额处还是不由得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动作没有停,反而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双手皆探进了霍崇胸腔,进行双手胸内心脏按摩!
“嘶!”
室内和屋顶上都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忽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一声惊叫:“啊——!”
是拂柳来了!
青年与老者皆心颤地怒目向门口的拂柳看去,拂柳掩住口,惊骇地在倒退脚步。
江慧嘉的手随着这一声惊叫,也几乎就要颤抖了。
但她不能抖,不能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上最冷静的,一定是手术台上的医者!
因为但凡有分毫不冷静,为这惊慌买单的,就很可能会是患者的生命。
咚咚咚——
霍崇的心脏开始极轻微、极轻微地跳动了起来。
这颗心脏跳得这样轻缓,甚至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停跳的样子。
但不论如何,它至少是真的又重新跳起来了!
那么轻的心跳声,却如同世间最能震撼人心的黄钟大吕,在这片刻,老者又转回头,看向江慧嘉的手。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听到那样轻的声音?
“当真活了?”他不可置信地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
是一颗心脏的跳动,还是一双妙手的起落?
或者是人心的黑白,世情的变幻?
对拂柳、对僵面青年,对干瘦老者,对大靖的千千万万人而言,那何止是神话传说?
那根本就是笑话,是妄言,是闹剧!
是本来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似乎是发生了……
这一刻,他们看向江慧嘉的目光中,或是难以置信,或是尊崇狂热,或是欣羡敬仰等等,又在种种复杂情绪之外,他们又无可抑制地、微妙地、竟对江慧嘉生起了难以言述的恐惧!
起死回生,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手捏人心,执掌生死,她竟还能面色平静!
江慧嘉生得极秀美,为了与从前的“江宣”做区分,她近来出门除了戴面纱,甚至还会在额前贴花钿,并稍稍化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就是九分以上的美人,妆后更是令人惊艳。
此刻她的面纱还被郑锦逸取走了,她身形单薄地站在这里,削肩细腰,楚楚动人。
然而但凡有人再看她此时的动作,便再没有谁会觉得她动人了。
旁观者只觉得可怕!
她生得越秀美,与她此时的动作形成的对比就越强烈。
霍崇心跳暂且回复了,然而这其实还是不够的。
干瘦老者又仔细探头来看,确定了自己方才没有弄错,榻上这人是真的死而复生了!
他心惊着,又猛地退步,口中颤抖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门口的拂柳反而没有人关注。
江慧嘉道:“麻黄汤!”
霍崇心跳恢复,人似乎稍稍有了些许意识,当然要趁这个时候喂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拂柳拍了拍心口,忙端了麻黄汤过来。
因为熬制的时间太短,汤药颜色显得非常淡。
江慧嘉微微皱眉,擦拭了一下手,捏开霍崇口唇,叫拂柳喂药。
拂柳忙用手垫了垫霍崇后脑,另一手小心灌药。
江慧嘉手指点到霍崇喉间,一路往下,快速按压各处穴位,霍崇喉间竟发出了细微的“嗝”地一声!
汤药下去,江慧嘉又道:“丹黄丸,喂八颗。”
她做的药都是绿豆大小的小颗粒,并不是大蜜丸,这也是为了方便患者吞咽。
干瘦老者先就取了丹黄丸,这时忙主动来喂霍崇吃这丸药。
“麻黄汤再煮一副,加时,煮一刻钟。”
江慧嘉重新净手,又取了镊子和针线,继续缝合心包。
霍崇的心跳渐渐比先前有力些许了,江慧嘉飞针走线,双手简直似要舞起来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包缝合,又一次清理胸腔内多余出血,填塞药物,缝合肋骨筋膜……
咚咚咚——
室内渐渐安静,只闻众人呼吸声,以及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屋顶上,一人似脱力般从那顶上翻下。
轻轻闷响一声,他落了地。
落地后却又一个踉跄!
稍远处一座假山后头就几个起落纵出一人。
“咦,老九你腿软了?”来人低声嘲笑,“瞧得什么把你的腿都给瞧软啦?怎样?那女大夫可有将人救活?”
话语中带着一股对生命满不在意的轻忽。
若是平时,这老九必定要回嘲几句,以证明自己根本不可能腿软。
然而这时,他却似乎失了魂般,只在口中来回,颤声道:“真活了,她把人心口打开,新鲜的心脏,她那么一捏,那心脏就又跳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庭院中,冬季的寒风簌簌吹过,不论老九,还是他对面那人,都一齐打了个哆嗦。
谢府,外院一间小厅中,宋熠端坐那里。
当时他用自己的肉躯挡住了那支箭,然而江慧嘉仍旧被掳走了!
