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甫一被抽走,云澄嘴巴又是一瘪,奶声去叫,伸手去半空抓,整个人顺势趴在那里,带着点哭腔:阿春,阿春
她哑着嗓子,声音又低,犹如蚊呐,二娘左右听不清她的哭喊,只是趁乱利落将云澄后背胡乱抹了一把道:尊上,小尊主是在喊你么?
云平立在那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好似火烧,听到二娘说话,这才阖了阖眼,轻声道:她衣裳穿好了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只觉得自己声音哑得可怕,好似三日没有喝过水一般。
二娘也被她吓了一跳,慌乱之间也拿着趴在那头的云澄没有办法,索性衣裳也没换,只是扯了被子盖住身子道:还没擦好,但衣裳还没换,小尊主趴在那里,我也没有法子。尊上,你怎么了?嗓子也哑成这样?
云平清了清嗓,将头转过来,却见二娘还在拧帕子,又顿了顿,问:不是擦好了么?
二娘却道:不曾,腿与胸口还没擦呢。
她这话一落,云平又是一怔,女人的脸上难得显出无措来,二娘头一回瞧见她这样,只觉得新奇,于是笑道:既是擦了上身,又怎么有不擦下头的道理?
接着又念叨着:衣服还没换,小尊主这样,还要尊上你搭把手,才好换衣服的。
她这话一出,云平下意识后退一步,呼吸一滞,牢牢盯着床头勾住帷帐的钩子,好似上头雕花刻字了一般,只想将那钩子看透:二娘,这不大方便。
二娘并不懂其中弯绕,她在云平云澄手底下呆不到多久便来了薛家,只知道这两个人关系亲厚,又听着都是姓云,便也只做是姐妹,就算是长相不相近,就当做是堂姐妹或是族中姐妹,对这两个人的来历并不追根究底,只是专心做云平云澄二人交代的事罢了。企#039鹅群二)散菱陆酒二[散%酒?陸
所以听到云平说不大方便这四个字时,倒是笑了笑:你们都是女人,又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会说这话,其实在旁人看来,好似主仆之间并无尊卑,乱了规矩。但实则不然,云平云澄与二娘名为主仆,可二娘同云平云澄关系反倒似旧友亲朋一般,是故说这话时,也随意自然不少。
二娘确实说得没错。
同为女子,确实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可她与云澄
云平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呆呆立着,像是根木头。
二娘只当做这两个人还在闹别扭,只是轻声道:唉,便是有再大的气,你们姐妹两个现下还要记在心里头么?明明在意的要死,怎么两个都是犟在那里?我与哥哥平日里再是有气,也越不过血缘亲情这四个字,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过不去的?你就是要计较,也要等到她好了再说,你讲,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罢,就将那拧好的巾帕往云平怀中一塞,转身便端起水盆,出门去了。
倒留云平一个人抓着帕子,手足无措,只是呆站着,下意识低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进退两难。
第九十八章 :拔剑做赌
他身子不大爽利,薛少尘同薛灜瞧过他后,理所当然的,剑秋白也来了。
相公,不知道您好些了没。
背剑抱剑的少女将手揣在袖内,眉宇间带着一些沉重与肃然,白衣烈烈,虽则年轻带着些稚气,可左右都不敢近其身,不知是在怵她什么。
汤哲神色有些倦,正披了大氅坐在院中看景,眼底下有些青黑,白净的面皮上冒出些胡茬来,似乎有些没有休息好,往常他极注意自己的容貌,现下这样子,颇有些不修边幅的味道。
剑秋白的问话将汤哲从恍惚的记忆里抽拔出来,扭头看了一眼剑秋白,面上扯出一抹笑来:你怎么也来了?用过饭不曾?唉,本该叫净台多陪陪你的,你难得来这里
我做小辈的,忧心相公身子。剑秋白叹了一口气,说话有些硬邦邦的,半个时辰前同少家主比剑,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起先还不愿意同我讲。相公,还请注意身体。
汤哲听得她这样说话,柔声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我这身子不中用,左右都是如此,我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剑秋白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道:便是如此,相公也不好这样的,而且加上以往惯给您看病的医修,我听闻也要走了,当务之急,您在乎自己身子是一,再找一个医修是二。
剑秋白说话素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往的,讲话也有些生硬,可她唯有一点好,关心就是关心,讨厌就是讨厌,从不作假,也不屑作假,汤哲听她这么去说,眉头猛地一皱。
什么要走?谁要走?
左右都远远站着,剑秋白同汤哲站在那里,倒也不用担心有人听见他们谈话。
剑秋白眉头蹙起,面上和话语满是疑惑:相公不知吗?
汤哲眼睛一转:我该知道什么?
这事在薛家上下早已经传遍了,说是要给您看病的医修将走,我以为您早知道了。剑秋白立在那里,背着光,身姿像是青竹一般,叫汤哲恍惚间不知又想起什么,怔了一怔。
方客卿么?汤哲随即回过神来,坐在椅上,明明身形高大,但不知为何窝在椅子里却是如此瘦小,他面上的笑有些憔悴。
她要走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汤哲勉力去笑,但却显得他越发容易碎裂了。
半个时辰后,薛灜也说出了这句话,汤哲坐在他面前,轻轻咳嗽了两声。
怎么?你平素不大关心这些琐事的。薛灜装作翻书,并不抬头,可他越是这样,汤哲越觉得不对劲,只是直勾勾看他。
你有事情瞒我。汤哲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带笃定,方客卿既是要走,你为什么不肯叫我知道?
他脾气素来很好,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便是薛灜同他成婚多年,也鲜少见过他生气。
可是越不会生气的人,生气起来就叫人可恐害怕,所以薛灜觑他一眼,并不敢多言,只是轻声道:我忘了同你说了。
汤哲却不信他这些鬼话,只是冷冷看他:你不想叫她走是不是?
好歹相伴五十年,他的行事风格,汤哲如何猜不出来,只怕是心忧自己身子,强拘着人家,不叫人走。
薛灜低头去看书,状似无意间又问:方采苒要走这件事,又是谁同你说的?
汤哲晓得他,自是不会回答,只是冷声道:怎么?薛大家主还要将通风告密之人抓起来追打问责么?
薛灜抓书的手微微用力,语带委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汤哲睨他一眼,目光冷淡:那好,我且问你,方客卿既是要走,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薛灜被他这样一问,又噎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自然不会强留于她,明日,明日我就送她走。
汤哲眯了眯眼,又是轻咳两声:好,这话是你说的。
薛灜将书放在案上,越过桌子便要去拂汤哲的后背,却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去,抬头去看薛灜时,汤哲的目光也冷冰冰的,倒叫薛灜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缓声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是不是?
汤哲握手成拳抵在口前,因咳嗽而颤抖的身子缓缓平复下来,听见薛灜这么说话,猛地将头抬起,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薛灜!你怎么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