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低头摸着披风,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东部波才军应该已对上了公伟(朱儁)将军他们,暂时不会往西。附近的杂兵连陈佑一人都能击退,算不上问题,玥娘和文若一定也能解决。
所以,您是要?她有点固执地追问。
阿楚对她有收留知遇之恩,她对此心怀感激,因此更不愿意阿楚犯险,才会多问几句。
玥娘不用担心,阿楚放下披风,站起身,走到窗边铜镜前,看了眼映出的人影,嘴角勾起了笑容,我只是想看一看,阳翟是否有什么能人异士,可以为我所用。
第39章
守将已经到了?
是, 郎主,昨日傍晚入的城。
听山下郑大说,那日他们去看官兵进城, 发现领头的是个骑着白马的年轻女郎,稀奇得很。
郭嘉闻言挑了挑眉。
他看了眼手中的陶坛,里头粮酒还未饮尽, 只剩下小半坛微浊的酒液, 于是提起坛子, 仰起头将它一饮而尽。
仆僮习惯了他的不拘小节,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他喝完, 抬手将唇边余液擦进, 才问:郎主今日下山吗?
不下。
您不是说要造访广元先生吗?
青年拢了拢外袍,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 打了个哈欠:
近日有客来访, 哪能轻易离家。
白马前蹄踏过杂草,缓缓停在原地。
前面是山路,你不好走,就在这里停下吧。阿楚跳下马,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背脊, 替它理了理鬃毛, 你就在这里, 我马上回来。
白马温顺地看着她,拿脑袋顶了顶阿楚的手, 是听懂了的意思。
阿楚顺手薅了把它光滑柔顺的马尾鬃:
有人来牵你, 你踹他便是。
好啦, 我走了, 你乖乖呆在这儿。
照夜玉狮子晃了晃马尾,阿楚笑了一声,摸摸马头,转身向山上行去。
据荀彧所说,郭嘉迁入山林也是半年之内的事情。似乎是在外出时察觉到了黄巾的蠢蠢欲动,从而推测出起义的可能,立刻收拾了东西,带着仆僮隐居起来了。
阳翟境内共两座山,荟萃山位置偏远,离城门有一段距离,而另一座三峰山则近得多,在城内西南角,背靠着隅水,就是她眼前这座。
荟萃山太偏僻,不宜居住,郭嘉所说的隐居,大约就是在这三峰山内了。
阿楚今日穿了身崭新的赤色直裾,脚踩双鹿皮小靴,身上披的还是昨日那件猩红绒披风,腰上佩着削铁如泥的轻巧银剑。
她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加上昨日入城时声势不小,山畔的住民们一见到她的白马红衣,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只是她脚步匆忙,手又按着剑柄,行路时面无表情,看上去实在不是好相与的模样,一时竟然没人敢上前搭话。
周围人的想法,阿楚是不清楚的。她还在拧着眉思考。
阿楚没有官衔,因此哪怕实权略大于他的监军职位,也是不能称作上下级的。
天下未乱,刘宏好歹还坐在龙椅上,她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拉拢人才,告诉他们自己心中大计,荀彧如今最多也只算她的同僚兼好友罢了。
因此,他能提供给自己郭嘉的线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说不定还是看在朝廷的份上,阿楚当然不能再觍着脸去问怎么请他出山这种事情。
因此,她现在唯一能与之讨论的,居然只有系统。准确的来说,是和系统讨论它储存卡里那本可靠性存疑的小说《三国演义》。
对,就是那章出现在两千年后小学课本里,人尽皆知的三顾茅庐。
阿楚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如果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就翻遍所有可行的参考,抄也要硬抄一套方案出来。
谢谢你,罗贯中。
系统端起腔调给她念书:
刘备说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来见先生,僮仆说记不得这么长的名字。
阿楚听到汉左将军时,嘴角撇了撇;听到豫州牧时,脸已经彻底垮了下来:我没连说长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系统安慰她:没事,郭嘉和诸葛亮应该差不多,你也没有吹牛的机会。
阿楚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她的思绪又漂移起来,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诸葛亮今年三岁了,等胤谊先生从诸葛珪手里接下他的儿女,我就可以直接绑走诸葛亮,不用顾茅庐了。
系统很实在地提醒她:醒一醒,诸葛亮今年才三岁。
总有一天能!
阿楚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说完这句话,又变成了苦瓜脸。
她和老男人有壁啊。如果刘备当时只有十四岁,诸葛亮也愿意跟着他出来吗?
年龄不重要吧?
不过仔细算下来,现在的郭嘉年龄也不比她大多少啊。当务之急是把他给骗到手啊,要不请他喝酒?不过,什么人送的酒他都喝吗?
她还没想好怎么编出一套坑蒙拐骗隐居人才的说法,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唤声:
亭主是来寻人的吗?
阿楚一愣,转过头,看到一个戴着斗笠、身着麻衣的青年男子。
这年轻人一副山野村夫的打扮,袖子挽到小臂,裤腿处甚至沾了泥尘,嘴中吐出来的话却丝毫不符合人设:
亭主昨日入了阳翟,今日便来三峰山,是为了见某人吗?
阿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对方的猜测完全准确。她微微皱起眉:
你是谁?
男子这才想起自己忘记自我介绍了,忙拍下袖口,对她不太熟悉地揖了一揖:
啊,在下颍川石韬石广元,乡野之人罢了。
只是见阁下白马停于山下,又在山间徘徊,似是有事,才冒昧来问一句的。
这人说话倒是不难听。
阿楚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也不问他为何叫自己亭主,简单地报了姓名,直截了当地把答案抛给他:
在下伏楚伏异人。此番前来,是受友人之托,前来拜访他的一位故友郭奉孝的。
郭家父母早已不在,如今需得由独子主持事务,因此郭嘉虽未到加冠的年龄,也早早取了字,方便称呼。
石韬不多过问她口中的友人是哪一位,好像只是为了确认她来的目的。他闻言走上前,对着阿楚露出爽朗的笑容:
既然如此,亭主请跟我来吧。韬今日正想去拜会他呢。
酒喝得差不多了,再多饮便要醉,不宜待客了。为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客人,在家干等着也太无聊,左右无事,郭嘉便取了墙上落灰的七弦木琴下来,试着抚一抚。
寒门不比世家,他虽有才智傍身,君子六艺却学得马马虎虎,与友人相差甚远。琴对于他来说,的确只是个彰显自己士人身份的摆设而已。
在这个没有科举的时代,寒门若想出头,只有努力打造名声一条途径。更何况,出仕是一回事,遇到真正赏识自己的上级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对方是怎样的身份地位这对于世家子而言,或许是考校的重点,但对于郭嘉自己来说,却是不那么重要的。
只要能力出众,其他问题放一放,也没关系。
他伸手按住琴,伸手勾弦,老旧的瑶琴发出古怪的声音。
郭嘉:
太久没用,跑音了。
他从善如流地放弃了这个陶冶情操的娱乐活动,拍拍衣服站起身,从书架上取出昨日未看完的竹简,准备继续翻阅,却听到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仆僮又拉门进来了。
郎主,广元先生来了!
郭嘉放下竹简,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