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双目放光,大笑一声,可那笑声带着多年的怨恨悲苦,那情感转到她这一剑上,直往薛灜身上去刺。
她大喝一声,不管不顾,一往无前,每进一寸,她便想起昔年所受的苦,而今所经历的伤,她眼眶发红,几乎落泪。
可薛灜忽的停住了。
他面上出现了一种狂热的快意,竟将手一松,站定了,似是似是打定主意不再进半步。
云平意识到不对,立时停手。
这一下子叫亭中三人僵持不下,进退两难之际,却听见有人声音自亭下假山传来: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得假山之下立着一个灰衣少年,那少年面容有几分肖似薛灜,亭中三人如何不识得此人?
来者一把白面油纸伞,衣衫濡湿,正是薛家少家主,薛少尘。
原来云澄方才闯进门来,打斗声势浩大,薛少尘心中好奇,打算出去查看,可那些仆从小厮领了薛灜命令,想要隐瞒于他,自是竭力拦着他不叫他出去。
本来不这么拼命拦人还好,越是不叫薛少尘出去,就越叫这青年心中生疑,那些仆从小厮拦他不住,又不敢对他动手,竟叫他去了风且住去。
云平一见到薛少尘又有什么不明白?
她方才心中火起,没有察觉,云澄也满心满眼都是担心,不曾察觉。
只有薛灜料得他来,若是云平这一剑当真刺出,便叫自己儿子亲眼瞧见自己死在谁人手下。
但云平忽的停住了,那剑锋悬在他心口只有半寸不到。
云平收剑转过身来,同云澄并肩而立,两个人一黑一白的装束,实在是登对无匹。
只见云平朗笑一声,将手背在身后,觑了薛灜一眼,冷哼道:你想死?
云平朗笑一声,笑声中带轻蔑。
不,我可不叫你如愿!
她反手将剑收回云澄腰后的剑鞘之中,只是冷冷看着薛灜。
你想死在我手下,好把所有罪责过错当着你儿子的面都推到我身上,不,薛灜,我不会叫你如愿的。
云澄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平素只在云平面前装巧扮乖,如今对上能叫薛灜吃瘪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薛少家主!你也来了?不若一道上来坐坐?
她说话间,便见得薛少尘步上亭子里来。
那落到亭下假山的尸体早就被处置干净,现今那血水痕迹又被大雨冲刷,薛少尘不疑有他,自是信步上来。
薛灜咬牙切齿道:谁叫你上来的!我与客人说事!你来做什么!滚下去!
可薛少尘并不在意父亲这般冷言冷语,却是径自上来。
只是亭中尸首斜横在地,一眼便能瞧见,薛灜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薛少尘进了亭中。
薛少尘一进亭中,瞧见亭中惨状,心中大骇,下意识便抬头去看薛灜云平三人,见得父亲面上一条伤口,将伞一丢,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上前询问。
父亲,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澄在一旁冷冷开口:怎么回事?薛少家主竟瞧不出来吗?你父亲要杀了我们两个。
这话一出,薛少尘当即愣住了,他面上挂出凄惨笑容,结巴支吾道:二位,这玩笑可开不得。
云澄大笑一声,似乎觉得他天真幼稚极了:薛少家主,这可不是玩笑。
薛少尘也怔愣住,接着才缓过神来,转而去问薛灜,那目光中满是孩子对长辈的信赖之情:父亲,她们是在开玩笑是吗?
玩笑?这如何能是玩笑?
做了什么事情,能叫这两个人开这种玩笑?
薛灜看着薛少尘,张了张嘴,竟不知要再说什么好。
云平则在此时将手一摊,解开已被伤口出血浸透的丝帕来,将伤口坦露,轻声道:薛少家主,我总不至于用这伤来骗你吧?
