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走廊边的洗手间时,一道歇斯底里又压抑的女声猝不及防地传入南瓷耳中。
我都说了我已经没有钱了,你们要逼死我吗?
呵,别人说的你们就信,只有我满嘴谎话,你们满意了吧?
声线熟悉得南瓷都不用辨认。
她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个热搜
世纪传媒起诉高嘉曼。
里面的声音很快没了,南瓷站在原地,目视着高嘉曼从洗手间走出来。
那张许久没见的脸憔悴到陌生,原本英挺的骨相瘦得有点刻薄,低着头愣是没看到南瓷。
她在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停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的又急又凶,升腾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神情。
南瓷默了一瞬,抬脚朝她走过去,冷声开口:高嘉曼。
窗边的背影一僵,她极缓地转过身,看到来人,眼里有不加遮掩的震惊,连烟灰砸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第93章
南瓷走过去, 直接伸手夺了她手里的烟,捻灭后扔进垃圾桶,她正眼看向高嘉曼, 冷嗤着问:作践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吗?
高嘉曼愣住,整个人思绪有点飘忽,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现在的生活只剩下自杀、买醉、酗烟。
不人不鬼。
南瓷走到她身边, 感受窗外刺骨的寒风吹拂,清醒着两个人的心。
她沉声问:为什么会被起诉?
你怎么知道高嘉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嘴边的话堪堪止住,低下头苦笑。
也对。
她的事都闹得上了热搜,人尽皆知,南瓷想不知道都难。
高嘉曼失神地盯着自己手背,那里被烟灰烫得泛了红, 她开口的声音沙哑,就像被砂纸狠厉打磨过, 南瓷,我就不该出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南瓷没说话,安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高嘉曼的肩脊塌下去,腰勉强撑着后面的栏杆,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公司让我演什么, 我就得演什么,只要能捞到钱的行程我就得去,但这些加起来可能都没你拍一部戏赚的钱多。
她笑着说出这些话, 再没一点嫉妒, 只剩下无奈和自嘲, 惨淡到不做挣扎的语气,活生生把过去那个一身傲骨的高嘉曼分割开。
南瓷看了她一眼,淡声问:所以你想退圈,但又赔不起高额违约金,世纪传媒就把你起诉了?
高嘉曼对南瓷一针见血并不感到意外,她点了点头。
南瓷默了一瞬,忽然轻笑出声,高嘉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高嘉曼,你凭什么觉得我幸运?被霸凌还是被抛弃?
高嘉曼愣住。
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努力争来的,我不会指望老天给我施舍。南瓷的嗓音清冷,平静到像在讨论天气好坏,不瞒你说,我也想过死,一了百了,然后呢?如了那些人的愿,没人为我掉一滴眼泪。
高嘉曼的指尖掐进掌心,痛感明显,可是
南瓷打断她,你把钱都给他们了?
等了半晌,高嘉曼没说话,算是默认,南瓷直接笑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立场干涉和评价,但是高嘉曼你填得满他们的无底洞吗?你到底在舍不得什么?
字字珠玑,句句带血。
高嘉曼痛苦地闭上眼。
舍不得什么。
是给一大笔钱之后父母的好言和一桌子好菜。
还是那点一戳就破的亲情。
南瓷本就不在乎她的答案,等了几秒后平静地问:违约金要多少?
高嘉曼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她有点愣地看向南瓷,你什么意思?
南瓷和她平视,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话说到这份上,高嘉曼不可能不明白。
她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我那样对你。
她的话音刚落,南瓷的手机响了一下。
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南瓷垂眸看向楚倾发来的消息:【拿到了吗?】
下面还有一张小熊打滚的表情包,上面配字
怎么还不来抱抱人家。
她的眉眼倏地软下来,忍不住地笑了笑,很快的回了四个字:【马上就来。】
高嘉曼将南瓷不动声色的变化尽收眼底,然后就看见她把手机放回口袋,神色又恢复冷淡,好像那一瞬的柔软不曾出现。
南瓷被风吹得有点冷,她往后退了一步,睨着高嘉曼,我说过我不会恨你,但也仅此而已。
她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纸,又把那支口红掏出来,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递到高嘉曼面前,钱算我借你的,你自己去南氏拿,至于这笔债
顿了顿,她笑道:就用你后半辈子的自由还。
高嘉曼捏着那张纸,垂下睫毛,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高中辍学,因为样貌好,没成年就稀里糊涂地签了世纪传媒,又误打误撞地出道,却走到混不下去的地步。
说起来她除了唱歌跳舞什么都不会,学历又低,退了圈可能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可南瓷名义上是借钱给她,逼她为南氏打工抵债,实际上却是在体面地还她自由。
高嘉曼压下复杂的情绪,哽着声说:南瓷,谢谢你。
用不着。南瓷眼底无波无澜,看着她,我只是不想看到谁轻生,别自作多情。
高嘉曼破涕为笑,好。
就在南瓷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高嘉曼突然又叫住她,南瓷。
南瓷脚步顿住。
高嘉曼注视着她,良久后轻叹:你真的变了。
南瓷一愣,回过头。
高嘉曼笑了笑,语气变得轻松:南瓷你知道吗?在以梦的时候,其他练习生都觉得你像个怪物。
她是上位圈里实力强劲的练习生,本就有种高高在上的孤傲,再加上骨子里的淡漠,让人不敢靠近。
明明有时候是在和别人说笑,可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在女孩最喜欢扎堆聊八卦的年纪,只有她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无悲无喜。
可是现在,那个南瓷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眼前的女人,虽然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眉眼间是被人爱着的鲜活。
南瓷沉默了。
高嘉曼最后又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越过她,视线下移,还没来得及祝福你,得偿所愿。
南瓷低头,顺着高嘉曼的视线看过去。
从她们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楼下那个男人。
夕阳已经偷偷溜进来,橙黄一片,浸满了他的周身,他大步穿过大厅,往楼上走来。
南瓷以前觉得这个世界坏到无可救药,可还是有人带着光闯进来,告诉她,你可以爱这个世界。
她定定地看着楚倾朝她走过来。
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坠落,坠向开在地狱里的一片花海。
没等南瓷朝他奔去,楚倾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人直接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问: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在和南瓷转身,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高嘉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
只有那一小截烟头证明她来过。
谁?
南瓷轻声说:高嘉曼,她刚刚在这的。
楚倾知道高嘉曼以梦出道,和南瓷一个团,但他并不关心,只是问:东西拿到了吧?
南瓷点头,主动拉起楚倾的手,我们回家吧。
楚倾淡笑着嗯了声。
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在回去的路上,南瓷突然想起什么,她笑眯眯地看向楚倾,你哪来那种可爱的表情包啊?
楚倾也笑,他们在工作室的群里发的,我随手保存的。
南瓷支着脑袋打量楚倾,拖长了尾音应下。
两人到家的时候华灯初上。
南瓷定的蛋糕正好送到楼下,她笑着跑过去签收,原路返回时蛋糕盒被她抱在怀里,白色羽绒服染上皎洁的月色。
她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的模样落在楚倾眼里,心动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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