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
然而东汉的红白喜事一贯是要大操大办的, 皇家之事更不容怠慢。何况秦楚与伏氏的地位摆在那里, 皇帝孱弱无力,不得不仰人鼻息,既然想借外戚之力收拢中央权力, 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要钱,就得先集权;可是要集权,还得先拿钱拉拢人。
刘辩跟大司农扯皮推诿了几天, 回回只有没钱两字当做答案,实在没辙,迫不得已下,还是与几个影不太正的世家做了交易,依着先帝卖官的做法, 提拔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上去, 总算凑齐了两万斤黄金。
依照六礼的帝后婚仪, 黄金两万斤得是迎娶皇后的聘礼基础,交出这笔高昂费用之后,才能开始考虑其他事宜。
除了羊雁鱼鹿等所谓的聘礼三十物,还要准备束帛、玉璧、车马等奢侈昂贵的彩礼。这一番针头削铁后,莫说伤筋动骨,就算是高坐明堂的刘辩都觉得身心俱疲,差不多要倾家荡产了。
至于这刮骨抽筋的聘礼,也理所应当地进了城北大将军府。
身外之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秦楚刚刚打发完运送聘礼的御林军,上前看了看,收纳聘礼的梨花木箱已经叠了三五层了。
她从里头摸出一把镶了石榴红玉的银剑,抽出来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往孙策手里一扔:
喏,这应该是阿策喜欢的这些东西我本来不想收,可送到城北还是城东,实在是件要紧事。
孙策慌忙托住剑,没听懂她的意思,愣愣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必须收?
郭嘉摇摇羽扇,慢悠悠地晃过来,拖着声音替主公答了:因为聘礼进的是大将军府还是不其侯府,关系到做主的人是谁。
他说着,抻起头往箱里看了两眼,又很是失望地收回目光,感叹了一声:
唉,居然没有鹅毛扇。
孙策握着红玉剑低头思索,到底没琢磨出来什么什么叫做主的人,于是很好脾气地接了郭嘉一句:
军师想要的话,我可以去山上捉野雉给你做。
不必了,郭嘉眼皮一跳,我也不是很缺扇子。
不管怎么说,来自皇家的金银财帛还是堆满了大将军府的仓库。
聘礼中最光鲜的部分被陆陆续续地赏予了府中属臣,剩下那些,则分批被运往了徐/州,成了发展东武的重要资源。
正如郭嘉所说的,聘礼去向决定了外戚派的中心人物伏完虽也拜了辅国将军,却常闭门谢客,装聋作哑,因而雒阳诸官也就默认了有事往大将军府的规则,也渐渐习惯了认秦楚为外戚之首。
与此同时,南方的袁术虽挟了陈留王,却再没掀起什么水花。
据驻于徐/州的暗卫所说,袁术正在私下写信与各方诸侯交易,意图效仿袁绍,组成另外一支南方联军。
郭嘉听到消息时难得失态,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的暗卫,沉默良久,才真诚地提出了疑问:
袁公路疯了?
他兄长袁绍有诛杀宦官、反抗董卓的义举在身,声名很是远扬了一阵。可袁术这被中央明拔暗贬、终日混在世家堆里结党的大少爷,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在身上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即便如今王朝风雨飘摇、似至迟暮,但只要礼乐没有彻底崩坏,天下人终究是要看名的。
哪怕刘辩没敢与他撕破脸,将袁公路夺走陈留王一事昭告天下,可一个州刺史,新上任时带了个雒阳来的藩王,这背后的意思,又有几个人真的看不懂呢?
因此,不出所料地,袁公路招募乡勇、拉拢诸侯的道路走得并不很顺畅。
从汉臣的角度来说,袁术挟陈留王而割据一州,是把狼子野心写在了脸上;从墙头草的角度来说他起家晚了太多,比不过北方袁绍。
在袁术兢兢业业打地基的时候,袁绍也慷慨激昂地送上(由陈琳书写的)密信,痛斥嫡弟不臣,婉转地向今上表达了一个意思:
袁术自己作死,您去找他麻烦吧,别来烦我。
好在南北两方的腥风血雨暂时没有波及到西北,秦楚的大将军府因而也安定了一阵,转眼便到了岁末年关。
一月中旬,正是中原下雪的时节。
瑞雪兆丰年,光熹二年第一场雪来得声势浩大,一夜之间,白色便覆盖了整座雒阳城。
说是安定天子今日又找我哭丧了,说南方袁术虎视眈眈,董卓立汉献帝一事历历在目,他昼夜辗转难眠,唯恐徐/州生变。
嗯。主公是怎么答的呢?
我说,你要我下去打也行,先把姓杨的说服了。
荀彧笑了:陛下想必无法给您答复了。
是啊,秦楚坐在八角小厅下,晃了晃黑漆小盏,冲他弯了弯眼,杨彪是袁术女婿,哪能真的承认袁公路有不轨心啊对了,奉孝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庭院石板路上传来阵极轻的沙沙声,刚扫净的青石上很快铺了层薄雪,又被人留下一串脚印。
主公说我什么呢?军师祭酒难得放下了念念不忘的鹅毛扇,撑了把素色油纸伞。
他一弯腰便钻入亭中,将怀中抱着的的褐色陶坛朝食案上一摆:蜂蜜。
在想你怎么还不来多谢奉孝了。秦楚对着他点点头,偏头看了眼庭院。
孙策吕布一人握剑一人持戟,还在热火朝天地对打着,庞德做裁判;曹操环胸立于廊下,偏头与周瑜聊着什么。
他们倒是惬意。
郭嘉摸摸陶坛,找到启封的木线,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密封口,很不客气地朝着自己的茶碗里舀了一勺,看着透明微金的蜂蜜化开在茶粥之中,才笑了一声:入了春,武将们恐怕就没有闲心了。
秦楚点点头:天子啊就算袁术尚未准备彻底,将爪牙全部露出,陛下也要忍不住了啊。
荀彧没说话。他大概是将军府上下唯一对刘姓皇室能有好脸色的人了,哪怕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在天子相关的诸项讨论中保持了沉默。
秦楚拿她一贯漠视君臣父子的语气轻快道:
虽有弘农杨氏等世家替袁术找补,可他带走陈留王、于徐/州招兵买马的事实可都在那里。
天子此前未曾发难,一来顾及朝中世家,二来忌惮袁绍兵马,三来他心里也未尝不希望刘协远离雒阳呢。
孝灵皇帝轻长子而重次子,若非十二年前伏氏初步清理了宦官,年初皇帝驾崩时,常侍们会借机扶立刘协也说不定。
这当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对于刘辩来说,最能给他留下阴影的,恐怕还是董卓。
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回来时总是不一样的,以刘辩如今狐疑犹豫的表现,他会忌惮刘协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现在么,她端起陶盏,悠然呷了口茶,他更怕袁氏。
袁氏,自然是包括袁术与袁绍的。
开春南下,于主公而言也是必要的。荀彧终于开了口,用的照旧是他文雅的士族腔调,说出的话却并不太温和,袁术刚愎,不足为惧。只是此人占据徐州,或许会为袁本初提供条件。
秦楚:怎么说?
郭嘉沉吟片刻,对着荀彧点了点头:
袁术意欲拱立陈留王的心思太过明显,论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天子暗弱,袁本初据兵于冀州,屡次推辞不回雒阳,势力日强。人们看见袁公路,只会觉得天下已乱;可看到袁本初,就会产生在乱世割据分裂的心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