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不说话,只看着她,以温柔的视线笼罩她。
秦黎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
她哥这几天就要回来,她爸妈都已经放下了这些年的心结,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甚至开始打趣要给她哥找个男媳妇。
秦黎等啊等,沙发被她捂热了,黄昏之际,苏苏出门倒垃圾回来,一惊一乍道:阿黎啊,外面出车祸啦!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看见前些日失踪的店员倒在一辆宾利前,面色苍白。
第35章 她是男的
秦黎接着往后看,从车上匆忙走下的男人她也认识,那张和她三分相似的恶煞脸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正是她哥秦疏月。
秦疏月比她大两岁,初中时青春期犯病,去剪了个寸头,眉毛也刮去一截留了个断眉,美其名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那时还直,犯病的原因和懵懂的少男少女脱不了关系。
少男追随他,少女爱慕他,他又长了一张俊秀的脸蛋,性格恣意不羁,在那样的年龄,秦疏月的存在很难让人不爱。
秦黎小时候跟在他身后,享受小弟追随、少女讨好的时光,她哥的形象在她心里陡然拔高。
即使后来一切如烟消散,但她对她哥的崇拜依旧如故,更何况,并不是每一个同性恋都有勇气出柜的。
秦黎隔着橱窗看见秦疏月从推开车门走下来,穿了一身纯白T恤,带了一顶棒球帽,看上去刚刚度假回来,他伸手扶住倒在他车前的青年,低头的刹那,帽子被风吹掉了。
今日万里无云,算得上一个好天气,这股风来得诡异,秦黎隔着窗户看见她哥皱了皱眉,索性不管了,他弯腰抱起面色苍白的青年,推开车门,将他送进车里。
转而,自己也重新上车,发动引擎,转头往路口驶去。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秦黎愣神的瞬间,感到手中的手机一阵震动。
她低头看去,她哥一秒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这边有点事,等会去找你。
陆续意捂着小腿不做声,他咬紧牙关,做最后的倔强。
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但又没倒霉彻底,万事都给他留有余地,每逢绝境总有一线生机。
生机坐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陆续意疼得面部扭曲,分不出精力去观摩男人诧异的目光,他的小腿一抽抽疼,大腿发麻,血止不住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裤脚,撕裂开的棉裤与伤口贴合在一起,称得上血肉模糊。
他倒吸一口凉气,倚在后座靠背,听见罪魁祸首低声开口: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忍忍。
罪魁祸首说话的语气诚恳,陆续意总算在痛苦边缘分出一点精力瞥他一眼,没看清脸,他扭过脸,陆续意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缀满水珠的额头。
车内开着空调,温暖的室内流动着不可忽视的血腥味,这味道逐渐蔓延开来,陆续意嗅着嗅着,恍惚间觉得他嘴里也有血腥味,虚脱无力感这瞬间涌上心头。
陆续意不是没有体会过痛楚,但那大都是心理上的,他唯一遭过的真正肉身上的罪只有上辈子那场车祸,混沌的脑袋分不出一丝意识。
他以为那已经够疼了,骨肉分离的疼,但那时是大雪冰封的冬天,五感大幅度下降,不像现在,气温还没降到零下,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会到血肉模糊的痛苦。
陆续意其实吃不了苦,他在变故前也娇生惯养过一段时间,格外怕疼,连药都只能和糖一起喝下,他后来想改,却怎么也改不回来。
这说出去太过惊悚,谁能想到平日里高傲冷漠如钢铁的陆家家主,背地里怕吃苦到这种程度呢?
