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教她,她也懒得让系统查资料,反手就是一壶水倒下去,现在漫不经心地拿小锹翻着湿淋淋的土块。
本来想把他逼到无路可退再动手相激的,没想到啊。
以退为进嘛。系统跳到她手边,踮脚看着喜气洋洋的红牡丹,袁术可能以为你怕他了,准备乘胜追击。
秦楚用铁锹拍了拍花根附近的土壤,将松软潮湿的泥土压平,才将它横插进土壤里,拍拍衣摆,慢吞吞地站起身,瞥了眼歪歪扭扭的花苗:嗯,也好吧。
也不知具体指的是袁术还是牡丹。
郭嘉跟在她身旁,听不到系统对袁术的那番评价,只以为她说的是手里那株牡丹苗,低头一看,差点没被她这清奇的手法惊得后退两步,从头顶飞出个问号。
郭奉孝出山前,好说歹说也在家里半耕半读地种过点作物,不至于眼瘸到看不出来这牡丹的命运唉,这可真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
他盯着半死不活的小花苗,艰难地开口,违心赞道:
主公栽花也不同流俗,真是不同凡响。
秦楚:
她看了眼大半截茎叶没入土中的牡丹,又看了眼被水灌得浮土的田地,眼皮一跳,欲言又止。
我自己都能看出此花命不久矣,她看了眼郭嘉,幽幽道,奉孝要是想献谄,还不如随我去女闾看看。
秦妙适时地递来了净手的湿巾帕。秦楚胡乱擦了两下,接着便顺手抢过郭嘉的鹅毛扇,踮起脚朝他脑袋一拍,面无表情道,你不诚心悔过,我的气是不会消的。
女闾乌楼坐落于雒阳城西,就在西园的北部。
孝灵皇帝卖官鬻爵挣进私库的那点钱,几乎都花在城西一带了除了仿成市集的后宫以外,还有西园里栽满荷花的裸泳馆。天子从西园出门上北,再拐两个弯,就能看见歌舞升平的女市了。
秦楚与郭嘉坐的是敞篷的双马轺车,一偏头便能看见周遭街景。
北宫与西园靠得很近,两片地带几乎是接壤的,寻常百姓靠近不得,能走在这条路上的非富即贵。这可惜这些达官贵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偶尔有看到秦楚的,要么低头不语,要么绕道行路,总而言之,是一个都不敢靠近她。
我不过稍加严厉地封禁了女市,他们就不敢在城西与我对视了。她笑了一声,嘲讽似的抬起眼,凝视着远处那座四层乌楼:
我若下手再狠些,将军律里的狎妓者斩立决推广到全国,他们岂不是要畏我恨我到死了?
主公雷厉风行,他们自然畏惧您。轺车刚刚停下,马超很快迎了上来。
他是被抓来凑数的护卫,因为性别原因,很被女将们排挤了些,也不去自讨没趣,就在周边望风。此时恰好听到秦楚的讥讽,他想也不想地接了句奉承。
郭嘉于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
秦楚压根没在意身后的动静,对他这一记无关痛痒的马屁也不以为意,慢慢下了轺车,又按住了准备去和领队打招呼的马超,负手走了两步,环顾起这条沉默的街道。
在城西封锁女市、组织迁移的,都是秦楚亲自挑选的西凉女将。
以阿湘为代表,她们当中有不少是贫民出身,遭受过非人不公后忍无可忍才逃离出来的,最能体会这些姑娘的感受,因而做起事来也都尽心尽力。
眼下这一批还在列队的阶段,乌楼里熙熙攘地挤出来一群年轻或年长的女孩,很快就被士兵们按着年龄分好了队伍,站成了四列。
乌楼没有迁出去的女孩太多,队伍排成了长龙,一眼快要望不到边,阿湘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起来:
队排齐了,我们稍后就出发!一共四支队伍!
阿姊,她看到队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转过身,轻轻拉了拉身后人的衣摆,有些害怕的样子,我们要去哪里?
她那十岁出头的长姐很快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了一阵,才把食指伸到了嘴边,嘘了一声。
大将军要封女市,是为我们好。她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又嘱咐道,三娘,在外不要多话。
这女孩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和蝉娘一样生得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脸泛着贫穷的暗黄,看起来羸弱得像一张纸,表现得却已经相当成熟了。
这样的女孩,在乌楼就是最底层的奴婢。
她们或许是贫寒人家刚卖出去的女儿,也可能是乌楼倡女生下的没有父亲的孩子,生来就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年幼时洒扫洗衣,长大了出门见客。长
得好看,或许能走运被贵族挑回家做家妓乃至侧室;生得平庸,就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三娘点点头,又好像没忍住,迷茫地抓住长姊的衣袖:大将军我听杨闾主说,大将军不是还来过我们这里的吗?为什么他要关掉乌楼呢?
大将军换人了。她姐姐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大约对上层权贵的职位更迭也没什么了解,那女孩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于是她那年幼点的妹妹也渐渐安静下来。
秦楚本想靠近些,只是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带着郭嘉后退了两步。
一看到她们,便会生起一种愧怍。她叹息了一声,或许我能做得更多,然而
她顿了顿,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在开辟出畅通无阻的道路之前,她不能拿这些受害者的命运开玩笑。
走吧,奉孝。她摇摇头,将心底那些可悲的无奈强压下去,对着身后招呼道,先去看看阿湘那边的情况。
仅仅是登上大将军的位置,对她而言还远远不够。即使已是名义上的万人之上,她仍然要退让,要谋划,要花费额外心思去应对。
但是至少,至少面对这一座楼的女孩,她
竭尽所能。
第94章
中平六年八月, 寅时二刻,天才蒙蒙亮。
夏末夜短,此时东方已泛起些鱼肚白,夜里的明月却未落山, 将落不落地停驻在了西方, 在窗外蝉鸣的聒噪里摇摇欲坠。
正院卧房的绢门被叩得阵阵作响, 与不停歇的蝉声交织在一起, 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吵得不亦乐乎。
凌晨四点啊!
秦楚被这急促的叩门声闹得头疼,一脑门子官司地将被褥踹下床,一脚踩着木屐,骂骂咧咧地踩着地板,哗的一声拉开门, 脸黑得能沾墨。
马超:
她起床气不小, 被惊醒时头脑还昏沉着,此时急得连后世用语都蹦出了口:
凌晨四点,雒阳!我说过今夜勿扰, 什么事这么着急,庞德郭嘉都裁定不了,还要你来敲我的门?!
马超被她乱糟糟的碎发深衣吓了一跳, 他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主公的愤怒,不由后退了两步。
秦楚冷哼一声。
马超犹豫片刻,盯着她的半阖的睡眼,难得有点结巴地报告:
主,主公, 有个自称孙伯符的人带来了一支军队, 候在门外, 说要见主公。
哦。孙咳、等下,你说谁?
吴郡寿春,孙策。
一刻钟后,秦大将军一身金线绣虎红袍,脚踩羊皮小靴,体体面面地坐在了待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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