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招舟子(一)(1 / 2)

云弥甚至不算激动,自始至终,声音都平实而镇定,与其说是摊牌,更像一种陈诉。

无非是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受控用出“爱”这个字眼时,才终于有些慌乱。一直凝视着衡阳的双眼垂下,错开对方因为过于错愕而仍然放空的目光:“……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过你会惊诧。”

她握住衡阳的手,施力让两个人都慢慢站起来:“当务之急不是我的事——”

“檐檐!”衡阳却像突然回过神一样,反攥她臂弯,“不是的!”

“我是意外,不料你竟然这般费尽心思。但我绝不对此有任何轻视!”她急急向云弥表达,“你就算再另有所图,情一字也勉强不来。同不喜欢的人这样那样,不会有人做得比你好了!”

云弥微怔,倏地绽开一点笑。

都是些什么话。

衡阳没有她拎得清,也不及她豁得出去,都是有原因的。

无论母亲同父亲如何,她首先姓李,而皇帝本身是一位正常阿耶。

一个至少有良知,懂得爱护家人的父亲。

所以衡阳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娇纵女娘啊。心智不成熟,又被亲情蒙住判断,皇后和魏瑕几句话,就能戏耍得她团团乱转。

和自己不一样。

寻春不知多少次叉着腰扬言,她家小娘子是全长安最聪明的小娘子。

她咬一下唇,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想说什么:“没有不喜欢……”

“喜欢?”衡阳眼睛一亮,“你初时并不勉强?”

“勉强,但他——”云弥犹豫,突然词穷。

并不像衡阳以为的那么难捱。

她起初是不喜欢他,但仅仅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不喜欢。可至少有些了解他的为人,也见过好几回他的模样。

高大英俊又精于骑射的郎君,再讨厌也讨厌不到哪里去。

云弥平等地瞧不上郎君的头脑和品行,所以这就是她对男子的评判标准。横竖从没想过要对任何人情根深种,那他已经是最佳选择。

但事态发展远远超出自己预料。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在对待女子这件事上,真是简单得令人惶恐。她偷偷揣测过,对他而言,或许在要了她的那一刻,就默认她为自己的一部分。

因为这郎君动心得太快了。

头一回时,他是完全不大会,误打误撞挤进了,痛得她几乎嚎啕。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哭,努力想忍住,他都不大清醒了,还能对她说,想哭就哭吧。

无可奈何的口吻。

实在是笨拙得要命。尽管时间短暂,她全程忍下来还是绝望。只有痛楚,撕裂的痛楚,痛到没有心思去想身体以外的概念,诸如所谓贞洁,或者将来。

酷刑折磨,迅速结束就成为一种仁慈。她以为就这样了,然不过片刻,他又推她覆下来。

她知道男子第一回多半潦草,今夜不知如何收场,默默掉眼泪。他都快进了,突然停下。

不怒不戾,情绪比她预计的,要冷静一万倍:“你叫什么。”

只是很深的探究感。

她呆呆望着他。那日殿内的灯火模糊,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我总得知道是谁。”他别过头去,又变得漠然。

“……云弥。”她声音都在发抖,不敢再说姓氏。

他回都不回,但好在也不要了,径自翻身坐起来,去胡乱翻衣衫——苍天,中秋宫宴,他穿的还是皇太子具服。

她头都不敢抬。可这种情景下,倘若赤身裸体在他面前跪下,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干脆只拉高被子,缩在床角。

他穿了齐整,折返回来。她更怕,继续往后躲。

“如果我今日不碰你,”他却只是问,“你还活得成吗。”

云弥慢慢摇头。

他就点一点头。

这问题没头没脑,但她没有力气去想了。

“魏云弥。”他轻声叫了一遍,“你的名字。”

她点一点头。

“你认得我吗。”

她又摇头,发觉不对,低声弥补:“但我知您身份……”

“很好。”他打断,“今夜之事,你要如何?”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询问,算很温和的讽刺了。脸埋得更低:“我听我阿耶的。”

他半晌不说话。她这才小声试探:“您想……如何处置我。”

“杀了我,还是……”

他再次冷冷打断:“我既没能耐杀了你父亲,杀你做什么。”

他是这样说,可她仍然怕,怕是气话。事后回想,指不定恨她恨到无处宣泄。他却大踏步走了,在外头叫了个侍婢,脚步声越来越远。

行霜对她很是客气,半点没有因为窥得宫闱阴私而苛待她。云弥跌在浴桶里时,她都没有闯进来,反而温柔问她,小娘子可还好。

云弥鼻头一酸,抱肩哭过一场。

这就是他二人之间最难堪的局面了。

她怀疑过是否自己自轻自贱,但三番五次回想,都还是觉得完全没有到需要终生芥蒂、以至难忘的程度。

他对皇后发了脾气,丝毫不留情面。之后一段时间里,他的幕僚也大大咧咧寻魏瑕门生的错处,吵得不可开交。

唯独待她,这个最直接的实施人和当事人,无视到像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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