他不说,也没人知道。
除了段诩。
他们相遇就是在病床上,段诩是个顶好的发小,如此悉心得照顾他,关心他爱护他,好像他才是那个哥哥。他们岁数相差不大,刚好三岁。
三岁一个轮回,段诩待他,千万分柔情,真挚好似亲兄弟。
陆续意疼完小腿心脏又开始疼,这名字有魔咒,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这位友人,也不刻意回忆,他待他的好怎么也忘不了。
苦和泪都被他咽下去,陆续意不算个大度的人,他在宴会上从不与段诩对视。他是感情上彻头彻尾的逃避者。
但也只有在这样落魄和痛苦的时候,他才能想起段诩。想起他温柔的姿态,待他如初遇般温柔,他还想靠近他抱住他,向他倾诉自己的遭遇,这些怪异的经历,全当讲个笑话,让他无奈得朝他笑一笑,就和最初的那样。
陆续意想和段诩当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友人,这辈子相互扶持,与他结拜兄弟,与他肝胆相照,就和武侠里写的那样,他们是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兄弟。
如今,这些只能在他梦里遇见。
陆续意回过神来时,一只手抵在他的腿上,手的骨节有点大,根根分明,裁剪的指甲圆滑得体,他以掌心为媒介,向他传送温暖。
温暖的气息陡然传来,陆续意抬头,终于看清他的脸。
令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长了张俊朗的脸,极富有男子气概,肤色偏棕,此时眼睛弯弯,眼底盛满笑意。
他穿着白衬衫,衣摆沾了些血迹,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走吧,我背你。
陆续意以为自己成了碰瓷那个,否则他无法理解这个笑蕴含的意味,但这些也不重要了,他疼得思考不了任何问题。
陆续意伸手搭在男人的手心,居然显得瘦小,他个子远没有上辈子那样高大,消瘦的体型被男人掂了掂。
陆续意环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手臂,密密麻麻蔓延开的变扭令他低头装死。
他丢不起这个人,从小到大好强,无法忍受别人比他强势,他习惯了做上位者,即使如今换了种生活,也无法忍受接受他人的帮助。
他很孤僻,将他带出孤僻的人叫段诩,帮他护他最终再抛弃他。
陆续意包扎的时候,那罪魁祸首还蹲在一旁,医生替他剪开磨破了的布料,露出内里模糊的血肉,他疼得龇牙咧嘴,酒精擦拭伤口边缘的时候,生理盐水都被挤出来了。
他很疼,身边有个人给他递了一张纸,他想也没想接过去,泄愤一样擦去他懦弱的标志,听见头顶那个男人开口安稳:没事了,就快好了
哄小孩子一样,陆续意咬牙切齿,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
明明没看清路的人是他,怎么遭罪的是自己。
医生见怪不怪,替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包扎的时候手下却没有放轻,陆续意下唇都要咬掉了,眼圈发红,牙齿来回摩擦,恰在这时,那人又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霎时熨帖了他的急躁,他于是把所有痛苦借着这块软肉发泄出去,狠狠捏着他泄愤。
红的白的印子表达他的不满,等到一切结束,陆续意看见那人笑眯眯摸了把他的脑袋,说:真乖。
他好像在逗猫,又好像在耍狗,总之不像是和人说话的地步。
他的长相偏凶,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高定,汽车车牌顺耳到暴发户的地步,这是陆续意上辈子愿意结交的富豪,但如今他只想离得他远远的。
身份的悬殊太过致命,陆续意交友只交最称心的对象。
陆续意不说话,伤口被包扎好了,那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陆续意被他看得憋屈,怒瞪起一双眼斜他,什么地位全被他抛在脑后,他陆续意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他不说话了,那人又笑嘻嘻凑上来,他看上去好像不是车祸的起源,嬉皮笑脸凑过来,好像是照顾他的亲属。
要命,世上这么会有这么死皮赖脸的人?
陆续意脸红了又白,总之没有正常肤色,他觉得恐怖,又觉得惊悚,心里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遇上一个精神病吧?
精神病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看得他拳头发麻要一拳揍过去。
正当他思考用左拳还是右拳时,那人又不动了。
他定在原地,笑意凝固住,他似乎在凝视自己的眼睛,陆续意知道自己的眼睛好看,无论是上辈子还是如今的陆今意,都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