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不秋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发不出来,倒是一旁的六玄子和小阿碧给他回了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单不秋的手都发起抖来,连手中的拐杖都快拿不稳了。
是阁主来过一趟。小阿碧面有戚戚,既是阁主来了,又有哪个敢拦?
他不知道吗!单不秋又骂一句,那东西那是我的!他怎么能!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原来单不秋幼年时期母亲突发灾祸早逝,留下不少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云港那片土地,单不秋幼年时其母时常带着他去那里玩,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不单单是一块土地这么简单,是承载了他重要回忆的地方。
他这未免也太过分了!隐耀君说道,他怎么能这样!
六玄子轻声道:前些天就已经有人来问小爷了,小爷叫我们下去回话,说那块地不卖,多贵多高的价格也不卖
可转眼间!单不秋的拐杖柱在地上发出响声,转眼间那地方就成了别人的!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紧接着单不秋抓住隐耀君的手臂,将拐杖都丢到一边:外叔公!他对我从小不管不问也就罢了,但他毕竟是我父亲,可现下现下!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眼中都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就那么点东西,他都不肯放过么!
单不秋伏在隐耀君怀中哭了一会,随即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伸手将泪抹干。
六玄子见他要亲自弯腰去捡那根拐杖,忙不迭捡起塞进单不秋手中: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清楚!
他将拐杖拄地笃笃响,隐耀君急忙伸手拦他,严肃道: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处?
像是想到什么,隐耀君冷哼一声:你同他吵上一番,那地就能回到你手里了么?
他这话一讲,单不秋顿觉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少年人的脸又苍白下来:那那要怎么办?
隐耀君极疼这个义兄唯一的外孙,心都要碎了,只是宽慰道:我先去帮你探探虚实,你不要慌张。
旋即去了屋中取了剑匣背在身后,大步出院子找人去了。
而他刚走没多久,单不秋脑子里怎么样的胡思乱想都停不下来,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急忙拄拐出去了。
小阿碧同六玄子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单不秋虽说右腿受了伤,可受了李无尘的帮助,行走其实已是无碍,只不过心中依旧觉得自己不良于行,往日还是拄拐,可是现今挂记云港土地一事,那拐杖竟形同虚设,奔走起来速度飞快,小阿碧和六玄子跟在他身后也要竭力奔跑才能勉强不被落下。
却说那单不秋健步如飞,一路上顾及不得,私下抓人问话,竟径直冲进了明云阁的会客厅里。
左右侍从守在门口想要阻拦:小阁主,阁主正在里头见客,不便打扰
可他话未讲完,单不秋就立时抬手给了这两个侍从一人一个耳光: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既晓得我是谁,又怎么敢拦我!
他这耳光打得面前两个人是猝不及防,人人都晓得明云阁的单不秋小爷是个纨绔性子,单阁主有对他极为纵容,叫他性子被养到霸道顽横,没人敢轻易忤逆触他眉头,这些事情两个侍从又如何不知?可他二人职责所在,便是单不秋那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敢叫这怒气冲冲的小爷进去搅了阁主的事情,惊扰了阁主的客人。
于是这番闹将起来,单不秋性子发作了,对这两个人竟当真动起手来,可怜两个侍从只敢防守,决不敢还手,于是左一拳右一拳打下去,左边的鼻子青了,右边的眼睛肿了,倒像是染料铺子在这里开了一样。
他在外头打得狠,里头的云平却眉头一挑,对着面前的男人道:单阁主,说来惭愧,其实某还有事相求。
那单兰年方三十七八上下,留一缕装饰精巧的胡子,肤色白皙,穿一身华贵藏青色蓝衣,乌鳢站在云平身侧,只一眼就分辨出这人就是昨日的那个皮帽男人。
而她既然认得,云平又如何分辨不出来?
可她佯做不知,只是和这位单阁主不卑不亢交谈说话。
说起这位单阁主,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他许多年前以一个小厮做起,又以极快的速度被提拔擢升,短短十年功夫就成了明云阁十二月之一,后来他又得当时的冬藏使看重,在那位冬藏使退位之后,得了冬藏使的位置,更加上前阁主蔺德将女儿许配给他,而前阁主蔺德去世后,他便理所当然继了明云阁阁主的位置。
是以这修真界中虽晓得他是依托自己妻子坐上这个位置,可任谁也不敢小瞧他。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短短几十年内,从一个普通的小厮爬到一阁之主的位置。
那单兰听得云平这样说了,唇边就流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不免将下巴微微抬起,眼中显出一种倨傲的神采:哦?不知云姑娘是有什么事?
云平笑了一声:其实说是大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说小事,也实在难办。
那单兰本就有意同这富商结交,先前言辞交谈叫这云中客奉承妥帖,已对她好感大增,现下她既有事要求,只要是明云阁能做到的,自是要叫这云中客欠自己一个人情。
云平道:单阁主别看我现下锦衣华服,可我先前也是有过落魄时候的。昔年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介散修,说来也不怕您笑话,那时捉襟见肘,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但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个贵人
我至今记得那日,那时我在南方游历,路遇凶兽与之相搏,但那凶手奸诈狡猾机敏胜我百倍,我眼见不妙自然便走,可那凶兽有毒,将我咬伤,我彼时神智不清,行走踉跄,几乎就要命丧当场。
单兰听她这样讲,不由得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云平看他一眼,继续绘声绘色说道:我那时想着,罢了罢了,阎王爷要收我走了,我瘫在树下,只见得那凶兽血盆大口,口中恶臭扑面而来,那白齿森森,锐利非常,彼时我已将生死抛诸,动也不肯动了,却不曾想,竟忽的听到一声哀嚎
单兰眼中带着好奇,却见云平微微一笑:我还来不及反应,那面上身上就溅满了腥臭温热的鲜血,我急忙睁眼去瞧,却不曾想,面前竟站了一个断臂人,而那凶兽躺在地上挣扎,不过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他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我那时身中剧毒,意识已逐渐昏迷,带到我醒来时,只见得我面前生了一堆火,有一个白发断臂的老人坐在我面前烤火。
说来也奇怪,我醒来之后竟觉精神百倍,动作之间毫无迟滞,我虽不知是何故,但那人是我救命恩人,我当即起来便叩头谢恩。
我说:前辈!多谢你了!那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受了我三个响头,随后将他手中用匕首串着的烤肉递给我,示意我吃下去,他凑得近了,我才发觉他相貌面目并不衰老,可他须发全白,面容颓丧,衣衫褴褛,看上去落魄不堪。
他既救了我,我怎么还会疑心忤逆他?于是接了匕首吃上头的肉,他见我吃了,微微一笑,又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塞给我。
单兰听到此处,不由得好奇追问: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云平道: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他给我了一本笔记手札,那里头写满了各种古怪的丹方药方。我翻了一下,就晓得那是贵重无比的东西,就急忙还他。他却不接,话也不说,神色严厉起来,很是吓人。我叫他一瞪,就立时不敢动了。他见我将东西收下,便露出满意的笑意,紧接着我们便围着火堆睡着了。
而待到我再睡醒,天已经大亮,那独臂白发的前辈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那本笔记手札和那把用来串肉的匕首。
单兰微微低头掩住眼中贪婪渴求的目光,随后道:那姑娘是
云平自怀中摸出一物,藏在袖中:今日既遇到了阁主,自是求一个帮助,还请放心,此事应付的酬劳,我是一分也不会少。
随后云平一顿:我求阁主帮我找到这位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