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夷见她期待神情,不由得便扶额笑了:原来在六师妹心中,我已是个酒鬼了。
刚被关了禁闭,当晚便偷偷讨酒来把自己灌到昏头这可不就是酒鬼做派?
姜玄兔眨巴着一双乌润杏眼,心中虽如此想,满口伶牙俐齿却只对自家师父咧得出来,师兄跟前只若草食小兽,笑得愈发腼腆。
大师兄,这是收买你的礼物,收下了,就不许敷衍我。
嗯?不知师妹特地前来收买我,是有何贵干?
小丫头啊,你用我的名头偷酒,便等同于受了我的收买,可是要给我做事的。
记着,你再过去时,替为师转弯抹角地打听一下
姜玄兔回想起昨夜归去时姜蝉子的交代,坦诚答道:师父叫我来问大师兄一句话。
姜师叔要问什么?
大师兄,师父要你扪心自问少女掐尖嗓音,模仿着那似蝉的腔调,你是伏雪的掌剑,还是衍派的掌剑?
李清夷闻言一怔,姜玄兔却接着道:大师兄,不急回答,师父说,当你想明白了,便把这个锦囊打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鼓囊囊的锦囊,李清夷接在手里,捏之似有角棱硌手,却摸不出是什么。
青年眼睫低垂,注视着掌心的锦囊,沉思少顷,将其收进袖中,向姜玄兔展颜道:我知道了,有劳六师妹。
告辞师兄,姜玄兔沿着原路翻墙而出,在树后整理了衣裙,便假作经过,状似自然地向外走去,未料不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叫道。
哟,小兔子,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面上装得平静,无奈到底做贼心虚,骤然被人叫住,吓得险些跳高,身后那人却恶劣极了,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姜玄兔听出那个讨厌的声音,惊恐顿时都变作了羞怒,跺着脚回身骂道:方招,你故意吓唬人!
笑嘻嘻站在后头的是个梳高马尾的高挑少年,眉眼细长,着一身墨蓝劲装,背上剑还未卸,正是孙辕的弟子方招。
姜玄兔见他这副模样,又问道:你才从山下回来?你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方招生得不差,只眯起眼笑时总是一副坏相,朝她挤眉弄眼道:盘问我不如讨好我,我可是瞧见你翻墙了。
四师兄少女拖长柔细嗓音,有本事你就告状去,呸!
话音未落,真如一只小兔,三两下蹿了个没影儿。
方招嘁了一声,转头看向沉静的高墙,他来回转了两圈儿,蹬着树借力跳高,才使手臂攀住墙头。少年全凭两肘撑起身体,挂在墙上向内望去,遥遥能看到树荫遮盖的山坡上一抹铺开的衣角,他缓缓眯起眼,只这回脸上没有笑容。
禁闭院虽名叫禁闭院,实则却远称不上清静,上一位客人才走,晚些时候,便又迎来下一位客人。
苏容易自然是从院门进入,他到时,李清夷正在屋内擦剑。
苏容易眼瞧着青年细细拭过剑身上的七苦二字,只觉得心里也泛出了苦水,不禁长叹一声,在桌边坐下,想找杯茶水压下舌底苦味,却看到一叠写满墨字的纸张。
这是思过书?你已经写完了?
是。李清夷放下手中细布,起身为他倒茶。
苏容易将那叠纸拿过来翻看,只见上头写着六年以来游历经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途中览尽风物,亦一路恪守门规惩恶扬善,帮助流离失所的百姓,而前一年身在深山,没能及时收到门内传信,以至于耽搁归期写得倒是详尽,内容并无疏漏,只也不尽真诚。
苏容易又想叹气了,然而李清夷把茶水递至手边,又回去将师父留下的剑横在膝上继续擦拭,他看在眼里,却终究无法责备出口,只能以恳切到近乎恳求的口气道。
清夷,你这六年到底干什么去了,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青年抬起头来,他双目静澈,如日影行于潭上,分明一眼便能望透,却空明得叫人触之心惊。
怎好隐瞒师叔,他即又垂下眼去,露出一抹浅笑,清夷此行甚久,只为了寻找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苏容易口中问着,眼神已不自觉移向他膝上的七苦剑。
李清夷神色恬然,平和道:弟子道心破碎的原因。
什么?苏容易大惊失色,登时抢身上前执他腕脉,语无伦次地说,怎会如此?你你的脉象分明没有紊乱,神智也清醒
师叔莫要担忧,道心沉沦,也未必便是走火入魔。李清夷扶住他沉重身子,却说,只是成了一颗沾染俗尘的凡心罢了。
苏容易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却不知如何再问,只得改道:那你,如今可是找到了?
应是找到了吧,弟子仿佛快要找到了。
唉,唉,你这孩子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孩子的年纪,苏容易看着他,却觉如今的眼前人,与当年站在李孤芳身后那低眉静眼的少年,仿佛也没有两样。
李孤芳那人只若世外孤鹤,偶栖林泉,便又展翅即走,而他这弟子也同样给人一种捉摸不住的感受,他那双透彻的眼在看什么、藏在胸膛中的心在想什么,他是善抑或是恶,抑或只是终极放旷的无欲无情每每试图探究,都只能空手收场。
苏容易终于吐出哽在喉中的那声长叹。
思过书就这样吧,亦白有意把你捞去武堂帮手,此事先不与其他人知晓,你跟我回去对了,清夷,你你在外游历,对长乐门,可有所知?
李清夷思量片刻,答道:弟子曾在蜀地与一名刀客交手,如今,他仿佛归属长乐门下。
哦?他实力如何?
李清夷却眉峰一敛,缓缓摇头道:那名叫做韩碧的刀客,若非必要,万不可与之为敌。
第8章 恩怨同酬
日暮时分,伏雪照例结束公务,回到自己在山顶的住所,推门而入时眼角一晃,乍然竟见一个人正坐在昏暗的影子里。
伏雪心中一惊,肩膀霎时绷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因那人也坐直身子,温润嗓音向他唤道。
掌门师弟。
伏雪上前点燃灯烛,火苗一跳,照亮李清夷清恬的面容。他分明应安下心来,不知怎地,腔子里那颗东西反倒跳得更快,伏雪微微吸了口气,无奈道:师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一声不吭进到屋子里来是不是全衍派都知道掌门的屋子没上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