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没听他回话,旁边刮起一阵风,把旁边的砂石拂得乱飞,她收住树枝,抬头看了看他的位置。
发现他早已离座,正满脸阴翳地执着树枝在空地上练剑,剑锋凌厉,枯枝就那么往前一扫,坚`硬的大石头顷刻土崩瓦解,好像真的比小时候要厉害上不少呢。
晚饭,凤剑青烧了个土锅在熬鱼汤,罗饴糖脑袋往前凑,想要帮忙。
谁知被他用手挡了回来,专心练字,鱼汤待会让你补脑。
罗饴糖朝他笑笑,她怎么觉得,面前这个冷清不苟言笑的小凤哥,越来越像她幻想中亲娘的形象了。
贤惠又严格。
只内心的这一句夸,待到晚上练得指头生疼的时候,她就完全变了个心境了。
此时夜已深,银月坠落,岩石边一堆篝火,只因为一个字没能练到位,凤剑青一直没放她过关,她就一边擦着满眼泪水,一边在地上吃力地练字。
疼...手指头真的疼啊...
又一大滴泪花滴落下来,流进她笔触间的缝隙里。
还是不行,这一笔不是这样的。凤剑青也陪在边上,给她亲自指导着下笔。
要不先不练了,你去休息吧。凤剑青叹息一声。
可现下的罗饴糖反倒不愿意歇息了,她咬牙擦干眼泪道:不!不要,小凤哥,你以前明明要更严厉,练不出来都不许我去睡,现在反倒放松,是对我失望了吗?
凤剑青皱着眉,想说不是的,想说陆勉之跟他说,姑娘家需爱惜需呵护,一味严格只会使人讨厌他,想说她怎么什么都跟陆勉之说了,陆勉之就那么值得她信任...
于是,他只能看着姑娘犟着脸,眼泪汪汪咬着牙继续练习,直到把字练出预期的模样,直到她困得倒头趴在大石头上沉沉睡去,他才敢往前,给她五只手指都抹上清凉解乏的药,盖上他的衣袍...
荣安侯派出寻罗饴糖的暗卫自那夜后都没有了声息,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朝中也没任何消息传出,一切安静得有如暴风雨前夕。
他开始慌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王府后院失火,摄政王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摄政王失踪前,朝中正为战事繁忙着,五品以上权臣日以继夜效仿摄政王留在衙门,俱都有人证,没在自个位置上的,出了两个年事已高,即将乞骸骨的老臣外,就剩荣安侯了。
但那两位老臣都是站摄政王那方的,真正同摄政王有龃龉,又不在岗的,只有荣安侯。
有心人只要一想,就容易把这事同荣安侯联系上。
现在是没有证据,但是,他的暗卫一夜之间都失踪了,荣安侯的暗卫队参与过许多他过往腌臜事,即便这次摄政王的失踪并非他手笔,背后那位策划这次事件的人选择在这种时候拘住他的暗卫,必定是想将陷害摄政王这项罪名倒扣在他头上了。
荣安侯跌跌撞撞启动开关来到地道,拿上了一道精致白玉的虎符,犹豫地掐了掐。
深夜,一名男子头戴幂篱站在江边,有个醉鬼穿着褴褛衣衫,脸上长满麻痘,摇摇晃晃地走过,不小心撞了戴幂篱的男子一下,差点栽倒,被男子及时扯住胳膊,才不至于掉进江中。
许大人,小心点。
酒鬼站正,陆冬元叹息一声:卑职已经把消息发布出去了,许大人那边同陛下谈得如何了?
今早,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都在行动了,陛下那边说服了。
同南国交战那边怎样?
消息被压下来了,这边的情况惊扰不到边境。
那酒鬼笑笑:小陆啊,这么绝的招,是你想的吗?