他没有来得及再救她一次!
那一幕幕太过清晰,似乎成了魔咒般,到此时仍旧在他心中不停回荡。
他太痛了,并非身体上的痛,而是一种从骨髓里生起的,绵绵密密,直达灵魂的痛!
当时他倒在地上,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痛,一时只头脑昏沉,难以起来。
白果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扶他,面上满是泪痕。
“郎君!呜呜……娘子被掳走了!”
“宋郎君!”谢府众家丁护卫也冲了过来。
宋熠撑着白果的手臂,强行站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箭射在他胸口靠近右肩的位置,射穿了右边胸骨,包括肺叶。箭头从他后背露出来,鲜血便从他伤口处,不停地往下流。
这模样简直叫人瞧着都觉得骇怕。
谢府众人中有那管家模样的人忙道:“宋郎君,快些进屋歇息,小的马上……马上派人去叫大夫!”
宋熠捉住他的手,勉强出声:“去……平康坊,叫……刘思源!”
白果泪如雨下,只恨自己太笨,跟着娘子学了一段时间医术,这时却束手无策。
宋熠便就近进了谢府静等。
谢昀得了消息匆匆过来,长吁短叹地同他道歉,并吩咐家丁护卫速速散出去寻人。
他没有提要报官的事,宋熠也没有提。
那箭还插在他胸口,但他并不肯卧倒休息,反而还硬撑着坐在那里。
先有一个离谢府最近的齐仁堂的大夫过来给宋熠肩头敷了金疮药,当然,这用处并不大,顶多只是稍稍糊住了伤口,血还是止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夫又开了个止血补血的方子,宋熠也很配合地喝了。
刘思源还没来,大夫又退了下去。
宋熠忽道:“谢大人,晚生至少可以相信,消息虽然是在贵府泄漏出去的,但我家娘子被掳,并不是谢大人指使。可是……如此?”
他的声音很轻,显然力气不足。
但他此时身受重伤却仍旧端坐,并表情平静的模样,竟使得谢昀莫名有些心颤。
谢昀苦笑道:“我何必多此一举,做此蠢事?我身上病症,还要仰仗宋娘子救命呢!”
“那谢大人以为,行此事的,会……是谁人?”宋熠面色惨白,额角还有冷汗。但他黑幽幽的凤眸转过来,目中却仿佛陡然含了无边凉气。
谢昀轻轻吸气,并面露苦色:“宋郎着实为难了老夫,实不相瞒,眼前一切扑朔迷离,老夫若能一眼看清,如今便不会仍旧只是国子监祭酒了。”
说着,他忽然一咬牙:“然宋娘子境况危急,老夫虽能力有限,却至少也要尽一全力!此事……若要救宋娘子,必得去求一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谢昀提议,要救江慧嘉,须得去求一个人!
宋熠眸光深深,缓缓道:“谢大人说的……是哪位?”
“太子妃!”
太子妃!
谢昀提的竟是太子妃!
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然而经他说出,倒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太子生死未卜,情况未明,要去求太子的话,当然不可能。
本来坊间就向来是有传闻的,都说太子病弱,东宫大多是由太子妃打理。
且不论坊间传闻是真是假,至少相比起势单力孤、羽翼未丰的宋熠,和清流一派的谢昀来,太子妃手下的势力必定不知庞大多少倍。
不,这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谢昀郑重道:“宋娘子医术如此了得,可由我夫人出面相求,老夫也必定亲笔寄书,一力担保。太子妃向来仁善,且此事本来就蹊跷,太子妃想来不会拒绝相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考虑得很周到,分析得也很有道理。
然而宋熠并不准备答应他。
找太子妃求救,这真的就够了吗?
宋熠心里还有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主意!
他之所以听谢昀说这样多,一来是想通过他的言语获取更多信息,二来却是因为他原本对这个主意还略带犹疑。
宋熠还在心中分析利弊,可谢昀的提议却反而又促使了他心中定下这狂念。
事已至此,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极致!
“谢大人……”宋熠箭伤处还痛得厉害,这使得他语速极慢。
然而他胸中一口热血却在此时越烧越沸,越烧越滚!
