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冷,她未着厚衣,又饮了酒,不能这样不管,于是云澄急忙取了披风外袍跟着脚印出去了。
此时雪已停了,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面露出脸来,照在雪地上,莹白一片。
云澄担忧她,自是顾不得赏景,只是一路小跑跟着脚印去,口中呼出白气,散在空中。
她只管跟着脚印去走,可那路越走越熟悉,竟到了白日里来的那片墓地,而正在此时,墓地之中竟传来不知名的声响。
若是旁人只怕觉得自己见了鬼,但云澄胆子大,过去一瞧,只见得一个人只着了单衣,跪在墓前说话。
她大抵是不清醒的,只是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墓碑,手上还抓了个小酒坛,搁在墓前,一边发着抖一边说话。
师父,师父
她轻声问话,因为醉酒没了往日的精明强干,好似一个孩童一般,只是懵懂问话:弟子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
云平的指尖已被冻到通红,扣在碑上,一边哭一边去问:师父!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啊!
她大声去问一个已死之人,去求一个答案。
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都走了啊!她难得如此失态,只是哭嚎,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老天爷才这样对我!
我只是想求一个公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好恨!好恨啊!我恨苍天如此不公!为什么要把我所拥有的全都夺走!
那泪水落下来,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来。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她本来拥有所有美好的一切,有爱她的恩师,有爱她的朋友,有爱她的丈夫,更拥有快乐、幸福和自由。
可一夕之间她全没了。
她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只是想要重新拿回她所拥有的微小幸福,哪怕只要还有一点,她都不会奢求更多,已经满足了。
可是苍天无眼,就连这么一点都不愿意给她。
甚至让她间接害死了另一个她心中痛恨又珍视的人。
她瞧见马车里汤哲尸身的时候,只觉得如遭雷击。
是我的仇恨太过了吗?
是我害死了他吗?
她明明已经放下汤哲了,此生不要再有牵扯。
假如他还活着的话。
她的内心像是被火在烤,又像是被丢进冰水里去冻,两面拉扯,反复煎熬。
她想去找到答案,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师父,我求你说句话啊!我的仇恨难道太过?我不该复仇吗!
是我做错什么?所以才都要离开我?
她跪在那里,将不敢对任何人说的话全数说出,她想求得一个原谅,一个回答,只是跪在那里忏悔赎罪,求得解答。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她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往下沉,将要落进那无边黑暗的地狱里去,永不能再见光明和温暖,一直这样落进去。
没有尽头。
但在这时,一双手轻轻楼抱住了她,她落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里,将她周身的寒意全数都驱散了。
有一个人轻轻喊她的名字,将她救赎,将她解脱。
告诉她你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在。
阿春。
云澄轻声唤她,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摩遮坤木香,和醉罗汉的酒香还有旁的一种不知名的香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迷人的味道。
云澄只是轻轻搂抱住她,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这香气俘虏了,只是搂抱住她,就觉得自己焦灼不安的内心得到了抚慰。
不想让她再难过悲伤下去了。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紧紧贴着,肌肤之间只隔了轻薄的衣衫,云澄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不能安静下来。
而云澄柔软又冰冷的身体也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的心跳声在这静谧的雪夜里几乎要重合了。
雪已经停了,皎洁的月光从云间探出,将落在这地上的雪照得更加无瑕洁白。
她们两个人凑得极近,被同时包裹在一件披风里,那风是冷的,但两个人的呼吸因着这个拥抱而热了起来。
云平面上还挂着泪,双眼还是迷醉不醒的模样,她的脸因为寒冷亦或是酒意而显出红来,叫人有些心疼。
她下意识攀住云澄的身子,愣愣看了一眼扶住自己、搂抱住自己的人,用那双迷蒙的醉眼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久到云澄以为她要挣脱开这个怀抱时,云平却粲然一笑,那笑声清朗,在安静的月夜里格外清晰。
她紧紧抱住云澄,手指抠进云澄的衣物里,似乎绝不愿意放手,任谁都不能将她同云澄分开。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阿澄,你抓住我了。
她这一笑十分自然,没了往日的牵强,但更美,足以摄人心魄。
云澄叫她这一哭一笑弄到觉得奇怪,但瞧着她的眼神柔软又温暖:是,我抓住你了。
她的语气也温柔极了,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可其中的情感缱绻又缠绵,若是清醒时候的云平定然会扭头装作看不见听不着。
可她现下醉了,连站稳都是难事,又如何分辨躲避?
理智的枷锁被摘下,显露出她真实的自我来。
她本能地信任面前的白龙,只是紧紧抱住云澄的脖子,几乎是挂在她的身上一样。
云澄滚烫的手心按在云平柔软的腰肢上,忍不住微微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你喝了酒,不该乱跑。怀里的人醉意极深,听见云澄说话,那手便探进云澄领口,按到她背上,那手冰冷冷的,叫白龙忍不住瑟缩一下,倒吸一口冷气,可她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吐了一口气,对云平笑了一下,要是又病了要怎么办?
云平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盯着面前的少女看,然后轻声开口:你不要走好不好?
云澄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个人一时无言。
云平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于是将眼闭了闭,顺从地叫云澄背起来,一步一步走回去。
那月光照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了,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云平靠在云澄背上,被披风包裹到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风,云澄呼出一口白气,感受到云平的吐息在脖子上的感觉。
你不想我走吗?阿春。她轻轻去问。
只要她再问一遍,云澄想,我就不走了,哪怕她永远都不喜欢我,我都不走了,陪着她,永远陪着她。
云澄走得很慢,她天真地希望这条路永不会有尽头,似乎只要这条路不结束,她就不会离开云平,也就能再有机会听到云平挽留的话语。
可是不管她走得再慢,这条路也终会有尽头。
也终究没有听见云平再说出挽留的那句话。
屋子里面依旧温暖,而云澄的心终于一点点冷下来。
云平闭着眼好似已经睡着了,她被云澄小心翼翼放在榻上。
因为跪在雪地里,那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云澄冷着脸给她换那些衣服。
而正给她解开衣衫的时候,云澄下意识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她,于是抬起头来,却发现云平睁开了眼,正定定看着她。
因为俯身替她换衣服的关系,两个人凑得极近,云澄被她瞧着,愣在那里。
但见得云平醉眼朦胧,衣衫敞开,伸手去摸云澄的脸,声音低低的,似在乞求:阿澄,我这么糟糕,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长[腿。老、阿(姨追!雯.
她那一眼里带着的情绪镇住了云澄,白龙一愣,只觉得眼睛鼻子发酸,伸手抓住了云平的手,像是被蛊惑一般,大着胆子在她掌心烙下一个吻:可以,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让我最后喜欢你一下?
那吻落在云平的掌心,云平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忍不住缩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任由云澄握住自己的手,只是下意识看着白龙那张漂亮的脸轻声开口:阿澄,我可以给你一切
一切。
云澄心里轻声念着那个词,俯身靠近她,像是觉得寒冷,需要搂抱住云平才能觉得暖和一般靠了上去。
你可以给我一切,可我只要你。
江折春,你就是我的一切。
她终于咬住了那双日思夜想已久的唇。
她想,哪怕阿春推开她,骂她无礼,以后再也不和自己说话,她也不管了。
哪怕被讨厌,她也想讨得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