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钟仁死于他杀,唐棠死于自杀。
陆阔在那一个瞬间,很莫名的,居然毫无想法。
原先的紧张当然是再没有意义,可是连悲恸都没有。
陆阔莫名地在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很轻松的想法:他妈的,不就是又要洗牌重来吗。
这样的想法也没持续多久,接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
左右就是很莫名其妙。
在一片莫名当中,陆阔陪着赶过来的唐越办完了手续,走完了流程。
唐越静静地抱着唐棠的骨灰罐回家了。
一路上,唐越都表现得很冷静,冷静到了诡异的地步,甚至会令人觉得冷漠。
陆阔知道他在憋着,可出了这事,劝也没法儿劝,只能全方位陪着盯着,防止他出事。亲人出事,劝人别难过都是虚的,怎么都有个过程。
直到回到家,唐越终于哭了起来。
陆阔原本是去洗手间给他拧个毛巾擦擦脸,结果就这一下的功夫,回头就发现卧室门被反锁了,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陆阔一下子就急了,使劲儿拧着门把手:唐越,唐越!你先开门,又没别人,你锁门干什么?唐越!
屋里的哭声隐隐约约地压抑不住了,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撕心裂肺。
陆阔犹豫一下,没再催他,就这么靠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又打开手机,看唐棠发给自己的电子邮件。
唐棠没有留下遗书,只是发了一封定时的电子邮件给陆阔。
陆阔:
很多事情,我不想让人知道,就只给你发这封邮件,不要让我哥看到。
我知道你现在想骂我,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
骂完,你又会觉得我可怜,这也没必要,大仇得报,我很痛快。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我从小活在爱里面,其他人有父母,我有我哥,我和他们没有差别。后来,我又遇到了鹿鹿。我过得很值,我也很爱他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一定要这么做。我知道我哥会很伤心,但我必须这么做。
不这样做,我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么做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我第一次知道仇恨是什么。
我曾经并非恨你,只是讨厌你,我觉得你不够了解我哥,他却仍然和你在一起。后来,我才恨你。
当我知道什么是恨之后,可恨的人和事就多了起来。
直到我再次见到我哥,我才平静了下来。
但这样的平静过得久了,我又开始恨了起来。我哥现在过得很好,我越看着他现在很好,就越会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死去的,死得有多惨。
我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的你也算不错吧,所以你不能出事,他很爱你。
或许你比我成熟,或许你能够找到更稳妥的方法,但那都没关系了,我希望你能不再带有任何阴影和恐慌地和我哥好好在一起。
其实,说这么多,我做这件事情,也不算是为了我哥。他就算知道整件事,也不会希望我或者你这样为他报仇,我很清楚这一点,而我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我更多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能忍受,我尝试过很多次,我尽力了,我忍受不了。
再一次给我哥造成负担我很抱歉,还好我死得早,再也不可能投胎给他当弟弟了,以后不会再拖累他。
还有一件事,郭小斐也是重生的人,但他只知道我重生了,其他的信息,我都没有对他说过。这两年,我一直在跟他来往,一是为了借势布置这次的事情,二是牵制他,让他不至于做出过火的事情。
关于时空混乱,我有一半是吓季然的,另一半,我自己也不知真假。但是你不必太在意这个,关于我哥的事情,你尽管改。对于郭小斐,能防就防。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了,也懒得管,未来与我无关了。
唐棠
陆阔连骂都没力气骂唐棠。
或者说,他也不知该从何骂起。
刚入狱的时候,陆阔也很恨,也在日日夜夜地想着怎么报仇,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去报复吴钟仁。
但时光渐渐地过去了,恨意仍在,更多的却是对唐越的追悔莫及。直到再次见到唐越,也再次见到吴钟仁,陆阔又想起要除掉吴钟仁,却更多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害怕失去唐越的恐惧。
可是若说唐棠这么固执地坚持着仇恨,陆阔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他觉得这样太傻了,根本不值当。
唐棠并不值得为了吴钟仁这种东西赔上自己的命,吴钟仁的命比路边一条野狗都不如,唐棠不应该这样做。
第98章
唐越哭了很久很久,断断续续的,从晌午哭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了。
终于,陆阔听不到声音了,他犹豫一下,小声问:唐越,我能进来吗?开一下门好不好?
唐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阔想了想,翻出茶几下面的工具箱,把卧室门锁给撬开了。一边撬门,他一边哄唐越:我不太放心,这样,你把门打开着,我坐客厅都行,不吵你
他把卧室门推开一小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看到唐越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骨灰罐,垂着头,一动不动。
陆阔走过去,挨着唐越坐着,低头侧着去瞅他的脸色,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偶尔还轻微地颤抖着,像哭久了的后遗症。
陆阔犹豫了一下,没抢走骨灰罐,也没扶他起来,只伸长胳膊搭在他的肩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恍惚间,陆阔发现窗外的枝头没有了蝉鸣,盛夏就这样匆忙地走掉了。
陆阔甚至没有太多的精力安排唐棠的葬礼,他还得忙着善后吴钟仁那边的事情,毕竟人是折在唐棠的手上,于情于理也得有个说法。
对于葬礼这边,他不放心如今的唐越,把大飞小短丰献都叫出来帮忙。
季然的案子也卡着这时候开庭了,没太多回转的余地,刑是肯定判的,并且已经算是考虑具体情节,判得很轻了。
再没有空,陆阔也还是腾出了时间陪陈霭去听审,就怕谁也拉不住陈霭当场闹事当场逮捕。
还好陈霭没有这么做,大概是这段时间一堆人的连番洗脑起效了,或者是季然一个人的洗脑起效了,陈霭只是从头到尾地死死地盯着被告席上的季然看,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
季然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过别处。
总之,这段时间只要陈霭不惹事,陆阔就烧高香了,其他的不作指望。
可怕的是陈霭听到陆阔这么说,居然什么不满都没表示,整个人比蔫了的白菜还不如。
葬礼尚算平静地举行完了,张寮那边派了人来参加,主要是为了告诉陆阔,In哥的事也搞定了。至于叔公那边,免不了对吴钟仁一事有些微词,但毕竟唐棠自己都死了,表面上看起来又像是吴钟仁先对唐棠下手的。他们内部议论来议论去,还是决定轻轻放下,装傻充愣也就过去了,谁让吴钟仁坐牢哑了那么多年的火,早也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了呢。
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唐越仍然没有从失去弟弟的噩耗中回过神来,仍然食不下咽,仍然夜不能寐。
有人在的时候,唐越还憋着,没人在的时候,唐越就开始哭,见着什么都能想到唐棠,想到唐棠就能哭,整个人形销骨立。
陆阔特别怕他这样下去伤心出毛病了,经常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出现来阻止他哭,还是躲起来让他哭够了出掉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