薛少尘道:不,二位,这可能是误会,我父亲他,他
他想要为自己的父亲辩驳,可见这满地尸体所穿衣衫都是薛家的,又见到云平掌心伤口他也习武多年,自是晓得这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是云平自己能下狠手弄出来的,当即顿住了以及父亲那把惯用软剑的残余剑柄,实在说不出来欺骗自己和旁人的话了。
见薛少尘不说话,云平将那右手收了回去,云澄又帮她细细裹好:薛少家主,我们做什么要胡说?
请人入府设宴相邀的是薛家主,埋伏伤人的也是薛家主,怎么?我是怎么愚蠢,才能做得出跑人家府中杀人的事情?
她这话是明知故问,现下就是要叫薛少尘知道,薛灜这种正派君子竟做出请君入瓮,谋而杀之的事情,又叫薛灜他作为正道名门宗主的脸面何存?
薛灜张目怒视,想要叫云平闭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对上薛少尘疑问探寻的目光,他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父亲,你
薛灜越是不说话,薛少尘的心就凉上一分。
而正在此时,亭下假山雨幕之中忽的传来一声咳嗽声。
亭中四人俱是一怔,随即齐齐往假山下面去看。
只见那里站了两个人在那里。
其中一个云平云澄分外熟悉,是二娘无误。
另一个则更叫薛灜与薛少尘吃惊,那人一头白发,身形摇摇欲坠,是以二娘做拐才能勉励站住,他身形单薄,几乎叫风一吹便能吹走。
此人正是汤哲。
见得汤哲一来,薛灜下意识便将目光转向云平。
云平也恰在此时回望,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只是倚在云澄身上,眼中满是揶揄嘲笑。
薛灜一看她的眼神,旋即又往薛少尘那里去看,只见得薛少尘也怔在那里,然后猛地转醒过来,伞也不打奔下假山去喊:爹爹!你醒了!
又过一会,汤哲便叫薛少尘又扶上亭来。扣!裙}珥)Ⅲ=棱?馏#039久珥%Ⅲ/久!馏
一进亭中,他瞧也不瞧薛灜,只是盯着云平看,那目光缱绻眷恋,叫云澄心里不痛快,只是起身站在云平面前道:迟来如此,情深无用,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汤哲叫她一刺,忍不住后退两步,倚在薛少尘身上,不发一言。
云平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好似没有波动,可云澄握着她手,便晓得她发起抖来。
薛灜见汤哲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就又苦痛起来,偏头呕出一口血。
薛少尘一边搀扶汤哲,一边瞧见薛灜如此,竟不知如何是好。
汤哲听见薛灜呕血声,才仿佛刚才发现亭中还有第五个人存在一般,慢悠悠转过头去,极为冷淡说了一句:哦?你也在这里?
可他落在薛灜面上的目光不过一瞬,便又扭过头去不再看了。
薛灜叫他一激,心中郁结,疼痛难忍,可他强撑着站起来:你不应该来这里。
哦?不应该来这里?汤哲身上裹着厚重的衣物,在风雨之中,一头白发飘动散乱,是啊,我是不该在这里。
坏了你阴毒害人的计划,实在是我不应该。
汤哲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之意,身子微微佝偻着,倚在薛少尘身上,双目微阖,脸色发白。
薛少尘听得他这样讲,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这少年人原先还带有疑惑,左右不定,现在听汤哲这么一讲,立时站定了,张了嘴,面带苦笑,满脸不可置信:不,爹爹,您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汤哲没有回答他,只是道:薛灜,你告诉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薛少尘急忙将头转过去看向薛灜,那男人面上肌肉抽痛,半张脸都是血,实在骇人,他听得汤哲说话,又瞧见儿子的模样,想要张口说什么,可又觉得所有的辩解都苍白软弱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澄在一旁看戏看得起劲,抚掌大笑:怎么?这会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云澄这一开口,薛灜目中杀意几乎凝为实体刺了过去。
云平一瞧见薛灜那眼神,便上前一步将白龙护在身后道:你还做了什么其他事情,要我替你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