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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沈怀珵的急病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让那傻子吃点苦头,以后就不会敢再来烦他了。
但庄弗槿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之前最讨厌浪费时间的他,却心甘情愿的地等。不是等医生说一句“病人并无大碍”,而是想深深坠入这层迷雾里。
关于沈眠的任何一点残影,他都想抓住。
又过了会儿,一位护士朝他走过来,问道:“你是沈怀珵的家属吗?”
“嗯。”庄弗槿不常撒谎,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用力攥了攥,说,“我是他哥。”
护士递过来一个文件:“病人状态不太稳定,医生建议注射B型镇定剂,家属如果同意的话就签下字。”
听到镇定剂三个字,庄弗槿几乎没有思考:“我不同意。”
他站起来,问:“人呢,我想去看他。”
好久不做恶梦了,沈怀珵不知道它怎么又现身了。
有怪物蛰伏在他周围,伺机一口吞掉他。
他好像身处一团炽热白光的中心,一睁眼睛就会流出许多眼泪。
看不见、听不清、最强烈的知觉就是心悸,沈怀珵想变成狐狸,从光圈里撕开一条口子,可无论怎么努力手指上还是十根完完整整的指头。
变不回去了……
沈怀珵此时极其痛恨这副没有用的人形,之前他明明可以用灵力保护人的,现在怎么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发了疯、拼了命去捉去咬那看不见的怪兽,可为什么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疼。
有血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流出来,他却找不到伤口,真的好痛……
“按住他!”几个年轻男医生把沈怀珵死死按在病床上,阻止他用额头去撞柜子。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主任在房间转来转去,着急护士怎么还不带着家属的签名回来。
凭借他丰富的经验,判断出病人的自伤行为不是第一次了,普通的镇定剂根本没用。
最近医疗公司研发出一种特效镇定剂,能够使病人维持一段较长的稳定期。
它在医院广受欢迎,因为那些家属们大多数厌倦了疯子,注射副作用强一点的药而已,比去哄一个疯子冷静要划算太多。
庄弗槿匆匆赶到病房时,里面正挤满了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堪称麻木的表情,或许还有一些对麻烦的嫌弃。
像对待一个物件一样对待动弹不得的沈怀珵。
挥开那几双按着沈怀珵的手,庄弗槿宽厚的肩膀把人罩住,沉声警告道:“别碰他。”
第6章 互相演戏
人人都认识庄弗槿的一张脸。
他刚才在走廊上等待时就频频惹人回头。
但这家私人医院的保密措施很严格,没有人拍照,没有人发出议论。
庄弗槿阻止医生施救,这种突发情况是谁没想到的。
场面一度僵持,短暂的静默后,老主任率先站出来道:“你是公众人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别搞医闹。”
“B型镇定剂副作用多大,你们心里比我清楚。刚刚推出,现在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找病人当试验品?”
这些话狠狠触了主任的痛处:“胡说,帝国对医药的发行多严格,你一个演戏的怎么会懂。而且现在患者都在用,他们不比你清楚?”
