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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导航。”
季岸对自己的行走速度有大概的估量,这一个多小时走下来,他们至少也应该走了四公里。然而N国的基础建设和国内根本不能比,他刷新好几次,导航也加载不出来他们的实时位置。
“那还有多远啊,我感觉我这辈子的路都走完了。”沈忱抱怨道。
看着不停旋转的加载圈,季岸也烦了。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而拿了打火机出来要递给沈忱:“给。”
随着“递”这个动作,男人的目光很不经意地落在了沈忱脸上——因为走了太多路,沈忱正委屈着,模样像只受了委屈的狗崽子,用湿漉漉的眼睛往上看着他。
他有一双杏仁眼,微微眯起来就会弯成月牙的形状。这样的眼睛不算多特别,特别的是他右眼尾靠下处有颗泪痣。这颗泪痣让他一旦委屈,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似的,惹人怜爱。
“我不想走了,”沈忱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妈的,想回家。”
刚才的可怜兮兮,随着那声短促有力的“妈的”烟消云散,像是季岸的错觉。
“如果刚才那个司机没说谎的话,那最多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季岸说。
“那如果他说谎了呢?”
“按我们上车的时间和车停下的时间来算,”男人微微皱着眉,现场心算,“可能还有十几公里。”
“你别在这儿算啊,导航呢?”
“加载不出来。”
“……”
沈忱仰着头,朝阴沉的天吐出一大口烟:“让我再走十几公里,你杀了我得了。”
嗅着沈忱那边飘来的烟味,季岸也正隐隐地烦躁:“要不然你在这儿等路过的车,我先过去。”“你还真想丢下我啊?”“……你说你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你就丢下我?这荒郊野岭的,我真死这儿了都没人发现!”
开始了,沈忱的麻烦少爷模式。
季岸也点了支烟:“那你要怎么样?”
沈忱思索片刻,说:“你跟我一起在这儿等车来。”
“那就肯定赶不上火车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拉倒了,”沈忱没好气道,“大不了我自费买车票行不行?”
“不愧是暴发户。”
“你才暴发户……算了,”青年弯下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我没力气跟你吵架,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突然豁达了?”
“啊对,我超豁达,我是忍者,都可以忍。”
沈忱说着,忽然一滴水砸在他后颈上。
还没等他直起腰,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倾盆大雨遽然间落下。
沈忱惊慌失措地起身:“啊啊啊还下大雨,到底是有多倒霉,你是什么品种的背时鬼啊,怎么跟你一起一点好事都没有……”
他用手臂遮着头顶,东张西望试图找个能挡雨的地方。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和光秃秃的公路。
——那就只有把外套脱下来披头上了。
他想着,慌忙脱衣服;但衣服才脱到一半,旁边“噗”的响了声——男人不慌不忙,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墨绿色的自动伞。
沈忱在暴雨里衣服脱到一半,季岸撑着伞;两人相顾无言了半秒左右,季岸问:“谁是背时鬼?”
“我,”沈忱说,“我是背时鬼。”
伞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季岸自己带的。
他没想过沈忱出远门伞都不带一把,所以也没想到会要跟别人共伞。
这把伞很小,遮一个人有余,遮两个人不够。
天几乎在下雨的瞬间就黑了,周边的光景变得像世界末日。大雨打得伞面噼里啪啦直响,季岸一手撑伞一手拖着行李箱,带着沈忱继续顺着公路往前走。
但无论沈忱怎么往里靠,他的半边肩膀都暴露在雨里:“……你能不能伞往我这边一点,我肩膀都湿透了。”
“不行,”季岸直接拒绝,“那样我会淋雨。”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沈忱再缩了缩,尽力把肩膀缩进雨伞下:“你既然都带伞了,干嘛不带把大点的啊……”
“蹭伞还这么多抱怨。”
“蹭了伞我还不是在淋雨!”
“不蹭你会淋得更惨。”
“你没听说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你没听说过‘知足常乐’吗?”
雨声太大,他们俩的言语官司也不得不越来越大声。沈忱说到最后几乎像是吼出来的:“你还是那么讨厌!”
“过奖。”
N国和国内的气候差得有点远,九月份已经很凉爽,而这暴雨一下,凉爽就变成了冷。
就他们斗嘴的功夫,沈忱半边身体都湿得差不多了,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季岸瞥他一眼,冷不丁道:“挽着我。”
“哈?”
“挽着我的手,”男人说,“能站近一点。”
沈忱露出刚生吞一只苍蝇的嫌恶表情:“……说实话我不想,有点恶心了。”
“那就淋雨。”
沈忱别过脸,脑内开始激烈地思想斗争;然后因为一个小小的喷嚏,“忍一忍就过去了”那一方取得了胜利。
他不情不愿地挽住季岸的手臂,终于把湿漉漉地另一边肩膀缩进了伞下。
距离靠得近了,对方的体温也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讨厌的人的体温,自然也是很讨厌的;但在这场冷冰冰的暴雨里,这点体温好像都能勾起某种动物本能似的,引诱着沈忱再靠紧一点。他悄悄的、尽量不动声色地用手臂贴着季岸;对方好像并无察觉,仍是一脸漠然地往前走。
男人的脚步因暴雨而放缓了不少,他们维持着饭后遛弯的速度前行了好一会儿,竟有点微妙的闲适。
气氛一闲,沈忱就想闲聊。
对他而言,“闲聊”的重点在于“聊”,即开口说话这一行为;所以说话的对象是谁,对沈忱而言并不重要。
沈忱没头没尾道:“……现在有三个门,两扇门后面是空气,一扇门后面是玛莎拉蒂……”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回答:“换。”
“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
“……你选了其中一扇门,这时候我会问你,要不要拿你手里的门,和我手里剩下的两扇门换……哦,目的是为了得到玛莎拉蒂。你换不换?”
“换,不换的概率是33.3%,换了的概率是66.6%。”
沈忱抿了抿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至少思考一下?”
“那你就不要问三门问题这种小儿科。”
“你等着,我再想一个。”沈忱皱着眉开始沉思,“那如果现在有一个旅馆,但是距离我们的目的地只有两三公里了,你是选择去旅馆休息,还是继续往目的地走?”
“目的地。”
“哈,我选旅馆。”
“我猜得到,”季岸说,“你很懒……你看那边。”
季岸突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左边。
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指示看过去,能看到的只有大雨下的荒草地:“看什么啊?”
“你仔细看。”
“仔细看什么啊,什么也没有啊。”
“你再看仔细一点。”
沈忱眯起眼,认真把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全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什么也没有啊……你玩我呢?”
说着他就要扭回头,男人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得比他快半个身位。
可他还挽着对方的手臂,这一下突然就变得像拖着走似的难受:“你干嘛啊,突然发什么疯?”
“没什么,想走快点。”
——突然让他看左边、走在他前面一点挡视线、想走快点……
沈忱倏地开窍了:“右边是不是有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仰了仰,视线掠过季岸的后背:有间旅馆……或者民宿或者农家或者别人家的独栋房,矗立在狂风骤雨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