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
他实在摸不准这位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直到最后,许攸才僵着笑容,以详细事宜将送至府中管事手上一语结束了对话,得了秦楚余下事宜日后再议的首肯后,终于如获大赦地滚出了书房。
伏异人当真不容小觑。
他转身关上居室的绢门,看着面前宽敞整洁的卧房,不由摸了把胡须,喃喃自语道。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他被关于将军府的这些天,与秦楚本人的交集虽然有限,却能观察到府邸本身的运作模式。
两日前深夜抛出的问题,今日清晨就有了极其完备的应对方案。无论是入赘方案的提出,还是姻亲双方物资供给的详细清单,乃至于今晨表现得极其顺从的新郎本身,似乎都在印证秦楚文士班底的高超效率。
如此一来,他所要做的另件事,就更加需要谨慎了。
许攸抿了抿嘴,环顾四周,在镂空木窗下堆了几大卷竹简,勉强遮住了窗外视线,这才弯腰,打开了居室的橱柜。
橱柜上层是公文,下层则是他的换洗衣物。许攸在叠放齐整的衣袍中摸索了一阵,缓缓抽出一条微厚的夹袄,就着晨日些微的阳光,在橱柜中将它摊了开来。
他倾了倾身,将上半身都没入橱柜阴影中,这才慢吞吞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把铁制铰刀,小心翼翼它剪开了夹袄的左袖口,手伸进去摸了半刻,才取出一张微皱的信帛。
文先吾友:
别已良久,甚以为怀
许子远深吸口气,将他揣入怀中,又谨慎地整理好橱柜,转身推开了居室的木门。
孟德今日也没来啊。
许子远到来这几日,曹校尉都留在自己府中。虽说是为了曹二公子热病,不过想来也有避嫌之故。
唔,秦楚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盏,将平静燃烧着的火盆略微拉近了些,好让身体回温。她说:其实我并不太在乎他与许攸有旧。
毕竟曹操和许攸,另一条时间线上就在不停地互相伤害啊。
许攸以利为先,为此飞黄腾达,又为此断送性命,其实不足为虑;曹操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即便不考虑他对自己的忠心,曹操也绝无可能在她与天子表面融洽、手中资源丰沛的时候,被许攸这样的人诈去袁绍手下。
荀彧对她笑了笑,也不知信了没有,语气还是很温和:虽然这么说,主公对许子远的关注却不见得少呢。
他毕竟还是是袁本初的谋主,秦楚坦率道,我忌惮其主上,因而也忌惮他本人。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口,眉头一皱,目光凝滞在原处。
等了片刻,秦楚忽然伸出了右手,两指微并,第二指关节在书案上极有规律地叩三回。
嗒嗒、嗒
两短一长,似乎有什么寓意。
荀彧的目光即刻移向了正门。
很快地,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了。李余闪身进了室内,对着她伏首一揖,飞快道:主公,许攸乘马车转了四回,最终向东部里坊去了。
永和里?他与曹操袁绍同是太学生,交际圈重叠不少,去那里倒在意料之中。
李余递了消息便低下头,严格遵循着暗卫的职责,只装死不语。
反而是荀彧背脊一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追问道:许子远都去了哪些人家?
李余顿了顿,思索着回忆道:大约有王长史府、邓御史府、刘议郎府。具体讯息还未传回来,余稍后送上。
有劳。荀彧同他一拱手,看着李余再一次拉门而出,待他离开,才微微蹙眉,不自觉望了眼窗外。
窗外照旧是风和日丽,一派平静。
秦楚托腮望向他:文若不问他去了哪户,却问哪些人家,是猜到了什么吗?
消息未至,彧还不敢妄说。荀彧摇摇头,缓声道,只是我想,许子远此行未禀天子,便是秘密前来的。既然如此,他外出造访他人,便不可能只为叙旧。
所以他一次拜访众人,是为了混淆视听、避人耳目,好让自己的目的不轻易暴露?
大概是为了早日收工回家过迟到春节,许攸返回冀州的时间定得相当匆忙。就在他将袁绍一方的婚礼清单递给秦楚的第二日,便提出了返回北方的请求。
于是曹丕的发烧也就理所当然地痊愈了。
处理完二子的热病,识大体明事理的典军校尉曹孟德终于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大将军府,此时正热泪盈眶地拉住袁家谋士的双手:
子远,真是许久未见了!
孟德别来无恙!许攸也眼泪汪汪地抓住他的手。
秦楚:
这两人的泪腺系统大概是同个体系的,很有点说哭就哭的意思。此二人一个对老熟人避而不见,一个对大将军府心怀怨念,临行前一天却表现得亲如手足,站在廊下便聊了起来,叙旧叙得不可开交。
秦楚听了两耳朵,被其中身体可好家人可好气候可好等含量过高的废话给熏了走了,实在没心情听中年男人相互飙演技,一扭身,干脆去欺负曹家儿子了。
日后惊才风逸的魏文帝曹丕眼下才刚到三岁,还是个四头身的小朋友,脸白得简直像荀彧亲子,逗弄起来的确很有成就感。
曹昂刚刚被马超喊了去练武了,曹丕便只能接受了兄长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的吩咐,真的站着不动了。
曹丕呆在原地,看了会儿天,看了会儿地,看了会儿原处掠过的飞鸟,又看了看还在和老朋友演戏的亲爹,实在觉得无事可做,最终弯下腰,开始拔庭院里的花草。
秦楚慢悠悠走到他身后,还没想好如何亲切开口,便看见郭嘉先一步靠近了他,蹲下来与小曹丕对视。
曹丕歪了歪头,还没说话,便看见郭嘉笑吟吟地指着地上被他薅秃的杂草,语气阴森地开口:
哎呀,曹小公子。这可是大将军亲手栽的雒阳白牡丹,你把它揪坏了,将军就要把你扔出去喂老虎啦。
我、我曹丕的脸色霎时变了,抓着草的手狠狠一抖,眼眶顿时红了,郭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郭嘉故作冷漠地睨了眼曹二郎,看他咬唇红脸的模样,刚想添油加醋一把,目光一晃,又与秦楚撞上了视线。
郭嘉于是冲着她含笑眨眼。
秦楚也笑起来,两颗尖牙真如狮虎一般露了出来,目光微闪。大将军轻咳一声,冷下脸色,走到曹丕身后,神色严肃:
无意的也不可以。
曹丕浑身一僵,极缓极慢地转过身,愣愣地抬起头,呆滞地看向秦楚,被那双闪烁的翠绿杏眼吓了一跳,嘴巴一撅,居然忘记了怎么哭。
大、大大大将军!
秦楚这才大笑出声。
第105章
当雒阳城北的第一只知了开始鸣叫时, 就意味着中原的夏季到来了。
雒阳的春季是短暂而珍贵的,温和宜人的四月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是立夏。将军府内早早添置了冰盆, 秦楚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随手翻了页竹纸, 带起一阵轻响。
竹纸书还是四月份从东武寄过来的,据说是最先产的使用批次蔡琰不仅长于内政, 似乎对发明创造也颇有心得, 也不知和她的黑暗料理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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