男儿生当于世,可以低头,却绝不可窝囊。
如果弱势是一种罪,我也必将在风浪中逆势而起,搏杀乾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自己妻子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大丈夫?
宋熠一字一顿道:“谢大人,当日那位秦老爷……他是……当今圣上罢?”
谢昀料想不到他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更料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大胆,敢直接这样问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谢昀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宋熠。
宋熠却不等谢昀回答,又道:“恕晚生大言不惭一句,圣上必定是极欣赏晚生才华的。”
谢昀:“……”
这真的是大言不惭啊!
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你怎么敢这样说!
就算皇上那时候是对你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欣赏,但他欣赏的年轻才子可多了去了。
那是天下共主,是九五至尊!
他几时不曾欣赏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真正因为他的欣赏,而最后在浮沉宦海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人的,又有几个?
说不准他今天还很欣赏你,可转到明天他又忘了你呐!
那是皇帝陛下啊!
说日理万机不为过,说每日心念无数也绝不夸张。那样的人物,他一时的欣赏,又算的了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宋熠说话这样夸张,这样大胆,谢昀甚至能够隐约感觉到他接下来要妄言什么。然而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又极想听宋熠说下去,想看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能写出那样千古一绝回文诗的大才子,他当真仅仅是个妄人而已?
宋熠道:“晚生想请谢大人相助,递文帖进宫,面见圣上。”
谢昀静默了片刻,心中竟只想大笑三声!
果然狂妄!
然而他又没有笑出声,只是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宋熠。
宋熠道:“晚生并没有疯,相反极有把握,晚生只需写几个字,大人呈与圣上看。圣上看过之后,若不杀我,那必定便会召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说没疯?
谢昀觉得,宋熠说这几句话,就已经像是疯了!
心中微微一叹,谢昀已要开口拒绝。
忽然,门外却传来通报声,原来是刘思源终于来了。
刘思源在平康坊,哪怕是坐最快的马车过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随刘思源一起过来的,还有松风和章镖师。
几人脚步匆匆地奔进来,因报信的人早说过宋熠的状况,刘思源便背了江慧嘉的备用药箱出来。
“郎君!”松风眼睛红了,几乎是皱团了脸奔进来,到了宋熠面前便是扑通一跪,“小的来迟了,小的有罪!竟未能替郎君挡了此伤!”
宋熠淡淡道:“你起来。”
又看向刘思源:“思源过来瞧瞧,我若要短时间内能自如行动,是该拔箭还是不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松风忙退到一边,刘思源上前来查看宋熠伤势。
这一看,顿时心惊肉跳。
那箭的位置,分明是贯通了右肺上部!
宋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他却不知,江慧嘉曾经在为宋熠治疗腿伤时,用过一套神秘莫测的回天十三针。
这套回天十三针旨在开发人体潜能,当时宋熠的伤势之所以能在极短时间内痊愈,正是多亏了这套回天十三针!
在这之后,宋熠虽然不曾因此而获得什么奇异能力,但至少他的力气增长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素质实则是要强于常人许多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中了箭伤还能坐在这里强撑,一则是因为他意志力实在强大,此外也是因为他本身底子好。否则他就算是意志再强大,这时候也未必能撑得下来。
“先生!”刘思源惭愧道,“我……不敢拔箭!”
宋熠道:“无妨,你可是带了药来?为我折断箭杆,且敷药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思源带来了江慧嘉的备用药箱,药箱里有她特制的一些伤药。
品种倒不多,但其中有一样仙鹤散止血效果极好。
接下来便是折箭杆,又重敷伤药。
由于没有麻醉药,江慧嘉不在这里,也无法给宋熠做针灸麻醉,因此折箭杆时,宋熠很是受了一番痛楚。
那箭杆原是被特别浸泡过的一种铁竹所制,既柔韧又坚硬,刘思源伸了手来还折不断。
后来还是章镖师出手,取出腿上绑着的一柄短刀,刷刷两刀,削断了宋熠胸前露出的箭杆,和后背露出的箭头。
章镖师半辈子走镖,算得上刀口舔血过的,对这种外伤也很有一套。
谢昀只看到宋熠伤口血淋淋,一忽儿替他疼,一忽儿又佩服他对疼痛的忍耐。
“咦?”收了一截箭杆,连带一截箭头在手,章镖师忽然惊道,“此箭……倒似是西北的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谢昀呈上的,当然就是宋熠那半截箭杆。
他在宫门外等候了大半个时辰,其间忐忑、后悔,又重新鼓起决心等等情绪变化不必详提。
内侍来引路,谢昀目不斜视,垂手过宫门。
叩拜,行礼,皇帝叫起身。
谢昀随即上报:“陛下,臣有一事,不能不说。”
皇帝沉声道:“说。”
谢昀随即将自己病中经历道来,着重说明了自己病危时江慧嘉如何精微辨症,竟驳倒了成太医,后来行针开方,果然卓有成效,以此证明江慧嘉医术之高明。
又说到江慧嘉被掳经过,随即凝重声道:“陛下,行凶之人所用箭支竟是北人惯用之箭。尤其盛行于西夏、突厥军中。若此事确为蛮夷阴谋,则大靖不能不防啊!”