陆冬元也笑了,卑职只是起了个念头,具体方案还没想出来,本来还在苦恼着呢,谁知殿下一听荣安侯背地里对他后宅所做之事,具体方案以及怎样部署,从战场到朝堂大小方面的事都理好一条清晰的路线,卑职也只需按照殿下定下的,按步行事罢了。
朝中,摄政王身死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为此事苦恼不已。
靖国公和太后也暗地里见面,太后想要趁机把权柄都掠过来。
可靖国公思考大半天,终于还是道:咱们先看准情势,摄政王此人看着清静无为,但其实为人最奸诈,说不定此事是他假死布的一个局,我们之前尚有荣安侯,暂且先静下来看,伺机再动。
太后点点头答应了。
靖国公和太后因为无杂事烦扰,尚且可以理智冷静地分析情况,□□安侯就不一样了。
现在,侯府每一日都面临遭大理寺彻查,遭五城兵马司上前抓人的苦况,抓的都是同侯府关系亲近的人。
今天抓一个,明天抓一个,抓着抓着,再也无人敢站队荣安侯,再无人敢替他办事了。
而荣安侯的心理被一天天地瓦解下去,还有一个摄政王失踪的事始终像悬在脖子上的刀,虽然不是他干的,但让他相信有心人不会趁此事件铲除他,说出来他都不信。
终于也会有一天,荣安侯被折磨得再也蛰伏不下去,选择破釜沉舟兴兵造反,而且,看现阶段他被方方面面包围,逼迫的程度看来,相信那一天也快了。
第36章
罗饴糖一觉睡醒, 发现自己又趴在大石头睡了过去。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昨夜练字时候,关节处的疼痛感已经被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掩盖过去, 舒服多了。
她记得小时候练完字第二天手指也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后来好久没有了。
她直起身子,闻到不远处传来鱼汤的鲜香, 大概是小凤哥又在给她熬鱼汤了。
她不禁心虚地笑了笑, 她一个带金册的出家居士, 这段时日这么明目张胆地吃肉, 真的好吗?
站起要走的时候, 脚边突然踢到一物,罗饴糖拿起一看。
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是一个刻满了凹凸不平字迹的木雕。
醒了。
凤剑青提了个陶土锅过来,锅里传来鲜香浓郁的味道。
你用木枝往木雕里下笔看看, 是否趁手。他嘱她道。
本来罗饴糖还十分费解, 但当她操起木枝, 悬腕往木雕凹槽笔触描摹起来的时候, 发现那槽的深浅, 正好明确向她昭示着该下笔的力度。
她按着他的模子去描,感觉就像是他亲自握着她的手, 带着她练一样, 还不会太费力气, 让手腕不至于太疼。
这一认知让她很是惊喜。
她欢喜地点点头,然后又烦恼道:小凤哥, 刻这么多的字,你昨夜一夜没睡?
睡了, 睡得少, 习惯了。凤剑青面无表情地给她盛汤。
罗饴糖低头看看木雕, 又看看自己的手,顿感羞愧。
昨天自己还因为练字练得手疼委屈地哭了,但看人家小凤哥,一夜没睡给她雕了这个木刻字帖,人家又说什么了?
一碗热辣喷香的鱼汤递到罗饴糖面前,她犹豫着。
陶碗孤自己烧的,夹层空心,不烫。凤剑青淡淡道。
罗饴糖更惊讶了。他怎么...什么都会做?
不过稍微一想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要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小时候她时常闯祸躲到深山野林里迷路,他又怎么能依旧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不是的,我不是怕烫,而是...她脸颊晕红,不时扇合长睫看看他,眼眸里水亮亮的,就是...您...果真不介意...不会不满吗?
起先凤剑青还拧了拧眉疑惑,不过没多久他就松了眉正色道:在这荒岛上,什么都不长,不吃鱼肉难道要吃孤的肉不成?
啊?我...罗饴糖猛地一抬头,刚接触他眼神,又猛地一窘低下头去,脸颊绯红:不...不是。
凤剑青叹息一声,在府里的时候,孤原以为你不吃肉,是因为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现在那么看来,原来那道坎竟是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