“不懂吗?”庄弗槿一人面对一屋子的医务人员,气势上根本不落下风,“谢主任,你是B型镇定剂的主要推动者,应该知道药品上市前,最大的投资方撤了资。”
“那家药厂的老板就是我。我想要的是真正有效的药,不是藏着猫腻,饮鸩止渴的。”
庄弗槿还剩下一半的话没有说,据他所知,B型镇定剂带有强烈的成瘾性,频繁使用会让人精神麻木,成为提线木偶。
庄弗槿正在动用自己的力量取消这种药物的发售资格。
谢老主任的脸色青黑,在一众后辈面前丢了人,十分下不来台。
此时陈雾终于赶到,连忙打圆场说:“医生您误会了,他是关心则乱,你们让病人单独呆一会吧,麻烦了麻烦了……”
“你是外行,患者家属的挣扎你都知道吗?”谢主任最后临走时对庄弗槿说,“有时候是救不了,才会选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式。”
陈雾赔笑把医生护士都请了出去,临关门前,把带来的两瓶药放在床头,深深地看了庄弗槿一眼。
庄弗槿抬手把病房里的灯灭了。
黑暗笼罩,床上人的挣扎动作渐渐弱了,仿佛捕捉到了一点安全的信号。
庄弗槿俯身,慢慢掰开沈怀珵死死捂在眼睛上的手指。
丝丝缕缕冰凉的空气重新接触眼皮,沈怀珵不安地往床边缩,快要跌落下去的时候,被捞坐在一双结实的腿上。
两只手腕同时被男人的一只手扣住,沈怀珵虽然不像方才人多时那样害怕了,但依然不断流泪。
眼尾肿胀,腮边粉红,其间全是乱糟糟的水痕。
庄弗槿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快到眼尾的时候,颠了颠怀里的人,语气轻得像哄人:“睁开眼睛让我看看,是不是进脏东西了。”
沈怀珵很抗拒地一直摇头,滚烫的身子不断下滑,往男人怀里缩,仿佛那里是他信任的土地,他要在那里筑巢。
梦里的怪物不再可怕地叫了,大概是被别的东西震住了。
沈怀珵鼓起勇气睁开眼,蓄积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懵然四处看了看,好像是怪物已经走了耶。
“好疼,”他凑近安全感的来源,仰着一塌糊涂的小脸,小狗看主人似的,嚷着,“身体好疼。”
一个冰袋按在他高肿起的额角,男人问:“好点吗?”
“还有心里,心里更疼。”
等了片刻没有等来男人开口,回应他的是两条收紧了的双臂,两个相贴的胸膛和抵在他后心处温热的手掌。
沈怀珵呜呜咽咽,双腿环住男人的腰,下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所作所为都像还没睁开眼睛的动物幼崽,说话也颠三倒四:“恩公……我终于找到你了,……恩公。”
庄弗槿眼里一派冰冷。
原来他在演戏的同时,沈怀珵也是同样的虚伪。
庄弗槿要演出深情陷溺,沈怀珵演的是天真痴缠。
假鸳鸯,真骗局。
恩公?那是谁?
庄弗槿不想知道。
他只想知道沈怀珵为什么披着沈眠的皮囊,用着和沈眠一样的药。
这个病,也是为了骗他装出来的。
指导沈怀珵行骗的人,一定很了解沈眠。
才会照着沈眠的样貌和病情,塑了一个傀儡假人出来。
沈怀珵躲在男人怀里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蒙蒙亮的时候,男人叫醒了他,在他面前放上两只药瓶。
“吃药。”
男人给他手里塞上一杯温水,又说,“吃一片。”
沈怀珵脸颊尤带睡痕,乖的让人心软,吞咽完药片后,张嘴让人检查东西确实吃净了。
“这种药早停产了,你在哪里找来的?”
庄弗槿仔细地检查药瓶,确实是他之前专门为沈眠生产的那一批。
因为价格昂贵,私人药厂出产的也只有那一批。
它们现在应该被存放在庄宅的仓库里。
沈怀珵满是病色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从我生病以来就吃的这些,这两个已经是最后两瓶了。”
“谁给你的?”
“家里有的。”他很乖地有问必答,说话间喉结鱼浮似地滑动。
庄弗槿思索一晚之后的想法愈发坚定。
沈家。
京城有好几家姓沈的。
逼死沈眠的也恰好姓沈。
假人,骗子,扑朔迷离的身份。
皮相,痴心,像极故人的样貌。
四季几度轮转,他和沈眠的故事随风而散。有时夜半惊醒,庄弗槿会怀疑关于那人的种种过往都是一场梦。
往事像埋在土里的朽木架子,庄弗槿甚至不敢去触碰,一点点的动作,都会让那点仅剩的可以抓到的东西坍塌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