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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擦一擦走过去,贺知安缓缓颤了颤眼睫,转动已经有些干涩的眼珠。
生老病死之间,仿佛他的焦躁,又变得更无足挂齿了一些。
“请,31号就诊。”
AI女声将他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拽了回来,贺知安轻轻咳嗽了一声,走进了诊室。
办公桌后面的医生是位年轻的女士,尖青的脸上带着宽大的蓝色口罩,她询问完贺知安的身体情况,柔声道:
“超敏C反应蛋白检测结果偏高,应该是细菌感染,不过没有什麽大问题,吃几天药看看恢複情况,再有问题及时就医。”
贺知安点了点头,十指交握扣在膝盖上,沉思片刻,道:
“麻烦能问一下,接诊第二性征的科室在什麽地方,我想了解一下腺体手术,嗯,因为一些原因我和自己的Alpha没有办法继续在一起,但是您也知道的,如果他不愿意,我没有办法自己解除标记。”
说完,他讪讪擡起了头,而女医生却十分诧异的望向他,瞥了一眼电脑里的电子病历。
四个月前轻微脑震蕩,出现了心因性失忆的症状,至今没有好转的迹象。
女医生皱了皱眉头,键盘上输入药方的手霎时停了下来:
“贺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贺知安不明就里,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觉得,可能需要联系一下您的家属或者亲戚朋友,您或许应该,去五楼了解一下病情。”
贺知安茫然地舔了下嘴唇,五楼,五楼不是,精神科吗?
他在女医生的注视下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的推开门走了出去,那股异样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抵在喉头,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贺知安觉得自己的攥着手机的手越来越凉,失温的症状在暖气充沛的室内毫无征兆的将他笼罩,他恐慌的压制住自己因为紧张而颤动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麽回事,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为什麽自己要看精神科?
他扯下闷热的口罩,却心悸的无法在呼吸,心跳声在胸腔之中振聋发聩,几乎要被他吐出来。
贺知安完全没有办法保持平静,无数交谈的声音像是蚊虫般钻进耳朵,向他絮絮诉说着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
就在此时,他终于想起来平台上还有自己的电子病历,无论是什麽,只要打开看一眼,一切都会见分晓。
于是他慌乱的点开软件,好几次都因为没法控制而点进别的模块,人脸扫描的过程随着眨眼,转头的动作变得冗长,更将贺知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过去,完整的界面终于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就诊者性别那一栏,清晰可见。
贺知安,男性,三十二岁。
五味杂陈
作为二十一世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男性青年,贺知安确信自己认识电子病历里的每一个字。
就像他确信天是蓝的,水是青的,地球是围绕着太阳转的,月亮被潮汐引力锁定,永恒的只露出一面。
或许呢,他这个破病历上是不是还少了点什麽东西才对。
比如说,他的第二性征。
他仔仔细细翻看着自己的就诊记录,几乎有些握不住手机。
脑震蕩也好,心因性失忆也罢,这些都只能当做一个这具身体受到过损伤的佐证——但是贺知安要看的并不是这些。
一所三甲医院不可能不具备接诊并处理第二性征的科室,这简直像是告诉他篮球撒气儿了要对嘴吹一样荒诞不经。
除非什麽呢。
贺知安把嘴唇咬得冒血,疼痛感再也没法给他过载的大脑一剂降压药,而是催促着将他从地板上拽起了,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麻木地盯着脚尖。
他脑袋发蒙,耳膜突突作响,一时间,周围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滩稠白的雾,将他与周遭的事物隔离开来。
除非什麽呢,贺知安又问了一遍自己这个问题。
比如说,那个装着不明液体的水晶吊坠,朴世贤古怪的回答,陈牧生的迟疑和他身上所谓的白开水味信息素,又或者季岚递给他的那瓶柠檬香氛味儿的阻绝剂。
问题的答案抵在舌尖,黏在上牙膛,随着每一次吞咽如鱼刺般刺痛口腔。
但是这怎麽可能呢。
他的记忆这麽真实,他有着从自己分化到拿到证明……贺知安骤然擡起头,那些本应该清晰的记忆从他手中像是流沙般逃走,变成一个模糊地,看不清楚身形的影子。
而病历本上冰冷的字体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警醒着他最后的理智:
是应该找个人问一问。
贺知安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酒店,正午的阳光和煦且温暖,从遮光性极好的窗帘缝隙里钻出来,落在床尾,割开阴阳昏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