皇帝头痛不已,微微皱眉道:“谢卿今日特来见朕,只为此事?京中既有人行凶,为何不报官?此事当由京兆尹管辖才是!”
谢昀微垂下头,后退一步,又跪倒道:“陛下,宋鹤轩还有一物,托臣献与陛下。”
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本空白奏折,奏折中夹着的正是宋熠之前写的那张纸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德上前接过奏折,皇帝打开一看,顿时瞳孔微微一缩。
夹在奏折中的纸条上,仅仅只写了八个字:“君子佚明,可以补牢!”
皇帝的目光凝在这八个字上,半晌,忽地将奏折合上。
“谢卿是有心人……”轻轻叹声响起,皇帝将这空白奏折丢至一旁桌上,奇怪地有些飘忽,“谢卿可知这八字是何意?”
谢昀垂手道:“臣愚钝,并不知其意。”
皇帝盯视他,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知?”
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昀小心道:“臣当真不知。”
皇帝又盯视他片刻,随即竟笑了。
“谢卿是昌平十七年的状元,当年也是大才子啊。”皇帝语气微转,感叹了一句,倒似闲聊家常般,竟走到谢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如今许多年,谢卿只做国子监祭酒,倒是委屈了。依谢卿之才,如今也该再往上走一走啦!”
谢昀受宠若惊,又莫名惶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直到出了宫门,还觉得一脚重一脚轻,实在难以想透其中周折。
“君子佚明,可以补牢!”
这八个字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当时荒唐,宋熠蛊惑他道,送他一场富贵。他权衡利弊,心中已想透,此番行事,即便无法得功,应当也不会有大过,这才横下一条心进了这一趟宫。
哪里能想到,竟似乎当真能得一场富贵?
事情蹊跷得谢昀简直要将脑袋都想炸了,也想不透其中关窍。
他当然想不透,因为宋熠那八个字里的秘密,若不是知情人,旁人要来想,本来就是不大可能想明白的。
什么叫做“君子佚明”?
君子不必说,那是指代皇帝的。
而佚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佚,亡也。
明,阳也。
君子佚明,说的就是皇帝他有亡阳之症!
宋熠在通过这八个字告诉皇帝,他有亡阳证,而江慧嘉能治疗他的亡阳证!
这对一直为病症所苦,并暗中压下病情,秘而不发的皇帝而言,这样八个字的突然出现,又何止是石破天惊?
当然,宋熠也猜量过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皇帝或许本身并不知晓自己病症!否则又要怎么解释,他为何明知自己命阳不久,还偏有兴致四处微服私访呢?
但这个猜测最终反而又被宋熠自己推翻了。
明知命不久矣,还假做若无其事,这或许是某种障眼法。
毕竟皇帝的身体那是时刻有太医照管的。
江慧嘉更曾说过,皇帝病症是被人用高明手法压制了,这才使得他表面有若常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般来看,皇帝陛下是要有多傻,才会连这样大的问题都被蒙在鼓里?
那皇帝他傻吗?
宋熠大胆地试探,使他在谢昀尚未回府时,便接到了宫中内侍疾马而来的宣召。
内侍拖长的尖细声音响起时,他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稍稍一松。虽然心中已经过种种推演,对此早有把握,然而在这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他仍旧控制不住地暗藏了紧张。
等到宣召当真如期来临后,虽明知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才是真阵仗,可宋熠反而真正冷静了。
他就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进了深沉的痛苦中,胸中又另有一股火,支撑了他无所畏惧,去独丝行步,危崖悬桥。
宋熠跟随内侍的脚步走进了重重宫苑。
他胸口的痛一直没有止息,依照规矩,觐见皇帝之前,他需要解开外袍接受内侍检查。而当那内侍见到他胸口染血的扎布时,那一瞬间,看他的目光简直如见非人。
宋熠最终在垂拱殿的小偏殿中见到了皇帝。
皇帝屏退了身旁其他人,只留一个徐德远远站在一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叩拜完毕,皇帝没有叫宋熠起来。
“宋鹤轩!”他走到宋熠身旁,竟蹲下身,与宋熠对视,“朕有亡阳证,你从何处知晓?”
