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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忱的脑子里,两个想法来回地转换着,分不出胜负。

雨声在荒野中将所有生命的响动都覆盖,除了雨声,世界是寂静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沈忱蜷缩在庇护所里,无意识地把自己缩成很小只,借此安抚心里的慌乱。

他就这么蜷着,过了良久;天一点点地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彻底黑下来。

忽地,嘈杂雨声中突然冒出几下踩水的脚步声。

沈忱吓得一激灵,身上毛毯都来不及扯下来,就那么仓皇挪到了庇护所边缘。他跪在棕榈叶上,直着腰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像一只放哨的猫鼬。

模糊的黑影在不远处的林间,沈忱不敢出声,却又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季岸。

然而天太黑,他连那影子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但就在雨里,在几乎完全黑下去的天色里,有一点幽绿的光在晃动——是夜光手表!夜光手表帮大忙了!

“季岸?季岸!!”沈忱沙哑着叫出声,“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黑影和绿光快速逼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大,直到看不清楚脸的人经过了熄灭的火堆,走到他的面前:“……我看你睡那么死,就没叫你。”

虽然沈忱看不真切,但这声音是季岸的,他很肯定。

天光在男人的身后,他微微扬起脸,也只能看见漆黑的影子;可知道那季岸,惊悚的画面也显得没那么惊悚了。

——怎么说呢?还好有季岸?可他一点也不想承认。

“你去任何地方你都要通知我!”沈忱没好气道,“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季岸轻轻嗤笑了声,笑声融进了雨里,不清不楚的:“胆子比鸡小。”

“关你屁事!”

“我找了个山洞。”季岸说,“可以睡,比野外好。”

“还睡,睡个屁,”沈忱接着骂,“老子快饿死了,你就知道睡……唔?”他说没说完,男人不知将什么塞进了他嘴里。

沈忱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要吐掉,可就在他进行吐的动作时,甜丝丝的味道渗进了他嘴里——是巧克力!

沈忱:“啊哎哒(哪来的)?”

季岸:“我带的,饿只能先饿着,补充点糖分就行了。”

咽掉甜滋滋的巧克力,沈忱再问:“现在怎么办?”

“我来接你过去山洞里,”季岸说,“这雨估计还要下很久,等天完全黑了更不好过去。”

“那不是要淋雨吗。”

不知道是不是沈忱的错觉,季岸说这话时,语气里有股微妙的得意:“我有伞。”

沈忱:“不愧是你。”

*

大约有些事,哪怕人一开始是有所抵触的,只要做过一次,突破了那种心理上的抗拒,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人也就没什么障碍了——仍是那把小伞,仍是暴雨中,沈忱又一次挽住了季岸的胳膊,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往季岸所说的山洞方向走去。

海岛上压根没有路,下了雨更是泥泞打滑;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我还是,觉得,好离谱,”沈忱边走边道,“好想,回家,妈妈的。”

“什么妈宝男。”季岸走得也不轻松——他既要自己走稳当了,还要在沈忱脚滑的时候充当对方的扶手,靠着臂力把人拉住了,以免摔下去。

这跟之前夜半荒山可不一样,在这种泥泞里摔倒了,还没地方洗澡,以沈忱的性格,哭出来都有可能。

“你才妈宝男,你全家都妈宝男。”沈忱骂得多大声,挽着季岸的那条胳膊就有多使劲儿。

“我全家只有我一个男的。”

沈忱:“啊?”

季岸:“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沈忱:“……”

他们认识得早,可季岸的家庭背景什么的,沈忱完全不了解:据他所知,就是吃穿不愁,有点小钱的家庭,毕竟去音乐节、买初回限定CD什么的,还是挺花钱的。至于季岸家里几口人、家里房子多大,沈忱就完全不知道了。

季岸接着说:“车祸,保险金和赔偿款都被那边的亲戚抢走了。”

沈忱:“…………”

季岸:“我妈妈很辛苦,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孩子;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本事,顾不上她。”

沈忱:“……对不起。”

季岸:“以前生病了她也会瞒着,也不敢请假,为了多赚点;她还总是吃榨菜拌饭,我经常说她她也不听。”

沈忱:我真该死啊。

男人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越是这样,越让沈忱觉得自己口无遮拦地说中了别人的伤心事,对方还在强装坚强。于是大雨也变成了某种情绪渲染的必要手段,在雨水飞溅中,沈忱好几次舔了嘴唇,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会显得比较诚恳。

季岸:“现在好多了,主要是也不用管孩子了,她轻松了不少。”

沈忱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空荡荡的平房,还没灶台高的季岸踮着脚给自己煮野菜的可怜样子:“……那什么我,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家……”

他说着,忽地想起季岸以前的地址——他倒是没去过季岸家,但因为都是同学,大概住哪个小区他还是知道的。

那时候沈忱住“华域天府”,是乔城有名的别墅住宅区;季岸跟他家只隔了一条街,住的“白鹭洲”,也算是高档小区,当时的价格也要上万。

“等等,等等等等,”沈忱忽地停下脚,扭过头看他,“你家不是住白鹭洲吗?至于那么穷吗?我记得你家挺有钱的啊?”

男人也看向他:“我也没说我家穷。”

沈忱:“那你说你妈天天吃榨菜?”

季岸:“因为她喜欢吃。”

沈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说得那么造孽,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家吃糠咽菜吗?”季岸勾着嘴角。

“没、没……”他刚才还真这么以为,“是你说得可怜兮兮的,又不是我的问题……”

两个人又继续走,季岸随意道:“不过也没错,跟你家比起来,我家确实是吃糠咽菜的水平。”

沈忱:“又开始了是吧?”

“到了,”季岸说,“看到那边很多藤蔓的地方没有?就在藤蔓后面。”

听见男人的话,沈忱四处看了看,天黑得已经快到他双明失明的程度了:“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

直到走近了,藤蔓就在眼前了,季岸伸手拨开那些藤条,沈忱才看见黑漆漆的洞穴。

“……好黑啊。”沈忱下意识往男人身后缩了缩。

“好黑那要不要帮你开个灯?”男人再把藤蔓往旁边退了退,露出一个可供人自由钻进钻出的洞口。

“?”沈忱茫然,“哪来的灯?”

季岸:“知道没灯还不进去,在等什么?等野人给你发电?”

“那我夜盲啊!我看不见!你先进去啊!”

季岸把伞一收,说进去就真进去了,沈忱看着他就像走进了黑洞里似的,人影直接融进了黑色里。下一秒,里面便亮起光来——是打火机微弱的光——季岸朝着他那边举着打火机:“快进来,拿手机出来,开两分钟电筒,我生火。”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

第三十四章 赤诚相对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季岸已经变成生火高手。

他三两下架起了随手捡的小树枝,开箱子、拿资料、点火,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沈忱那台可怜手机百分之一的电量都没用到。看着火稳定地烧起来,沈忱望着飘摇的火苗叹了口气:“我好累,我觉得活着好累。”

男人升完火便开始掏行李箱,把里面摆着的东西一件件全拿出来:“怎么,还EMO(多愁善感)上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当这是什么生存游戏吗,这么有激情……”沈忱说着,伸出手靠近火堆取起暖来,“你把东西都拿出来干什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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