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他将炉上热好的茶壶端过来,问:公子好不容易醒来,可要口水润润嗓子?
睡了三天,那张嘴唇确实泛白出皮。魏璋玉没有拒绝,喝完后也不愿意说句多谢。
这些都是契由异族,是占他国土、欺他国人的仇家。
小太监不知道公子心里的恨意,他只知道这位公子颜色极好,只要早日养好身体,等他日有机会见到太后必定能博得欢喜。
这皇宫之中是个人都得在为自己奔前程,虽说自己只是个内侍却也不妨碍野心。
收拾好茶具,见公子没有要睡的意思,小太监眼珠一转儿干脆抱了几本书过来,劝道:如今公子既然精神起来,不如多看看这些书。太后娘娘最喜欢听人讲故事,奴才特地搜罗来这些志怪小说,还有话本。公子提前做好准备,来日见到太后娘娘必定一举夺魁!
魏璋玉懒得去纠正他话里词语的错误,也不愿意去开口嘲讽他与他的太后娘娘。事实上,干涸的嗓子根本不能说话,便是简单的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会一阵刀刮剑刺的痛意。
他伸出手,示意还要喝水。
小太监赶紧再拎来茶壶倒上,直到他喝好又小心扶他躺下。
被角被仔细压住,小太监还笑呵呵地:公子您好好休息,奴才就在外面守着您。若要吩咐您喊一声就行。
屋内难得重归宁静,魏璋玉微微侧身面向墙壁。北方的寒风携卷雪粒疯狂抽到在窗户上,便是手中握着暖炉也觉得冷。
这样的天气,是南方贵族绝对没有见识过的可怖。他的皇族,他的亲人,又在什么地方受苦?他们或许不会有一处避寒的地方,甚至连一件加厚的棉衣也不会有。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到腮边,很快又滴进棉枕内消失不见。
魏璋玉不可控制地想,他是大庸一切苦难的罪人,他何时才能手刃仇敌赎完一身的罪孽坦荡赴黄泉?
他别无所求,只愿这一天越快越好。
第39章 前尘往事(二)
卧床养病的这段时光,是魏璋玉来契由后难得的一段悠闲日子,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却不妨碍别人找他。
照顾他的小太监叫常喜,也是从别的地方被俘虏过来的人,因为长相白净才能到太后这边伺候。
这个院子住的大多都是男.宠,每日里饮酒作诗,拉琴玩闹,嗓子好的还会唱两句,偶尔雪停的时候就在院中嬉闹,过得十分惬意快活。
可恨这些人中有许多也是从大庸俘虏回来的伶人,亡国之痛早就叫他们抛之脑后了。
魏璋玉在这里格格不入,常喜劝他出去走一走他不停,特地找来的那些书他也不看,只用屋里发黄的纸张成天到晚写写画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天放晴的时候冯太后叫了几个少年去作伴,经人提醒又想起来宋更年送来的男人,便差自己的大太监福明叫他过去。
常喜乐呵呵地忙前忙后,赶紧为他打水擦干净脸,又急匆匆跑去向别的公子借来一身干净衣裳服侍他穿好。
陪魏璋玉去的路上他还在不停念叨着:虽说太后如今二十有余,却还是小姑娘家的心性,公子等会儿切记万事以娘娘为重!但也不必太过谨小慎微,稍稍活波些,就像月辰公子一般也是好的。
月辰就是那天贸然闯进来的粉衣少年人。这些男.宠们得了太后喜欢后大多会被赐名,衣服颜色也会成定式,一切皆为太后开心便可。
可笑蛮夷之地,毫无礼教纲常可言,女子放荡至此也无人管教,男子更是沦落如斯,真是愧对其生身父母!
魏璋玉压制住心里的怒气,不断告诫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接近冯太后也是一步好棋,通过她去窥视契由王朝,蛰伏静待时机后一举歼灭便是!
到时候他今日所受屈辱,他大庸所受凌虐,一并都可报仇雪恨!
常喜只能送到殿外待着,魏璋玉独自一人跟在福明身后进殿。
太后的寝殿内温暖如春,一屋子全是俊俏少年,还有不少貌美的侍女也在其中嬉笑打闹,一点也不避讳,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魏璋玉垂首目不斜视,生怕污了自己的眼睛。随着福明的通报,他撩起长袍衣角,屈膝跪下,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小人魏氏,拜见太后。
没有人回答,屋内吵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喧耳,似乎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于是魏璋玉再拜,高了几度:小人魏氏,拜见太后娘娘!
这一下声音足够大,不少人都停下来注意到他。
安静的环境内只听见高位上有女人在说话:不不不,我下错了,我是要放在这里的!重来重来!
另外一个男声低沉,轻轻笑道:娘娘又悔棋。好吧,便让您一次,我输了。
舒心的笑声悦耳,棋子收回的声音也清脆,如同玉石碰撞。
待一切重归于平静,那道女音再次响起:哦来了啊,抬头让哀家看看。
魏璋玉叩首:是。
高位上的女人一头乌黑的秀发未有半点装饰约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她出乎意料地年轻漂亮,就像刚才听到的声音一样,仿佛才是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少女。
可是魏璋玉听说了,她十五岁便进宫成为妃子,荣宠不断,十七岁成为太后,到如今二十四岁男宠无数。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放荡孟浪的女人,他却不得不跪拜。
女人一双丹凤眼柔情流转,从原本的不在意变成轻轻支着下巴,一点也不觉羞耻,直勾勾盯着他看。
好一会儿,朱唇轻启,笑:本以为宋更年是要给哀家添堵,未曾想到他还有这般好心的时候。好看,魏公子确实好看!
她似乎很高兴,玉足半踩着一双金丝绣成的鞋子,竟然直接一路小跑着冲过来抱住他。魏璋玉还没适应她的肆意妄为,便又被一口亲在侧脸上。不仅如此,她还不松手,脑袋一直蹭在耳边,像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也没猜错,因为下一秒冯时便抬起头一脸心痛的表情,问:魏公子是不是受伤了?哀家怎么闻到这么重的药味?伤的可重?可曾叫医官来看过?
果然是荡.妇,如此不知羞耻!
魏璋玉向来洁身自好,于男女之事上也没多少想法,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国事上。虽然他也有未婚妻,但是赵扶娴身为高门大户的嫡女,自然也是端庄舒雅,恪守礼分。
他忍着那双到处乱摸的手,依然恭敬有礼: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医官已经诊治过了,小人并无大碍。
冯时连连点头,一双眼睛里已经起了湿气,雾蒙蒙的样子。魏璋玉在心里冷笑,这位冯太后确实有几分狐媚的本事。
契由新王上位后只娶了自己的嫂子为王后,没再要一个女人。他对自己父王的妃子们也未留情面,不是殉葬便是逐出,却留了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冯时尊为太后。
宫中风言风语,想来也是有几分可信的。
听他一口一个小人,冯时又红起眼眶把他手握住,贴在自己的脸上说:怎的还称自己为小人呢?你是我的公子,是我的好檀郎。从前可是受了许多苦?我瞧你这手都格外粗糙。莫怕了,以后便好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周围的小公子们个个都是人精,看出太后喜欢他便都围上来,状做亲密拉着魏璋玉的衣袖道:是啊好哥哥,有太后娘娘在,以后不会再有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