皇帝开门见山,问得这样直接!
这一问出口,莫大压力同时向宋熠袭来。
九五之尊,身居何等高位,数十年帝位累积气势又是何等骇人。
宋熠面色惨白,嘴唇上甚至泛着青色。
受伤至此时,即使他身体底子再好,意志再强大,此时一些病理上的反应也无法控制。
他声音略有些哑,很轻,甚至带着断续:“望闻问切……四诊法,陛下有恙,我家娘子……一望便知!”
“世上当真有如此医术?”皇帝逼视他。
宋熠道:“世上……还有世人想都想不到的医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微微昂首,何止狂妄?
皇帝愤而拂袖,站起身怒指他道:“既是如此,你二人当时为何不说?”
宋熠道:“因为学生有弱点。”
咦?
这个回答好像哪里不对?
皇帝都怔了一下,愤怒被打断,一下子好奇盖过愤怒,竟有些愤怒不起来了的感觉。
“……”皇帝微妙地轻咳了一声,又沉下脸道,“你是何意?”
宋熠道:“学生有弱点,尤其害怕言行不当,为娘子招灾祸……咳咳……”他也轻咳,却是因为虚弱所致。
“徐德,赐坐!”皇帝转到一边桌案后坐下,随即虎着脸道:“宋鹤轩,起身坐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偏殿内,宋熠在皇帝下首坐了下来。
面君的情况竟还不如先前谢昀那时紧张。
宋熠说:“皇上,学生……儿女情长便难免气短胆小。当时我家娘子虽有此判断,是学生劝诫她再三谨慎……咳咳……生怕她说错了,那岂不是平白得罪了皇上?”
话语里竟带着些闲话家常的无赖。
而且他话说得很真,大约这个世上说真话的人总是要更容易让人放心些。
更兼他面色苍白虚弱,容貌又顶顶好看,皇帝本来就对他印象不错,因此明明他此时有些冒犯,可一时倒也对他讨厌不起来。
这是很简单的缘由,丑八怪做无赖态,那叫猥琐,而俊美郎君做无赖态,那叫真性情,效果当然不一样。
皇帝气笑了:“如今你倒不怕错了?不怕得罪朕?”
宋熠诚恳道:“毕竟是……十分紧要之事,因此我家娘子回去后又仔细思量推衍,翻查医书,最终仍是确定先时判断并未出错的。”
他气息虚弱,说一说话又停一停,接着道:“皇上是天下之君父,一身安危担江山社稷,学生与娘子虽是小民,亦知应当回报君父。更何况学生自幼读圣贤书,深知忠君之要。”
又道:“只是学生如今既无职要,功名又浅,并无机会直接面君。因此即便后来当真确定了皇上病症,一时也寻不到门路向皇上荐医。学生倒也不笨,知晓此事不可胡乱宣扬的。”
忽而苦笑:“如今阴差阳错,实在未曾预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当然不笨!”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朕看你聪明得很!”
忽然一击掌,拍在面前桌案上,沉声道:“徐德,宣方指挥使!”
宋熠心头一跳,皇帝要宣方指挥使!
哪一个指挥使?
是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还是侍卫亲军步军司指挥使?
又或者是其余禁军指挥使?
依本朝官制,能被称为指挥使的,也就是这些部门的主官了。
而不论是哪一个指挥使,皇帝此时宣召,都俨然说明了,他这是准备要出动力量去彻查此事!又或者说,他这是要着人去救江慧嘉了!
事情达成得如此突然,倒显得宋熠先前下那样大的决心,似乎太小题大做了些。
可实际上皇帝的反应虽然突然,但其实又在宋熠先前计算的必然当中。
如果一个谢昀的现身说法尚且不足以证明江慧嘉的重要性,那么当宋熠“君子佚明,可以补牢”这八个字一出,事情的结果本该就没有悬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