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会客厅的时针不知不觉指到了四,发出一声轻鸣。
陈北仰头看了一眼,李木子的助理小刘连忙给她端了碟精致小巧的提拉米苏和红茶过来。
四点是公司下午茶时间,李木子说:陈总可以尝一下木呈厨师做的蛋糕。
提拉米苏做得清郁香甜,红茶浓醇,该说不说,木呈伙食还是不错。
陈北半垂着眼慢悠悠的品,室内的正式谈话暂且被中场休息的闲谈取代。
可并未过多久,刚刚出去接其它甜品的小刘却突然急匆匆的走到李木子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变了脸色。
陈北放下手中的陶瓷茶杯,磨砂质感的底座与黑木桌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在室内显得尤其突兀。
李木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却只能见到女人夹杂着浓厚玩味的桃花眼与略勾的红润唇角,像是只已然得逞的狐狸般与他对视。
他舔了舔唇,觉得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系。
刚刚秘书告诉他,周呈这个几百年都不一定来一次二十八楼见见客户的人,居然已经到门口了。
陈北在进入写字楼前,其实做了件很简单的事。
她向周呈发了自己的位置,依照周呈的聪明加上李木子今天对他近乎支开的行为很轻易就能猜到她究竟在写字楼的哪一层。
本来只是随手的试探,可她没想到,周呈真的来了。
大抵是刚刚参加完每周必要的会议,周呈今天的西装比上一次见更加一丝不苟,也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笔挺禁欲,看人的眸光透过镜片都带着几分冷冽。
男人站在门口,淡声说:抱歉,我来迟了。
陈北坐在沙发上,头略偏,几缕头发滑在颈侧。
逆着光和站在门口的周呈对视。
李木子心口一跳,打了个哈哈,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分管产品研发的周总,刚刚有会议在身所以来迟了。
陈北举着茶杯冲周呈轻扬,原来是周总啊。
她的语气轻缓,可念过周总两个字时却带着几分缱绻,像是带着周呈的姓氏在唇间绕过一圈似的。
周呈站在门口没动,镜片下的眸光幽邃,等着陈北的下文。
果然
后面假如确定合作,我可以和周先生谈吗?
陈北十分坦然,眼底看不出半分心思,更看不出半分心虚。
室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不清楚情况的秘书和副总只觉得好奇,但从两个人见面就觉得有些尴尬的李木子已经开始在心里疯狂吐槽陈北这个小祖宗做事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不嫌热闹大。
他凭借职业本能想着打个圆场,可站在门口的周呈却合上了门。
他凝视着陈北,只缓缓说:我不负责这一块。
陈小姐要是想知道产品架构和使用的技术,那我可以和您说明。
公事公办的语气,挑不出半点错。
陈北与他对视,勾着唇应得很快。
好啊。
周呈刚要开口,陈北却站起身接着说道:不过今天大概没时间了,不然等李总确定合作了,挑个日子,周总拿着合同好好和我说一说你们的产品?
陈北今天穿的高跟鞋,一身女士西装,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站起身时恰好到周呈下巴尖。
周呈低头可以看到她妍丽的脸上含笑,正在等待他的回复。
明明是淡雅的女士香水在她身上仿佛也产生了侵略性,骤然过近的距离令周呈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令自己不至于失态。
这李木子略微沉吟,实在很怕周呈说出什么话来惹怒了陈北这个小祖宗,恨不得变成他的嘴替。
产品进行研究生产在即,时间紧迫,实际上他也明白再找不到比陈北开出的条件更丰厚的投资商,说和高层商讨只是形式上走个过场罢了。
在李木子眼底,陈北现在就是一亮闪闪钱巨多的甲方爸爸,还是特贴心的那种!
但就在他要开口时,周呈到声音也已然响起。
他的金边镜框在灯光的折射下反光,几乎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一句简短的好回荡在房间里。
第六章
等陈北走了李木子才略微松了口气。
他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站在落地窗前的周呈。
这么多年周呈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腰杆笔直,沉默寡言,冷淡,除了公司里的事,几乎不怎么开口。
你真的要接陈北这件事?
周呈闻言回身看他,极其浅淡的嗯一声。
李木子顿时一屁股起身,双手合十,那我可不可以求求你无论陈北对你提出多过分的要求都勉强忍耐,用最优良的态度对待我们未来尊贵的甲方爸爸,直到合同签完。
周呈:
被周呈盯着,想起自己瞒着他和陈北谈话,李木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又默默放低了一点要求:也不用你上赶着,只要别惹她不开心就行
李木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呈面无表情的脸,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强人所难。
可周呈却难得的、极其浅淡的轻笑了一声。
他抬手取下眼镜,抽出桌面上的一次性眼镜布擦了擦,眼尾仿若敛出一片潋滟波光,缓声问:你为什么默认我一定会和陈北产生冲突?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你当初,李木子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突然反应过来正在戳周呈伤心处,声音小了一点,你当初那个模样,我以为你应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陈北了。
陈北离开的那个假期,是李木子见过的周呈最疯狂的两个月。
他第一次见到周呈把情绪宣泄得那么彻底。
原本公认的好学生拎着酒和烟能在海边坐一整天一动不动,像座雕塑一样,李木子都怀疑他会不会随时准备在海浪打过来时跳进海里。
可后来周呈也确实跳进了海里,然后又浑身湿透的从海浪里爬出来,把眼镜和腕表丢去一边,躺在沙滩上盯着翻滚的云没有半点声息。
只站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他莫大的痛苦。
周呈没有回李木子的话,他只转身继续看窗外,半垂着眸子点了根烟。
晚霞在天边铺陈,晕染得云层都散发出橘红的光。
不。
周呈在心底想。
他等待再见陈北太多太多年了。
哪怕现在再见她,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便会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重新卷进五脏六腑,可他还是宁愿自虐一般踩着玻璃渣往前走。
就和他过去一样。
年少的周呈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上陈北,他其实心里清楚。
陈北曾经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他从未见过陈北那样鲜活的女孩。
周呈活得太一板一眼了,每天做什么事、看什么书、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父母对他的管教像在管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宠物,甚至连周呈自己都快习以为常。
可他在看到陈北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他第一次偷偷观察一个人。
年少的周呈可太喜欢陈北那个什么都不在乎,随心所欲的模样了。
他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不敢想的,陈北都做过。
他每天都在近乎贪婪的看她怎样笑怎样说话,几乎成为习惯。
半垂着的头,停留的笔尖下,是被陈北的侧影占满无法上交的试卷。
陈北一直坐在他身侧,两人却几乎没有说过话。
他见过她支着下巴和别的同学笑成一片,她会露出半张侧脸,红润的唇笑出来的弧度没有半点伪装,处处都是春光明媚。
他也见过她烦恼万千的抓乱一头长发,然后趴在桌子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慢悠悠的写题,脚上还会轻轻打着节拍。
陈北不着调,但是她的背脊永远是笔直的,她从未向任何人折过腰。
周呈判断她是个骄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