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棠是他们这一辈最出挑的弟子，心思缜密，处事从容，不难看出被谷主寄予厚望。
“你回来了？老神仙前两天还念叨你，去看过没有？”
谢承摸摸鼻尖，很难得地有点心虚，老神仙对他们这些后辈十分宽和，有什么不懂的，再简单的东西，也会细细讲解，从不训斥弟子。
“知道了。”
苏凤棠就知道他没去，他也觉得谢承有点没心没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世上没人值得他在意，旁人都是蝼蚁。
不过他没有逮着个人就讲道理的毛病，旁人如何处事，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裴大夫赶我来的，你今天练什么，五禽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凤棠瞥了他一眼，闷声道：“太素九针。”
谢承脸色变了变，又不肯转头就走显得自己露怯，他和苏凤棠没什么仇怨，只是因为各自养着个小姑娘，名字总是莫名其妙地挨在一起，实际上并不是很熟。
“我病没好。”
苏凤棠已经坐下了，不冷不热地回道：“我都不怕你扎死我，你怕什么？”
谢承心道论医术自己确实更差些，并不吃亏，于是在苏凤棠对面坐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案，各类器具齐全，各自伸出一条手臂。
捻，弹，震，摇，都是最基础的手法，但学医本就是日积月累而成，越常用越是要练。
手臂上没有什么要命的穴位，疼也疼不到哪去，行针稍有偏差，整条手臂的酸涨才是难受。
苏凤棠被他扎的吸气，谢承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最终还是苏凤棠先开了口：“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
“彼此彼此。”
他们又不说话了，好像谁先低头谁就输了，直到一旁的授课弟子说先练到这里，大家喝杯茶休息一会才作罢。
他的医术实在不怎么样，把脉开方还能应对，行针过穴就拿不出手，好在习武还有些天赋，算不上什么高手就是了。
大赦天下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一生只能困锁于此，再像桃源仙境又如何呢，就算住在金笼子里，也不会快活的。医术再好，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呢。后来总算有了一点奔头，但他已然养成了贪欢逐乐的性情，成了个只看当下，不问归处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老神仙那里坐了一会，被拉去看顾药炉，只好拿着扇子坐在那里发呆。
先前他说自己不会生火，确实是胡扯，一个再不入流的大夫，都该会煎药。
他在洛阳被人伺候惯了，连泡茶都很久不曾自己动手，坐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扇，一边又在想些没着没落的事。
拿出那半块玉在手心把玩一阵，他一直觉得楚霄像鹤，直飞九重，立在云端俯视众生。
可这鹤终归还是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知道楚霄会来，他一定会来，从他拿走玉佩开始，从问出为什么他不可以开始，或者更早一点，早到他离开论剑峰，回到太极广场，他就已经从神台走了下来。
他志得意满，安安稳稳地休养起来，先前那场大病让他很是亏损，娇养出来那点肉早消了下去，穿着冬衣也不见笨重臃肿。
在过两日就要歇市，谷中年轻男子都被赶出来采办，每年都是这样。爱热闹的女弟子也会同行，苏白月自然跟着，谢承同样问过谢悯，但她从来都是不去的。
进了城大家定好汇合时辰便各自分散，谢承前年分到买酒，后来自己喝醉了，再往后就只让他去买糖。
一斤糖能买十斗米，没什么人排队，谢承拎着糖罐在城中无所事事地闲逛，店主见他买的多，还送了一小包饴糖。
他不太爱吃，除了甜没什么味道，还粘牙，但是拿都拿了，顺便也放了一颗在嘴里。
“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先生，真的是你？”
难怪声音耳熟，谢承回头，林笙向他跑过来，寒冬腊月，他头顶阵阵腾热气，额头还带着点汗。
天策规矩很严，没有允许不可擅自离营，谢承有点疑惑他怎么在长安，小天策已经倒豆子似地说起来。
“我本就是长安人士，只要不打仗，每年都有一部分兄弟能回家，本来以为见不着先生了……刚才看到有先生的同门，多嘴问了一句，不想真的让我碰见了。”
谢承想了想，上回无意间让他知道自己出身，还真让他记住了。
“唔，回来也好。”他含着糖，嘴都不太张的开，鼓着脸费力地舔下来，囫囵吞了下去。
时候还早，林笙殷勤地帮他拿东西，问他还要买什么，谢承想了想，说想挑块籽料。
市集人多，林笙一路都护着他，免得被人冲撞，他本想说哪里那么娇贵了，但看着林笙认真的脸，又有些说不出来。
算了，随他吧，反正自己也给不了他什么。
他估摸着楚霄过不久就会来，总不能再用那半块玉去刺激他，正好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好做个坠子。
临时起意，忘了是快要歇市的日子，玉器古玩下市更早，谢承走到街前，空荡荡的不见几个人影，只好叹口气准备折返。
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林笙看起来比他还要失落，连嘴角都耷拉下去，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没来过，不知道会这样……”
“又不是你的错。”
谢承勾了勾他的下巴，林笙好像还在长个子，虽然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张嘴。”
林笙听话地张开嘴，谢承的手指靠近，他眼都不眨一下。谢承丢了块饴糖给他，小天策愣愣的，只知道盯着他看。
“甜吗？”
林笙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温顺听话，谢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又把人按低一点，凑上去舔了一下。
“别不高兴了。”他把小纸包放到林笙手里，自己拎着糖罐，慢慢往回走。
“回家去吧，好好陪陪他们。”
林笙站在原地，谢承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
“这世道，快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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